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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昏迷 ...

  •   又一个工作日的开启,当段晓昱汇报完工作踏出总经理室,返身握上把手将门合拢的间隙,她的余光瞥见简沁站起,转身走向窗边。

      这几天,段晓昱已经不止一次的看见这样的一幅场景,一直习惯性垂降的百叶帘终于卷起,窗户打开,强风和着阳光涌进,曾经不分白天黑夜亮着的灯光终于熄灭,整个办公室不再封闭沉闷,简沁背身站着看向外边,双手随意的插在黑色呢子马甲的方正大口袋里。

      也许不熟悉简沁的人进来看到这样的一个场景,会觉得意境很是舒心悠然,惬意翩然,高高在上,一个挺会享受生活的优质女人。但是段晓昱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快乐,纵然看不见此刻简沁的神态颜容,也不难心知,这个背影透着无尽的孤寂和悲凉,这样的一个女人,她的心到底承受着什么。

      是的,三天过去了,到这一刻简沁也才发觉,原来自己在这三天里过得也还可以,工作上一切都有序开展,并未被心魔牵着鼻子走,没有打乱任何的节奏。

      那一个深夜,无边恐惧掩埋,歇斯底里之后,此时此刻她还是活得好好的,只是心,为什么会这么沉,沉得她快要站立不住。

      元旦过后,简敬凝正式出任副总经理一职,简沁找他单独开了个小会,他依旧只是一个带着眼镜的乖模样男孩,她跟他说工作上的流程步调,她说,他听,没有异议,没有发问,安静的做着笔记。

      这样的一个身影,虚化成一抹剪影,干干净净的轮廓体态,简沁看得怔神,她想:“撇开家庭因素,去掉个人偏见,敬凝是一个好孩子。”乖巧,懂事,虽说身在富贵家,一路无风无浪的长大,倒也并不纨绔,没有沾染上什么恶习,不会挥金如土大肆张扬。他的性子,现在还较为柔嫩,是温室里玻璃房内的小苗子,迎风轻摆,不知世间苦厄。

      想必简方重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执意将他扶上这个位子,直接放到了她的手下,而由他亲自督促培养,不动声色的隔开了外界的侵蚀,竖起保护屏障,引领着往更好的方向成长。

      简沁略一笑,简方重信她?他信她?他就不怕她亲手毁了他?

      或许吧,简方重还是挺懂她的,她不忍心,敬凝干净得很透彻,触及了她心头的柔软,她依旧只当他是一个孩子,犹如初见时,一个六岁的小男孩。

      简敬凝升任副总,简沁当时对简方重说过不公平这三个字,其实后来想想,人生没有公平可言,于是,更没有不公平可言。

      重要的是自己接受,有一种自我坚守的信仰,然后风雨无畏的走下去。

      这种心理相当矛盾,她其实不想要继承家业,但是她想要守护“美满”;

      她其实没把敬凝当成敌对的竞争者,但是潜意识里的戒备早已根深蒂固;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伤害到他,但是她自私的想要把“美满”握在手掌心里,就已经是对敬凝的不公平了……

      枉她自诩清高傲骨,不愿被世俗同化合流,其实只是被自我善意催眠的一种假象给蒙蔽罢了,她其实是非常不堪的一个人,却又一直假装着美好纯粹,多虚伪,多可怖。

      有一种执念,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就是心有所执,放不下,即使所有道理都懂,但也无济于事,简沁深陷无以自拔。

      杜影云像往常一样,又有几天不曾露面了,简沁像只鸵鸟一样把头深埋进曲起的双膝间,“也好,也好,不如这一辈子就这样再也不见了吧……”

      那一天,简方重跟她谈完之后,她原本是想要夺门而出去见杜影云的,但是见到了呢,她又能说什么?把她加注在杜影云身上的过往的那些个伤痕再一片片的撕裂下来,待到血肉模糊之后,再痛哭流涕的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醒醒吧,傻孩子,倒不如仍装作一无所知,过去的罪孽是一辈子都赎不清的,一条人命,她拿什么偿还……

      泪眼迷蒙,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她的人生也不曾安稳过,刚刚被求婚,刚刚进入准新娘的模式,转瞬又昏天暗地,风雨倾覆,她又被掀入了万丈崖底,不得翻身。

      下班,车流成河,冬天的太阳总是降落得特别快,远处浅淡的红霞正在被一点点的吞没,灰暗色的厚重云被覆上了整片天空,终于再也不见了阳光,天又黑了些。

      红绿灯几经转换,简沁下意识的跟着庞大的队伍缓慢移动,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蓦的,耳边充斥满了嘈杂的喇叭声,久久不停,尖利刺耳。

