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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孤夜 ...

  •   程文锦走进酒吧,纵然灯光时而闪烁时而游移,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那一个坐在吧台前的落寞身影,看着他仰头饮尽杯里的酒,接着又拿起酒瓶缓缓的倒上。走过去坐在了边上,接过服务员小芝递上的威士忌,自然也看到了她提醒他的眼神,看来身旁这一位这一晚上已是喝了不少,要不就索性让他醉一场?

      程文锦跟沈名栋的杯子一碰,喝下一口,说:“还放不下?”

      沈名栋身子微一顿,愣怔了下,眼光已经有些弥散,带着不解看向程文锦。

      程文锦跟他短短对视了一眼,摆出一副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懒得多解释一句的淡漠神情,又品了口手中的美酒,其实一下子也没喝出想要的口感来,心一烦闷,就什么都变了味。

      沈名栋发笑,觉得自己这幅模样反正也已经一目了然了,实在没有必要再说什么,问:“你怎么还没走?”

      程文锦转过身,后背倚靠着吧台,扬起下巴指了指某个方向。

      沈名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隔得较远的舞池里,有两个熟悉的倩丽身影正跟着音乐轻摇慢曳。

      “停栖城”里的酒吧,永远都没有拥挤一说,因为空间足够大,还有,虽说是敞开了大门做生意的,但毕竟能够真正自由出入这里的人并不多,所以,正如此刻,一片雅致的青□□光下,色调纯粹带着微微的清亮,绵绵的柔缓蓝调曲,清爽净透,非常舒服的荡漾在各个角落。

      正常营业的酒吧里,同往常的每一个深夜一样,空旷而静雅,分布错落的卡座,半隐的包厢,都有眷顾垂青的客人,或喃喃碎语,或垂眸独酌,或默然静坐,或低吟浅唱。外面的世界太过喧嚣计较了,有这么一方雅致的净土,得以安身养性,也当得起人间的世外桃源了。

      “墨姌都这么大个人了,用不着你担心了吧?”沈名栋随意笑说,漫不经心。

      “那么妍卉呢?”程文锦毫不在意沈名栋的调笑,自然而然的反问,直奔主题,眸光精冽。

      沈名栋没有再说话了,他只是静静的看向那边的舞池,摇曳的灯光将他的视线搅得更加迷离,人影层叠又散开,他突然就找不见她了,心头一阵惆怅落空,傻愣着。

      “名栋,你有想过她怎么办吗?”程文锦深看着沈名栋的眼,定定审视,认真至极,“你家里的事,简沁的事,这么些年,都已经过去了,现如今这样的一个结局,是命运还给你们的最好的交代,你和简沁,相爱远比相杀来得痛苦,这个你应该很清楚,不然……”程文锦抬手呷了一口酒,“不然,你当年也不会落荒而逃了……”

      “我这次决定重新回国定居,就是因为还放不下她。”沈名栋打断程文锦的话,自顾自的说。

      “你自欺欺人!呵,的确,有可能,你是还放不下她,但是你对于她根本就不是爱,即使完全介怀了那一件事情,你也不可能爱上她。当初,你之所以控制不住的一步一步跟她越走越近,只是潜意识里自己的心受了迷惑,把她当成了另一个在冷风中摇荡的自己,你悲悯她,怜惜她,那般得不可自制,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自哀自怜罢了。你对她没有爱,也没有恨,她对你来说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你想保护她,是因为你不想她跟你一样再沉溺在过往的伤痛里,你那慈悲的同情心使得你迫切的想要拉她一把,你就是不忍心看她继续迷失,才迫不及待的去救赎她而已。其实名栋,真正需要救赎的是你自己,不是那一个女人,你对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就此放下了吧。”

      程文锦又随意喝了口酒解渴,继续说,声音转而低闷,不似刚刚的语态犀利,“妍卉,她是真的爱你,她为了你能不顾一切的抛下当初那么红火的模特事业义无反顾的跟你出国飘荡去,这就已经明说了一切,你对她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你可以自私到为了让简沁的伤害降到最低而不惜去利用妍卉,那么,现在,你拿什么来报答她?”

