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姓名还记得》爱吃萝卜爱吃菜呀

12、第十二章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让你既快乐又悲伤的，你无法兼顾所有的幸运，只能拼命挣脱束缚你的枷锁。
　　而这个世界上，也总有一些东西是让你上一秒燃起希望却又在下一瞬间充满了绝望的，就像现在。
　　杨齐只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像是陷入了幻境，心一下子跳得厉害，他的目光一秒也不敢从眼前女生的身上离开，生怕一眨眼她便消失不见了。
　　她分明就是于晴，他一直一直深爱的晴晴。
　　他突然觉得是上天在故意捉弄自己，就像记忆里最喜欢捉弄他的晴晴。
　　他看着她，回忆便像洪水一般翻天覆地席卷而来……
　　……
　　“齐天大圣，你说大海为什么会是蓝色的呢？”女生将鞋子脱下，光着脚丫踩在软绵绵的沙滩上，任由那些细碎的温暖穿过脚趾缝，轻盈得似乎可以随时踮起脚尖跳起舞来。
　　“因为大海喜欢蓝色，所以它把自己也变成了蓝色。”杨齐看着女生在阳光下飞舞的长发，被沙滩映照成了金色。软软的柔柔的，和着海风的味道充溢在了鼻尖，香甜而清爽。
　　“你又瞎说。”女生转过头来捏了捏男生的脸蛋，眼睛里却闪烁着无尽的星辰满是笑意。
　　夏天总是那么适合海边的季节，阳光落在海面上，微风轻轻拂过，一层一层温柔的涟漪便渐次晕染开来，将那些七彩晶莹的耀眼割裂成了一片片的粼粼波光，飞奔进那些热恋中少年少女满含深情的黑色眸子中，变成了星星。
　　……
　　“齐天大圣，玉帝早就和我说过了，你必须乖乖把这碗药喝了感冒才会好哦。”女生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像极了宫廷剧里妃子之间勾心斗角用的毒药，吓得杨齐一阵哆嗦。
　　他本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铁血男儿”，可是偏偏最怕吃药，无论是中药还是西药，他总能像个小孩子似的折腾一两个小时，这不，女生为了能让他尽快把药喝掉，亦是软磨硬泡了许久，还生生把“玉皇大帝”也给请来了。
　　“你少唬我，玉帝根本不管我吃药的事。”男生做出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转过身假意不再看她。
　　女生却不气馁，继续笑盈盈走到他的面前:“齐天大圣，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还向王母娘娘要了世界上最最香甜的桃花露加在了这汤药里，味道可好了呢。”说罢还故意闻了闻那汤药，露出一脸的沉醉之意。
　　“真的？”男生似乎有点动心了，半信半疑地瞅了瞅那汤药，又瞅了瞅面前的女生，心里思虑着到底要不要相信她。
　　“是真的，不信你看。”女生低头便喝了一口含在口中，然后故意露出一副享受美味的模样。
　　“我信。”男生趁她不注意，低头便深深吻住了女生的唇，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香甜。
　　“唔……”女生一时半会没有回过神来，有些慌乱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没想到却被他禁锢得更紧了。
　　口齿余香，唇舌缠绕……
　　……
　　记忆里每一个和晴晴有关的细节便像电影一般在脑海里一幕幕清晰放映出来，然后变成在天空中升起的白色泡沫一点一点地膨胀，最后终于破灭消散成了光影，消失得不留半点痕迹。
　　所以，晴晴，真的是你吗？
　　杨齐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娇小瘦弱的女生，虽然潜意识里他一直知道，眼前的女生的确很像晴晴，可她又怎么会是晴晴，三年前他明明亲眼所见，他的晴晴在他面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过是内心还存着一丝丝侥幸企图自欺欺人，企图着对方不顾一切回到他的身边，然后用一贯撒娇的语气回应他的目光:“齐天大圣，我是你的晴晴啊。”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让自己有勇气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可是对方并没有。
　　梁轻荷被他似乎想要将自己看穿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求助似的拉了拉身边少年的衣袖。
