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姓名还记得》爱吃萝卜爱吃菜呀

34、第三十四章

　　夏川，圣里斯墓园。
　　时间是光阴的墙，它惺忪缓慢地悼念着自己的逝去，而又在另一处悄然寂静无声蔓延。
　　王琛手里捧着一束粉色的百合，无数仰身翻飞的花瓣像一个个身姿优美的舞者，清雅而不失浓郁的白，细微而不失耀目的红，纤长的花蕊彼此依存拥簇，堆积成了世界上最珍贵的想念。
　　昨晚刚下了一场雨，将原本堆积尘土的地面冲刷得十分干净，梁轻荷随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攀上阶梯，有白色的黄色的各种雏菊散落一地，给严肃沉寂的这片山地缀上了一些颜色。
　　他外婆的墓前已经摆了好些鲜花和水果，只是被雨打湿显得格外凌乱，王琛将湿掉的花轻轻捡起来堆叠在一起放进自己随身带上的塑料袋里，然后抽出纸巾将墓碑四周依次擦拭干净，最后才把自己为她买的那束花庄重地放在她的墓碑前，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很响的头。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严穆地像在进行某种很重要的仪式，梁轻荷在旁边看得有些鼻酸，很想转过身去不再面对这一幕。
　　清晨的风细微寒冷，从她的袖口钻进身体里的每一寸皮肤，她能听得见衣袂翻拂碰撞的声音。
　　人生总是这个样子，来不及和身边所有重要的人细语告别就要离开，她无法体会那种心情会有多痛，多绝望。
　　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总想以这样一种残忍而沉默的方式，来教导活着的人要学会好好珍惜。
　　她轻拍着王琛因为无声啜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她懂他有多难过。
　　那样的难过，以后的岁月她都不想再经历。
　　“王琛，我们结婚吧。”
　　像我们当时的约定，如果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爱是最经不起等待的东西，如果给了对方错失和辜负，或许就成了永远的失去和遗憾。
　　他给了她生命中最长久的温暖和陪伴，她应该学会用一生去偿还。
　　她曾经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她已经对“失去”这个词语痛恨到厌倦。
　　如果现在还来得及，如果你还爱我，那就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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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盛子皓只记得她不含一丝情绪的眸子像在看着某片虚空。
　　她说她心里已经有别人了，她也准备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她说她不会把曾经对他哥哥的喜欢，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牵扯到他的身上。
　　她说她太累了。
　　他便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辨别着她的每一丝神色，他试图从她故作平静的面容里寻找到哪怕最细微的破绽，他希望她在说谎。
　　可是他找不到。
　　像坠入深海不复踪迹的沙石，他什么都找不到。
　　那些他自以为与她有过交集的思绪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而已。她从不认识他，而他亦只是对她一见钟情罢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北都凌晨的街头酒吧依旧喧嚣热闹，聚集在这里的无数光灯霓虹像在举行着夜不归宿的狂欢，台上的舞女嬉皮士尽情扭动着他们的身姿，仿佛只有无尽的摇摆和舞动才能让他们忘记这个世界原本的可憎面目。
　　盛子皓喝得有些多了，他第一次没有允许尹管家跟在自己身边，他需要好好花点时间来独自研究一下是他记忆中的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他凭什么会那么笃定自己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女人？
　　她的出现就像是原本被母亲规划好的人生出了意外，而这个意外真的出现以后，他便再也无法墨守成规回到从前了。
　　他再也容忍不了，这样浑浑噩噩不明所以地过一辈子，尽管以前的他并没有真的如此在意过。
　　他看着对面一辆闪着远光灯的出租车，突然脑海里便冒出了一个十分疯狂的想法。
　　既然他当初是因为车祸失忆，那他可不可以再次因为车祸恢复记忆呢？
　　当他脑海中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可是脚步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往马路外跨了出去……
　　……
　　耳边有一阵狂风刮过，他被汽车刹车时与地面产生的巨大撕磨声惊得耳朵刺痛，身体被人重重推向一边，他的手臂被地面上的碎石硌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走路没长眼睛吗？！”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自车内传来，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
　　“对不起对不起，他喝醉了，非常抱歉！”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生不由朝那司机频频鞠躬道歉，语气也十分真诚。
　　出租车司机见状不由用鼻腔“哼”了一声，一踩油门便一溜烟走了。