      “她不需要。”

      “是你根本,就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她考虑过!”程文锦这人,其实通常是没什么脾气的,见谁都是漫不经心的一副腔调,那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是值得他深思锁眉的。但是此时,他的神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深沉,这一场男人间的谈话,他要的是一个明确的结果,却偏偏这一个当事人根本就不着边调,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此处。

      “你想说什么?”沈名栋的心确实不在这里,也无意在这么个时刻谈起这么沉重的话题,他只想自顾自的好好醉一场,等到再次醒来,这一个梦也就消散不见了,所有铺天盖地的报道只是虚幻一场,她不可能嫁给杜影云的。

      只是既然此刻程文锦已经打开明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怎么躲避,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来一场清创手术,把所有腐坏了的肉全都生生切割干净了,省得一次又一次的痛着,受着,这么些年来唯有借着酒精的麻醉才能好过些,真是他妈的受够了。

      “你该给妍卉一个交代了,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她陪了你这么些年,你还要让她再等几年?”

      “文锦,我知道妍卉对我的心思,但是你知道我……我……”沈名栋一时苦笑,想不到自己也有词穷的时候,支在吧台边缘的手臂无力垂下,猛的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透明的玻璃杯瞬间就空荡见底了,这么严肃的话题,使得他不得不费劲收集起四处游荡的灵魂正儿八经的肃然面对。

      纤薄镜片后的眼睛,掩埋着丝丝痛意,眉目蹙起,无意识的点点头,说:“或许你说得对,我不是真的爱简沁,但是她至少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她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你让我怎么说放下就能放得下呢?”沈名栋说话的声音越发洪亮起来,重捶了几下自己的胸口,这个地方,或许是已经痛到麻木了,所以就觉察不到痛了,只是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你说,勉强的婚姻能幸福吗?这种滋味不好受,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沈名栋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杯中晃动的清透液体,不知道这么一句随口问出的话,指的是他自己还是简沁,只觉得手中凉凉的酒杯越发得模糊不清,眼中盛满了温润的珠光,喃喃碎语,“我不能用婚姻把妍卉捆绑住,放她自由是我能够为她做到的对她来说最好的一件事。”

      对于简沁也一样,我希望她幸福,但是她嫁给杜影云就绝对是最错误的选择,我跟他交过手我知道他狠起来有多残忍,我了解他的性子,他给不了简沁最简单的幸福。后面这些话,沈名栋只敢在心里闷闷的说着,在此时此刻当着程文锦的面说出来,无疑是火上浇油,让事态变得更复杂。

      “也许她要的,只是在你身边就够了。”程文锦拍了拍沈名栋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开导,感情的事任何旁人都没有参与的权利,他只是希望身边的这些个朋友都能够好好的,不至于重蹈他的覆辙,一时迷了心性被算计,一夜风流,于心不忍,致自己于进退两难的地步,挣扎过,抗拒过,心在深夜里一次次的被啃噬,恐怕早已面目全非,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终究屈服了,麻木了,真的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却偏偏遇见了那一个能够令他的心再一次怦然跳动的女孩,那般年轻美好的一个身影,只能埋首哀叹,命运总是万般捉弄人的。

      所以此时此刻的程文锦,是如此虔诚的希望他身边的这么些人,能够真正的幸福,去得到去守护所有美好的一切,懂得珍爱这一直相伴在侧的人,或许只是短短一程,又或许是三生有幸,能够陪伴上长长的一生,该有多好,多幸运。只是这般模样的一个美满场景,他也就只能这么想想而已了,他自己的心里再明白不过,他的这一生其实已经悲情落幕,就这样了,再也无力回天了……他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资格去触碰那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

      黎妍卉虽然身在舞池,眸光却时不时的扫过沈名栋黯然落寞的背影,她原本是想等到自己体力耗光的那一刻就倒头去睡个好觉的,却不曾想这样一个弥散着躁动气息的不安的夜里,沈名栋竟会现身在这里,静静的喝着酒,却周身戾气深重,恨恨的拿捏着自身的情绪,不至于失了态。所以此刻的她,竟然不敢走过去,怕,怕他会对她说些什么,在这么一个世事纷乱的档口,在简沁和杜影云声势浩荡而巧妙的宣告他们结合的这一天深夜里,他会一了百了,他会同她一刀两断,切断所有情谊纠葛,断得干干净净,她是真的怕,他得不到简沁,就转而把所有积聚的怒气都撒向她,那么,她能怎么办?她越想越悲哀,越想越恐惧,无力自持,害怕到神经都快要崩裂。

