《陈年旧事》苏随玺

1、Chapter I

　　他带着做好的午饭到公司时已经近下午一点，一身狼狈让前台都大吃一惊，小姑娘期期艾艾地想要上前递纸巾，他摇着手拒绝了，径直向专梯走去。
　　今天实在倒霉得很，只是幸好他还是搞定了那些倒霉事，眼下只要将这份饭交给那人的秘书，他就可以功成身退，早点回家打理自己。
　　早上起迟了没有吃早餐，两个会议连轴转，中间休息时间连十分钟都没有，秘书发讯息过来告诉他那人现在的状况的时候，他正在健身，闻此也只好告别教练，回饭店去做饭。
　　倒也不是什么心疼的情绪，只是那个人的胃年轻时候不珍惜，落下不少毛病，他花了四年才给他调养好，哪怕为了那时的尽心尽力，他也不想他胃病复发。
　　上了十六楼，果然就看见秘书小王正苦着一张脸坐立不安，看见他出现在电梯前恍若看见了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立刻冰山脸笑成了一朵花迎上来嘘寒问暖：“陈先生，可算盼到您来了！近况如何？我可听说您又大赚了一笔呢！”
　　他对此不置可否，却有心打趣这个全职秘书：“怎么着，大红人这是失宠了？放你在这里迎接我这么个送外卖的。”
　　小王立刻换了一张震惊的脸：“天啊，这里有身价过亿的大老板扮打工仔呐！”
　　许久没有见面，小王倒是学会了有眼色地不提不该提的茬。陈安白也不多客套，把手上的餐盒递过去：“好啦，东西送到，我下午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小王殷勤地说着感谢，执意将他送到电梯口，他顺势往回走，却听见身后的门啪塔一声开了。
　　年明萧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脸上表情淡漠，还带了些苍白病容，陈安白不由就想问他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但回想两人现在的尴尬关系，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礼貌地打招呼：“明萧，好久不见。”
　　年明萧也勾起嘴角脸上带着些生疏：“陈先生，别来无恙。”
　　陈安白话出口就发现不对，因为离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也不过大半个月，只是他这人闲不下来，替他哥哥东南亚跑了一圈，又陪家里太后去往法国看了几场秀，再见面才觉得过了很久。只是年明萧一反常态没有和他抠字眼，他也不好把话收回来，心里更有快点离开的欲望。
　　只是年明萧似乎不打算那么快放他走，看了一眼小王手上的餐盒，竟是破天荒开口挽留他：“辛苦陈先生一个老板来送外卖，不如进来喝杯茶。”
　　于是陈安白也只好跟着他进了董事长办公室，还受了小王飞快泡好送进来的一杯碧螺春，还没反应过来小王却已经迅速退出了办公室，还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既来之则安之，陈安白坐在沙发上看向年明萧，年明萧却恍若未闻地打开了餐盒，竟当着他的面吃了起来。
　　陈安白觉得，才不过大半个月，年明萧却已经不是那个他以为自己了若指掌的人了。
　　比如年明萧不会在外人面前那么随意吃东西，比如年明萧不爱吃冷了的饭菜，比如年明萧从来不吃香菜。
　　可是他现在就这么自然的在他这个外人面前坦然地用餐，吃了他送来的有些冷了的饭菜，那道鸡肉里，还洒了些香菜。
　　那么可能性便只有两个了。
　　第一，年明萧并未将他当做外人，可是若不将他当外人，此时更该将筷子一摔，质问他为何在鸡肉上撒香菜，问他为何不将饭菜早点送过来。可是他没有。
　　那边只有一个可能了。年明萧此时已经饿得没法子挑挑捡捡，竟到了有什么吃什么的地步了。
　　陈安白心下嘲笑自己的自恋，年明萧挑食他一直知道，但是小王给他准备的零食点心，都是他喜欢的那些，若是真的挑食到了非他做的饭不可的地步，那这大半个月不见，自己该是为他去扫墓了。
　　抬头看见时钟指针已指向一点，陈安白也坐不住了，也只好不礼貌地打扰别人用餐：“明萧，不好意思，我下午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你慢用。”
　　年明萧明显迟疑了一下，很是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转看向陈安白：“陈先生，稍等，我有一事相求。”
　　“请问你知道林清平先生回国后下榻在哪个酒店吗？”
　　陈安白吃了一惊。
　　主要是年明萧谈起清平时的语气太过平淡，明明一个月前他告诉他清平马上要回国时，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不过一个月，他就能面不改色的提起清平，好似那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了。
　　陈安白明白自己不应该不甘心，他们两个已经分手了，年明萧早就不必为他和清平的关系拈酸吃醋，但一旦发觉，年明萧已经不爱他这个事情，他就无法控制心下恶意不断发酵，不知不觉就已经把话说出了口：“清平现在住在我那边，你找他有事？”
　　说完他立刻看向年明萧，却没有看见他的脸色，他正低头翻阅着什么，身姿挺拔，不动如山，毫不为他的言下之意所动，片刻后抬头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询问陈安白：“陈先生，可以请您帮我约见一下林清平先生？时间可以任由他定。”

