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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是夜。
      应天处于南方,有着江南的婉约秀丽,似佳人在水一方,让人想挑开她的面纱,城中一顷琉璃碧湖掩映着岸边的灯火璀然,几艘装潢精美的画舫弄皱如镜的湖面,不时传出蘼蘼丝竹之音与歌女的吴侬软语,街道两侧商贩操着亲切的口音吆喝着,来往的人几乎是肩擦着肩,盛况竟是空前。原因无他,今日是上元节。
      镇远将军府
      温莨正在偷偷摸摸地收拾包袱,她从柜子里找出几千两银票,又带了几身轻便的衣服。这时,门口传来动静,是丫鬟阳春。
      阳春看见温莨,疑惑道:“小姐,你要干什么?”
      “你来的正好,今晚父亲母亲都去宫中赴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姐,你又要逃跑啊。”阳春撇撇嘴。
      “诶呀,这怎么叫逃跑,这叫‘游历’。”
      “额……小姐,你又要出去游历?”
      看着温莨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阳春的嘴角抽了抽。
      温莨语重心长地说道“阳春啊,你我自幼一起长大,还记得你小时候穿开裆裤,小屁股一扭一扭的……”
      “小姐,你这次又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吧。”阳春忍不住打断温莨的长篇大论。
      “嘿嘿,其实,也不需要怎样,就是让你扮做我躺在床上假装我已经睡着了就行。”
      “这样,老爷不会发现吧……”
      “没事,你我身段差不多,你只要背对他们,加之夜里看不清,他不会认出来的。”
      几刻钟后,一道人影从将军府后门闪过,隐入暗中。
      晚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上的人摩肩接踵,只见人群中有一青衣小公子,色若春晓之花,面若中秋之月,五官竟是比天枢第一美人赵梓萱还要精致三分。温莨一身男装向东城门走去,据她所知,酉时三刻时,东城门换岗,守卫疏松,是出城的好时机。
      等温莨到东城门时,恰好是酉时三刻,她在暗中看着两班士兵正在交替,瞅准时机,正准备跃上城墙,却突然,两班士兵都停下动作,恭敬的站在城门口。温莨只好躲在暗处观察情况。
      只见城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通体用奢侈的沉香木打造,一棱一角都是栩栩如生,可见那车中坐的人是何等荣华。
      禁卫军统领蔡昆走上前,对马车道“丞相,您办完事了?”
      车内传来一声应答,那声音如一坛醇香的酒,让人沉溺其中。
      温莨腹诽道:好你个蔡昆,平时看你腰挺得那么直,见谁都是一副欠了你钱的样子,没想到你还能对人如斯恭敬,这丞相,到不简单!
      就在温莨腿快蹲麻了时,车内的人突然来一句“既然小姐蹲累了,那就随燕某一起赴宴罢。”
      温莨全身僵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自诩隐匿的功夫是一等一的,没想到,一世英明,今日给遇到了程咬金,诶!晚节不保啊。
      温莨狠狠地掀起车帘子,仿佛那是某人。马车内空间很宽敞,温莨方才看清车内坐着的人。
      见到燕子清的第一眼,温莨的脑中蹦出一句话: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天生的一副人神共愤的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皎若玉树临风,一袭月白牙锦袍,一支暖玉打造的簪子,更衬得他风姿卓然,冠盖京华。
      温莨不由得呼吸一窒。
      燕子清看见眼前的人儿一身男装,挑了挑眉。
      温莨挑了个离燕子清远的角落坐着,心里很是不爽,“喂,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进宫啊?”
      燕子清望了眼温莨的包袱,慢条斯理道:“若在下没猜错,小姐的包袱里应有衣衫吧。”
      温莨找事失败,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撇撇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现在又让我在你面前换衣裳,这怕不合礼数。”
      闻言,燕子清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小姐莫不是在暗示燕某要对你负责?”话中辨不清真假。
      “亦或是说,小姐希望发生些什么?”
      车内突然安静了,某女突然闭上了嘴。
      温莨发誓,过去的几刻钟内,她吃瘪的次数超过了以往所有次数总和。果然,什么“谦谦君子”都是骗人的,这厮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过了今天,她一定离他远远的。
      外面赶车的石晟听到车内的动静,额前划过几道黑线,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子,什么时候这么……恶趣味了。
      就在温莨想的入神时,突然清冽的气息将她包围。
      温莨抬眸,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她的头习惯性向后一仰。
      一声闷哼,温莨的头与车身来了个亲密大接触,方才望去,燕子清正手拿着一把木梳,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温莨刚想发作,燕子清却突然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他对她招了招手,清越温润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过来,我给你绾发。”
      温莨还在回味那美人一笑,大脑来不及拒绝,双腿很是诚实的走到燕子清身边。燕子清看着她的反应,笑意加深,染上了眉梢。
      等温莨反应过来,燕子清已一将高绾的发丝拆散,如丝绸般的三千青丝一泄如瀑,燕子清手穿梭在墨色间,那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在此刻看来,竟是丝毫不违和。
      倒像是……像是一个为心爱女子绾发的普通丈夫。
      马车内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一厢静谧。
      不知不觉,马车停了下来。
      “主子,到宫门口了。”
      燕子清也在同时绾好了发,温莨不由诧异道:“你经常给女子绾发?”要不然手艺怎么这么好。
      车内一阵寂静,就在温莨以为他不回答时,燕子清突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没有,你是第一个。”
      于是,正准备起身的温莨小姐,听了这话,再次……撞到了头。
      燕子清好心情地勾了勾唇,他发现自己今天真心笑的次数似乎很多。
      他略带笑意地说了句什么,然后独自负手走了出去。而温莨的脸瞬间成了青色,她对着燕子清的背影大喊“燕子清,你这个斯文败类!”说着抄起绣花鞋朝某道高风亮节的背影砸去。
      于是乎,无所不能的丞相大人在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只绣花鞋偷!袭!了!