      简沁知道自己在路上,知道自己在开车,知道前方是绿灯,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辆辆带着怒气的车子从身边擦过疾驰远去,却全然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要做些什么了,大脑一片空白恍惚,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车窗上有人在用力的拍打,喊叫,简沁就这么愣怔的看着,杜影云的脸,沈名栋的脸,重叠又交替,分辨不清他们到底是谁。

      车门是锁上的,车窗上只开了个小口用来流通空气,简沁的视线越发模糊,意识涣散,终究是再也无力支撑了,缓缓的合上了眼帘。

      是该好好的睡一睡了,她是真的累了。

      度日如年的这几天,面上是一贯的无风无浪,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不得安生,彻夜难眠,一合上眼就是奶奶笑意盈盈的模样,她伸手去抓,明知是空……

      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悔啊,恨啊,一切都是徒劳,没有谁拯救得了她,她本就该坠入地狱,用赤焰煅烧个七七四十九天的,万死难辞其咎!

      等到简沁醒转过来,夜已深,大脑依旧混沌一片,无力而眩目,手背上打着吊针,橙黄的灯光,暖融融的气息,舒适而安宁,使得人意欲再度昏睡过去。

      但简沁心里终究是搁了重重疑问的,视线缓缓绕了一周圈,看见一个人歪头靠躺在不大的单人沙发上,即使是睡着,也依旧西装笔挺,领带松了些,衬衣解开了一粒纽扣,一副金丝半框眼镜端放在扶手上。

      沈名栋睡得并不深,这么个地方着实也睡得不舒服,眼睛还未睁开,一手上提揉捏了几下眉心,打了个呵欠,又去摸索一旁的眼镜,刚把眼镜端架在鼻端上,又张嘴打了个呵欠,才终于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从迷蒙到清晰,对上了简沁的视线,虽有几分意外倒也并不惊诧,先是一笑,“醒了?”沙哑而疲惫的声线。

      “嗯”简沁轻应了一声,发觉喉咙干渴,左手越到右边的床头柜上拿水杯,顺便收回了视线。

      “我来。”沈名栋起身,往杯子里添了些热水,手指隔着玻璃试了试温度,冷热刚好,就递给了简沁。

      “谢谢!”她伸手接过,中指上的戒指闪着清淡的光,晶亮的,纯透的。

      房间内又归于安静,简沁一手捏着个杯子,视线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在纯白干净的被子上。

      沈名栋坐回了沙发上,也已经没了睡意,抬头看了看吊瓶还有一小半,滴得缓慢,复又抬手看了眼表,说:“现在才一点,时间还早,再睡会。”

      “好。”

      沈名栋起身接过杯子,在简沁身后抽去了一个枕头,还留下一个,扶着她躺好,提了提被子盖上。他又退回到了沙发上,斜靠着坐下,抬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右手肘抵在扶手上,曲起的手指搁在了嘴角边。

      时光静寂,容许他发发呆。

      出差回来,因着飞机晚点恰巧遇上了晚高峰,全城最堵的时刻,他倒也不在意,舒适恒温的车厢后座上,恰好跟程文锦再度商讨下细节,随即在便携的手提上简单的作出修改,只要他们两位达成了统一意见,明确了总体规划目的,公司一到,就可以下放到专员手上执行操作项目了,商场上要的就是争分夺秒的效率。

      当吵杂的喇叭声惊扰到了车厢内刚好商讨到至关重要处的两位,看着两侧的车子都在往前行驶而自己所在的车道却纹丝不动时,终于开启隔板问问司机出了什么状况。

      沈名栋下车,在车流中穿行,约摸五六十米的距离,原本是想问问最前面的那辆始终停驻的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到走近了才越发得熟悉,几步紧跑上去,拉车门拉不开,车窗上只留了条狭长的缝,他心急忙慌的使劲拍打玻璃,喊叫,里面的人终究是无动于衷。

      因着贴了暗色的车膜加上这天色已经暗沉,能见度非常低,只能隐约看见这么一个僵坐着的人影,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沈名栋越发得担忧慌乱。

      后来倒是程文锦,一上来就拿走了围绕着的人群手上犹疑着未敢敲打的破窗器,径直走到副驾驶一侧,对着玻璃卯足了劲一敲,“啪”的一声,就裂成了网状,一手扯下颈间的羊绒围巾,顺着在手间裹了几圈成团,使着暗力在玻璃上推了几下,终于大片的畅快脱落。