　　这是多么久远前的事情，距离他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模糊记得，记忆里面，比现在容貌稚嫩得多的年明萧，也曾用这样的语气开口请求他说：“陈安白，要不要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等家里面平静下来再说好不好？”
　　他很想拒绝，可是他答应过他，永远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请求，所以他每一次都只会回答他说，好。

　　回到家时，清平正窝在沙发上吃水果，看见他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不是说给年明萧送饭嘛？这是打了一架？”
　　明白他是看自己脸色不好，说笑话逗自己开心，不过顺着他的话想想年明萧打架时会有的样子，他就不由得笑了出来。那样一折就断的身子，若是打架，场面定然很有趣。
　　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中午遇见了什么糟糕事情，清平已经开始喋喋不休自己的上午了，比如工作室还未确定好下场高定的赞助商，比如在街上遇见了一个非常棒的搭配，让他有了些灵感，又比如他今天选择了一个新人模特打算提拔他，说不定能培养一个新超模等等。
　　一时间房子里都是他的声音，竟显得有些温馨。

　　清平总是那么体贴，而且这样的体贴总是独属于他。
　　清平对着别人总是冷冷淡淡，他长得柔弱，就担心别人因为他的长相而轻看他，所以总表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实际上这个人心软又敏感，所以即使现在他已经站在了时尚圈金字塔上层，却还是兢兢业业，每年必有两场高定秀，即使觉得疲惫，也硬逼着自己做空中飞人各处采风，不让别人说一句他江郎才尽的话，幸好他水平极高，所以即使是他不算太满意的秀，也能博得满堂喝彩，被时尚圈的人争相传颂。
　　也因为这样，他其实并不怎么在国内生活，但是一旦在国内落地，他是必定要问他现在在哪边，有没有可能见一面，或者直接去他家见太后，而太后也最为喜欢这个继承了她的所有手艺的小辈。
　　往年他还和年明萧在一起，清平为了避嫌不太愿意约他，去太后那儿就多了些，可是一从太后那儿听说了他和年明萧分手了的事情，清平二话不说就拖着他的行李跑到了他现在住的公寓。那时他心情不虞，宿醉头疼，对清平也懒于回应，还是清平去给他买了解酒药，熬了粥，打扫满是酒瓶子的客厅，不过这也是他的家务极限了。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将任何事情假借于人，只因为他不爱陌生人进来他住的地方，就用他那金贵的艺术家的手一个人，把一片狼藉的房子收拾起来。

　　可是这样好的清平，他却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他可能对谁都很温柔，那是他性格使然，无法轻易改变，而且他的家教也不允许他对谁口出恶言好让别人对他死心。但对于他喜欢的那个人，他却总想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世间所有闲言碎语都沾不上他，所有流言蜚语都与他无关。所以他总会好好拒绝别人的示好，但没有向他示好的人，他又能怎么做？总不好自以为是地跑去和他们说“不要喜欢我了”，那可就成了自恋狂了。虽然他说过很多次想让清平也去找个合心的伴侣，好让生活不再那么孤单，但是清平每回都只是笑笑不语，让他无言以对。

　　这一次他和年明萧分手，清平索性就住进了他的这间公寓，他觉得这样不大好，却也抵不过清平的赖皮。
　　但他真的松口，也是在知道了年明萧相亲之后。
　　他一直知道年家很希望明萧能找一位女性伴侣，虽然同性婚姻合法早就通过，但是孩子还是需要通过代孕或者试管，而明萧不知顾虑着什么，一直不同意有个孩子，也没有和他去领证结婚，直到两人分手，他去好友酒吧买醉，才被好友调侃的语气堪堪点醒。
　　“年明萧怕是一直觉得你们两个长久不了的吧，不然为何不领证也不要孩子。没想到你这万人迷，也终于有一天被人给甩了呀。”
　　他从不怀疑年明萧对他的爱。
　　他和年明萧一共在一起七年，中间由于各种原因分开过，但一起生活时那处处弥漫出来的爱意却是无论如何都假装不了的，他不愿相信年明萧没有想过和他长久在一起，没有想过和他白头偕老。
　　直到，收到年明萧去相亲的消息。
　　原来年明萧，也觉得异性伴侣更适合自己吧。或许他和那个不知名女子已经聊到了交往，聊到了结婚，聊到了婚后要几个孩子，聊到了如何赡养父母，多久约会一次，多久旅行一回。
　　就像他们曾经那样。