      接受到燕子清眯起的危险眼神,守门的士兵表示:天好蓝啊,诶你看,那有一只鸟欸。
      温莨耳边回响着那句话
      “温小姐,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含羞带怯的看着燕某,燕某的定力可不太好。”
      温莨也跳下了车,发现附近哪里还有燕子清的影子,她只好自己找昭元殿,其实,她对皇宫也不甚熟悉,只是垂髫之年来过一次,后来便被父亲送去萧箜山人那里学武。这宫中五步一殿,十步一宫,竟如迷宫一般。在温莨绕了几个宫殿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在经过一个偏僻的亭子时,瞥见了一抹孤孑的背影,温莨惊异的是自己居然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她之前自诩武功算高,鲜少有遇到对手,而今日,连连遇上两个,燕子清她不敌也就罢了,只是这人又是何方神圣?那人身旁的侍卫提醒道:“六皇子,有人来了。”与此同时,那人也转过身来。
      六皇子?温莨双眸眯起,细细打量眼前的人。六皇子,她当然有所耳闻,他是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人物,倒不是因为他有丰功伟绩,而是他是众皇子中最为“草包”的,母妃是当年打扫御花园的婢女,本是身份卑贱,但意外上了龙榻,也不知那婢女烧了什么高香,居然怀上了龙子,还是个皇子,本应母凭子贵,可大概这婢女生了六皇子后运气已用尽了,在产后就香消玉殒了,大家都说六皇子是天煞孤星,克死了母妃,皇帝给他取名慕尉时,尉时未时,出生的不是时候,真是讽刺。偏偏他年已弱冠,却没有任何建树,故连最卑微的市井布衣也会嘲笑他,甚至民间流传一首歌谣“天枢有三绝,一绝丞相燕,风华盖王侯;二绝公子楚,风流无人及;三绝皇子六,白丁自可拟”。
      可是,眼前的人是如何玉质盖华,绕是见识了燕子清那般风华的温莨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五官如刀刻般,有棱有角,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只是站在哪儿,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似乎,传言也不尽是真事,眼前的人物高深莫测,危险程度可是不低于燕子清,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伪装十余年不被发觉,这不是一种能力么?
      慕尉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温莨,忽然眸中破碎出一道光亮,一言不发,倒是他的侍卫问道:“姑娘,你迷路了吗?”
      等到温莨问好路走后,亭子中又只剩下二人与一习冷风。
      郝桉欲言又止“主子,把您的真性情暴露给一个陌生女子,恐怕会招来麻烦。”
      回答他的是樟树的沙沙声。
      “无妨,她,不是陌生人。”
      只是,她好像不记得他了。
      “郝桉,你还记得帮助过我的女孩么?”
      十余年前的天枢同现在一样冬天最是严酷,那时天里寒,他只有四虚岁,自出生以来就不曾有人问津过他,就连父皇也是,他住的是一个荒废的宫殿,据说这里之前死过人,还闹鬼。
      无所谓,能避风挡雨就好。
      御膳房也遗忘了这里,每一次送来的都是些疏食剩菜,他无意间看过昭元殿的太监的饭盒,有肉,很香。
      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好。
      过个数月,他发现自己长高了,那件很久以前做的衣衫已经小了,可是工纺司还是没有给他发放衣服,眼见天越来越冷,他的手总是通红。
      无所谓,衣能蔽体就好。
      他的身边只有碧姨,她是母亲救下的,母亲生前她就一直伴随左右,那时还没有郝桉,她就像母亲一样,与他相依为命。她有全天下最动人的歌喉,会唱最温柔的民歌,是他在一个个没有火的冬夜的慰藉。那一天,南方罕见的飘了些雪,他也忍不住有小小的雀跃,碧姨不知去哪儿了,他在庭院中间堆砌了一个雪人,眼睛,鼻子,嘴巴……堆毕后就坐在台阶上,等碧姨弄坏啊回来,午时,未时,申时,雪人开始流泪,碧姨还是没有回来。
      傍晚,工纺司传来消息。碧姨去了。雪人的泪流尽了。
      好似是去求些织线给他做个暖和些的衣服,当然被拒绝了。在碧姨缠女红嬷嬷时,被那嬷嬷用力一推,好巧不巧撞上了钱婕妤,这钱婕妤不是个善茬, 一下子便怒了,让人将碧姨给活活打死了。
      这是小太监的原话,他在台阶上坐了一晚,仿佛还是不敢相信一般,等着碧姨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催促他去睡觉,给他唱歌谣。
      可是没有。
      为什么?那时候的他问,别人欺他侮他忽略他,他都可以忍,可碧姨有什么错,需要她以性命去偿还?想着想着,他便陷入了梦境,周围好冷啊,像置身冰窖一样,他感觉身体的热度在流逝,他要死了罢?他笑了,一丝释然。
      忽然,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带着温暖的温度,他吃力地将手覆上那人的,想要抓住着温暖,她救了他。他睁开眼,雪落在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视线,隐约间,他看到她手背上的痣。他暗自发誓。自后创立自己的势力,麾下有客栈、酒楼、赌坊、青楼数家,以及一批训练有素的隐卫,这些都只为了……
      慕尉时叹了一口气,呢喃道:“我一定会守护这个温暖。”眼眸看向那个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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