　　舒予杉见司机一走，赶紧把倒在地上的盛子皓扶坐起来，他的面容安静淡漠，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子皓，你快吓死我了你知道吗？！”舒予杉从包里拿出纸巾替他将手上的血迹轻轻擦拭干净，紧张得差一点就要哭出声来。
　　她早就听伯母说过这段时间子皓情绪不太稳定，她也知道他自车祸之后性情变得喜怒无常，总喜欢避开所有认识的人自己单独待着，这一次子皓去日本没有及时回到美国，甚至还单方面取消了婚约，若不是她极力维护着为他说话，父亲可能早就气得反对他俩的婚事了。
　　自从伯母飞去日本那天她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无论她怎么问，伯母只说是由于子皓这段时间工作太过劳累导致压力太大，所以想回国避开工作上的事情休息一段时间，让她不要过多追问平时好好陪着他就可以了。
　　她回到北都陪着他的这段日子，他总是对她疏离得像个极不熟悉的客人，他之前至少还会对她回应微笑，现在却是一句话也不愿同她多说，哪里像是一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哪怕他受得了，自己也会先一步疯掉，两个人总是这样相对无言跟自己一个人生活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她很爱他，可她又有多少年的青春可以这样毫无保留无限卑微地爱下去呢？
　　她是真的不知道。

　　回到家里，盛子皓空洞的眼神有些无力，他喝了舒予杉为他煮的醒酒汤此时已经清醒许多，只是一开口声音却变得有些嘶哑。
　　他天生是个骄傲的人，心里也似乎藏着一个无底洞可以装下数不清的心事，所以关于梁轻荷的事情，他也不会跟舒予杉说半句。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睛，语气却依然像学不会安慰般疏离:“你哭了？”
　　听起来像个陈述句，虽然舒予杉知道并不是。
　　舒予杉强颜欢笑摇头，继而用纸巾擦去他脸上的汗:“伯母说你这几天需要好好休息，这些天你就别出去了，我给你炖排骨吧。”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笑，可那笑怎么看都心酸。
　　“对不起，予杉，我们分手吧。”一个清冷如玉的声音自他口中传来，像来自遥远的北寒之地。
　　一字一字伤得她鲜血汩汩，体无完肤。
　　呵，对不起么？
　　她辛辛苦苦坚持了那么久的付出和忍受，却终究还是只能换来这句话么？
　　像晴空之下响起的一道惊雷，将她自以为建筑好的城堡击得粉碎。
　　他失忆之前不曾爱她，就连失忆之后重新来过他也不肯吗？
　　当初从医生那里听说他因为记忆神经受损忘记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她竟莫名得期盼他永远都别再恢复记忆，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依然不会爱她，他依然对她冷淡得连唤她的名字都觉得是拖累。
　　她一直拖着，他便一直都累着，对吗？

　　“好。”沉默了半晌，舒予杉终于抬起头重新看着他的眼睛，或许是那句话的份量太重，她再也承受不起。
　　她为他甘愿做灯火旁的飞蛾这么多年，现在也该换她高傲一次了是不是。
　　盛子皓是什么样的人她会不知道么？他的骨子里依旧是曾经那个盛安夏，固执得近乎偏执的盛安夏。
　　没有留念，没有哀求，没有哭泣，盛子皓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一寸一寸消失在门口处。
　　只是他看不见，她转过身后顷刻间如雨倾注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晶莹地湿了整个面颊。

　　回到淮大之后，校长听说了关于梁轻荷未能参加决赛的消息深表遗憾和惋惜，但事已至此，他也尊重她的选择。
　　她选择回到母校任教，以音乐导师的身份带了三个古筝专业的普通班级和两名研究生，虽然初为人师，但短短几天的表现便已得到了院长的大力称赞。
　　她突然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真好，有一份踏踏实实的工作，有一个爱她如命的男人，日子便如溪河一般源远流长波澜不惊。
　　像她内心深处很早以前就期待过的样子，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