　　那一日，他几乎将自己淹没在酒精里，好友在阻止不了，还被自己挥拳相向后，叫人把自己锁进包厢，那时天太晚，不好打扰他父母，他大哥又出国谈生意，还是清平来将自己接回公寓。
　　也是那时候起，他默许了清平继续和他住在一起。
　　他明白这样对清平太不公平，好似他将自己青梅竹马的好友当做了一个爱情的备胎。但他从来渴爱，从前渴望父母的爱，兄长的爱，后来渴望年明萧的爱，为此更是不择手段。可是现在他累了。那么多年来，一直是他追着年明萧跑，想尽办法讨他欢心，讨他父母欢心，讨他姐姐欢心，甚至连他那个平庸到守不住家族产业的姐夫都要照顾讨好。
　　决黎曾经问他觉得值不值得，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来是天之骄子，却为年明萧低到了尘埃里。
　　他早就不知道值不值得了，在遇见年明萧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从此再好也不要。
　　近年来他越爱越不爱一个人在家，平日年明萧去上班，他都会去餐厅呆着，搞得餐厅里的员工都战战兢兢以为他要搞裁员，被厌烦的师兄赶出餐厅后，他宁愿去公司做些可有可无的公务，也不想回家。若让现在的他一个人住，怕会发疯。若是回家，他和父亲向来不对头，父亲近年血压不稳，他也不愿去惹他心烦。
　　便留下清平，做了个室友。
　　清平也绝口不提自己这般算是什么身份，只是像两人还在陈家老宅一样，自然地生活，工作，有时将手稿扔一地让陈安白给他整理，有时在工作室也打电话让陈安白去给他送饭，也让陈安白叫他起床，帮他打扫房间，将他使唤得团团转，直到没空想东想西。
　　莫名忐忑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然而这一回，他在年明萧面前脱口而出这一件事情，却让他心情再起波澜。
　　即使年明萧没有任何表示，他还是心存期待，或许他会吃醋，像从前那样，要求他不要去应清平的邀约，要求他不许和清平独处一室，做什么都要带上他一起，。
　　然而什么都没有，咖啡厅里放着的音乐缓慢悠远，清平搅动着面前的咖啡面无表情，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桌上的假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年明萧还在慢慢讲着这次合作能给年氏和清平带来怎样的双赢结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清平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终于年明萧说完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摩挲着杯柄不再说话。
　　空气又一次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清平才开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年先生说完了？”
　　年明萧只是点头，陈安白却发现他捏着杯柄的手紧了紧。年明萧的手是他全身最漂亮的地方，纤长的手指，玉白的肌肤，圆润的指甲，柔软的手腕，一切都令他着迷。他曾经握着他的手把玩，也曾经牵着他的手逛花园。
　　然而现在却都不能够了。
　　身边清平的起身打断了他差点又要发散的思绪，他只听见清平的语气平平，声音冷淡：“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和年氏合作，毕竟那是个完全不能理解艺术的地方，观念陈旧，思想腐败，令人作呕。”
　　然后清平转过身来向坐在身边的他：“安白，回去了。真是浪费时间。”
　　陈安白没有立即回话，也没有立刻起身。
　　犹疑时间一长，空气就变得更加尴尬。
　　年明萧仍是冷着脸不说话，而清平眼里的委屈快要满出来，陈安白还是站起了身，打算和年明萧做个礼貌的告别。
　　“安白。”一声呼唤却让他不由惊讶地回转过身。
　　站在三人身后那桌子旁的是一个极为亮眼的男子。他染了一头银发，恰恰垂坠在肩下，五官恰到好处到极致，手上把玩着刚摘下来的墨镜，眼角微微上翘，带着些沁人心脾的媚情，盯着陈安白微笑。
　　清平几乎是立刻站到了陈安白身前，仿佛炸了毛的猫儿，警觉地看着那人。
　　陈安白不由有些好笑，把清平复拉回身边，向来人打招呼：“星洲，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顾星洲是此时正当红的电影明星，出了名的美貌和演技惊人，以及接地气。
　　接地气的具体表现，就是他的粉丝都懒得堵他，原因就是他的出现率太高了。出没在各种有出名美食的店铺，却怎么吃都不胖。出没在各种知名TONY老师的美发店，每个月都要换一个发色或者发型，发量还是惊人得多，发质也一如既往。
　　但是对于陈安白，顾星洲只是他最好的驴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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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可能文笔太过幼稚，还请各位看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