      其实这些年,自己那般不管不顾的疯狂的追随着他的脚步,到了现在这一瞬,好像所有的勇气都耗尽了,她不敢再抛下这仅剩的一点点面子,卑微的去乞讨了。

      如果沈名栋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你我两清的话真的狠心说出口了,真的绝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那么,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办法厚着脸皮赖在他的身边了,她不是木偶,她也有自我高傲的自尊,爱一个人爱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得不到,能够这么的在他的身畔守候着,也足够称得上岁月静好了,多谦卑啊,所谓的爱情,这就是她的爱情了,独一无二的一个人,她所深爱的就是他这般模样的一个人,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是他了。

      今夜,就这样远远的陪着吧,不打扰,只要你肯转身,我就在,远远的。

      程墨姌早就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只是看她没有过去的意思,也就不掺和,继续陪她尽兴的舞动身体。

      黎妍卉和沈名栋之间这个纠葛着的情结,说得简单了就只是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说得复杂,或是更悲情一点,就是这个男人心里却始终都有着另一个女人,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对于黎妍卉这么个不幸的女人来说,注定是要伤一场的,伤到何种程度,就得看这个男人是否足够慈悲,或者说这两人前世今生的缘分造化了。

      这就是程墨姌以她这么一个旁人的角度所看到的问题根源,犀利透彻,简单明了。

      沈名栋,面上这么一个温润儒雅的男人,用暗金色调来形容非常贴切,内敛中昭显着华贵,平和中隐伏着强悍,他的心,和那一双被镜片遮挡着护在后方的眼睛一样,即便镜片是透明的,明明就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却终究是实打实的竖起了一道隔阂,不是谁都有足够的资格踏入他的世界。

      他有他的野心企图,他有他的凌云壮志,一步步的拼搏,一层层的谋算,从赤手空拳到坐拥如今的民生娱乐帝国,错综复杂的商界政坛利益,织就成一张够硬的脉络关系网,这背后不屈的毅力和高深的手段,到底是耗费了多少心血和财力才能被牢牢的捏控在他的手掌心里的 ,就算是光想想也足够令人心惊惧怯,不熟识的人,真的是没有足够的胆量得以站立在他的身侧的。

      程墨姌就是一直都看不懂这个男人,若不是凭靠着他和自己的亲哥哥这么一层足够硬的关系,她想她一定会对他敬而远之的,她怕他,潜意识里就是有这么一丝丝的敬畏存在,不敢逾矩。但是又偏好生奇怪,沈名栋这么个男人,冥冥中却存在着一种独特的强大的吸引力,使得她自然而然的就向着他的方向迈进,她的这一颗心如涟漪般轻轻颤动着却又像是被冬日的暖阳笼罩包裹着,热烘烘的跳着,这般得矛盾有距离,却又柔软如春,围绕在侧。

      其实仔细算来,他们相熟的年数并不短了,沈名栋对她自然是不会动用对付旁人那一套的,反倒是很好,一直如同她哥哥一样关照呵护着,从未严苛斥责过,更从未横眉冷对过,虽说如此,但是,她只要是面对着他,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就会条件反射的乖乖的收起女孩子那种独特的小性子,不胡闹,不撒娇,也不发小脾气了,就是乖乖的,以至于被哥哥一直嘲笑着调侃,“这个世上,大概也就只有沈名栋能让你唯命是听,俯首称臣了。”

      初时,程文锦对他俩竟能相处得这般亲睦和谐倍感不解,毕竟这丫头真要是闹腾起来,可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那臭脾气真倔得跟头驴没什么两样,从小到大他都不知道已经见识过多少回了,每次都被折腾得头痛欲裂,后来,也不知怎么误打误撞的,竟然发现沈名栋对付这丫头还挺驾轻就熟蛮有一套,所以私下他一直是把他当成救兵来着,但是有时候刻意留心了一下,其实沈名栋也没什么特别的刻意讨好她的地方,真不知道这丫头中了什么邪,无解。

      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无眠的,在漆黑的漫漫长夜辗转反侧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所以有人借酒消愁,有人凭窗而坐。

      但是当清晨的朝阳染红一片云彩,极其细碎的光亮洒下,所有的疲惫和困顿,都会被无声的埋葬,包括心里的事,然后,戴上各自的面具,继续游走在现实的繁复和矛盾里,人生的意义到底是怎样的,没有几个人懂得真正的去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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