      周遭的人被这一个男人行事果断,一气呵成的风姿所折服,一阵拍手叫好。

      沈名栋心急火燎的想把简沁送去医院,程文锦说:“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段,这样的路况赶到医院得花多长时间。这里离‘停栖’也挺近了,咱们‘城里’可是备有专业医疗团队的。你带她先回车上去,我把这车挪个位,让老张在下个路口接我。”

      沈名栋也没多说,现下确实是这般处理最为妥当有效,抱着简沁急步往后车走去。

      程文锦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情之一字,最为毁人……”不知是说他,还是自嘲。

      车子开到“停栖城”酒店楼下,沈名栋抱着简沁乘电梯一路上行,当他停驻在自己的房门前准备开门的时候,一旁的程文锦几大步上前伸手横挡在了门框前,“合适吗?”声音寡淡而硬气。

      沈名栋闻声抬头看他,此刻程文锦面上的神情沉静肃然,眉眼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之态,与他的慌乱相比,天差地别。

      沈名栋暗沉了一口气,绕过他走进了隔壁的一间套房,刚把简沁在床上放下,就有医生和护士提着医药箱赶来,分工有序的看诊和护理,说是劳累过度导致的体力不支,神经思维混乱造成的意识短暂消失,并无大碍,好好休息一下,缓慢的补充些营养水分和安神药物,就好了。

      沈名栋回神过来,看着简沁侧转过去背着他的瘦小身影,安静的躺在床上,到现在仍觉得不真实,傍晚发生的一切恍如一场梦,急迫得他不容有一丝迟滞,但是他的身心状态似乎仍停留在工作上还没来得及转换过来。

      程文锦非得拉上他出差了几天,他当然知道他为他好的用意,避开杜影云那一场行事高调的求婚所带来的连环风暴打击。沈名栋就领了这个好意,也没怎么多问,真的跟着程文锦一道飞去了千里之外的新项目落户开建的地方,经济发展一片大好民生条件蓬勃优越的海滨城市。

      原本只当是甲方例行公事的视察,重担都压在程文锦身上,而他的主要目的是消遣放松,洗洗烦乱。

      哪知道一到目的地就忙得连轴转,一整天的商务会议,晚间是乙方安排的接风宴,甚是正式隆重,气派非凡,一个接一个的敬酒,都是豪气冲天先干为敬的,这样的场合要的就是尽兴。以至于夜深的时候,一个个都是醉意阑珊的晃荡着身子乘进车子离去的,而他和程文锦也互相搭着肩回到各自的房间睡下。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般的一个工作模式,白天双方一丝不苟的商讨项目,严谨的反复确认细节,寒风中奔走视察工地,现场规划层面构架,午餐都是草草的叫送外卖解决的。一到了晚上,画风就瞬间一转,哪还有白日里一个个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模样,到了酒桌上,就没有什么泾渭分明的界限了,不管私心里是带着什么防备啊目的的,面上总是嘻嘻哈哈乐乐呵呵的打成一片的。

      中国人商谈生意,促进合作,大多讲究的是情面缘分,言谈尽欢,彼此合得来就是好伙伴。

      酒桌上,虽说是公事应酬,但毕竟满桌子的美酒佳肴,人的神经会在食欲的刺激下不自觉的松懈下来,或是豪爽,或是严谨,或是内敛,或是大气,或是犹疑,某一些行为举止真的是自然而然的就会流露出来的,可以说,这是短时间内能熟识一个人性情的最快方式了,所以说出席宴请也属商务公事之一。

      刚刚沈名栋从疲惫中醒来的时候,与简沁刚好四目相接,他看到的是她看着他全然陌生空洞的神色,没有一丝生气,初时他也未及细想,只是欣喜着清醒过来了就好。但是现在,他却发觉心底里的恐惧正在丝丝增长,寸寸蔓延……思绪越发烦躁混乱,有太多的疑问梗在心头……

      看吊瓶打得差不多了,走过去,准备俯身去拔针头的时候,却察觉到简沁越发紧绷的身躯,就连呼吸都刻意压着,苍白干瘦的手背上本就没什么血色,又因着输液的关系,筋脉凸起得有些可怖,一条一条的,青着。

      沈名栋复又抬头看了眼吊瓶,视线扫过她看似闭目沉睡的侧颜,无可奈何,起步脚拖着声走了出去,叫护士进来。

      简沁终于松了绷着的弦,平躺下来,左半身已经被压得丝丝麻麻的,好像心也正处于这个状态中,封闭了起来。

      有些事情知道了,说与不说都是个结,她本就不是什么情商高,智商高的人,所做的事都只不过遂了自己的一个念而已,沈名栋和杜影云两个人,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没有勇气了,曾经真的都已经用光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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