　　取而代之的便是盛安夏毫不客气地将梁轻荷护在自己身后，十分警惕地站在杨齐面前:“嘿，哥们儿，这是我女朋友，小荷。”
　　盛安夏格外重重地强调了“我”这个字，毫不客气地宣示了自己的主权。
　　像狼群发现有人入侵自己的领地，目光阴冷而危险。

　　梧桐树下光影斑驳，细小的光点在落叶之间来回跳跃，有的乖巧安静，躺在长椅上静静小憩，时光便忽然缓慢得听不见一丝呼吸。
　　三人在北街将尽的咖啡馆里坐了下来，阳光适逢穿过雪白色的帘子，落在发梢上金光闪闪。
　　“……抱歉。”杨齐依旧没有抬头，有些黯淡的神色轻易地暴露了他的情绪。
　　盛安夏只当做他认错了人没有在意，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梁轻荷却有些惊心，手中的勺子将咖啡面上的心形图案搅得乱七八糟。
　　空气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沉浮，让人觉得莫名有些心慌。
　　“只是……”梁轻荷终于抑制不住心底的一丝好奇，“你说……你的女朋友名字叫做于晴？”
　　杨齐闻言有些诧异，缓缓抬头看着眼前女生:“……怎么了？”
　　青川，于晴？
　　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记忆中三年前舅妈在姐姐灵堂前哭得撕心裂肺的画面恍然像发生在昨天。
　　她还记得那晚下了很大很大的雨，舅舅一家连夜从北都赶到青川，将姐姐的骨灰盒带回了夏川老家。
　　她终于想起舅妈口中的两个字，就是青川。
　　姐姐的车子从青川山路上坠了下去，当场死亡。
　　她不信，便跟着舅舅舅妈一起哭，当时妈妈劝不住小小的自己，也抱着自己开始使劲地哭。
　　雨水混合着泪水，心早已痛得麻木。
　　梁轻荷那年十六岁，她已经从太多太多的书本中明白了死亡的含义。
　　明明当初在夏川机场和自己高高兴兴分别的舅舅一家，特别是舅舅的大女儿晴晴姐一脸兴奋地抱住自己说，小荷，我们要去北都定居啦，以后要经常来北都玩哦，姐姐我一定会带你逛遍整个北都城，吃遍所有的好吃的！
　　那时的她们，还只惦念着吃什么。
　　那年她十六岁，姐姐二十一岁。
　　可就在她读高二的时候，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北都那边便传来噩耗，直到现在，她都只愿相信这是一场梦。
　　梦醒之后，姐姐依旧还在北都，和舅舅舅妈还有妹妹，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
　　那么善良可爱的姐姐，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梁轻荷不觉眼眶便有些湿润。
　　从小家里人便说她和姐姐长得最是相似，倒是舅舅的小女儿这个同胞妹妹却和姐姐长得一点不像，所以小时候舅妈最爱打趣说她才是自己的亲手女儿，要趁哪天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给偷回家去当女儿养了。
　　其实从小到大，舅舅舅妈便格外疼爱她，倒一点也不比对姐姐和妹妹相差半分。
　　自从姐姐走后，舅妈也时常趁休假的日子，从北都飞回来看她，然后带上自己一起去看望姐姐的陵墓。
　　只是梁轻荷没有想到，后来的自己竟然会成了孤儿，她想不到若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舅舅一家的帮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该怎么活下去？
　　……
　　从回忆里清醒过来，梁轻荷抬眼看着面前的男生，心里算是明了了几分。
　　所以这个叫做杨齐的人，就是当年无意之间害死姐姐的那个人吗？
　　梁轻荷不由慢慢握紧了拳头，却不知道应该恨谁。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尽然怪他。
　　否则当年就算告上法庭闹得倾家荡产，舅舅一家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梁轻荷突然便像泄了气的皮球倒在背后的椅子上，心绪被回忆和现实挤压得快要变形，无处安放。
　　舍得让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死去，上帝果然是不公平的，她想。
　　想到这儿，梁轻荷只觉得心有一点刺痛，无数的回忆将她不断拉扯，脑子似乎快要炸裂。
　　“舅妈，小荷来北都了。”
　　轻轻按下发送键，她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喝过咖啡，三人将北街的弄堂一一走过，时光就像碎片，有些莫名相似的场景一不小心交叠，就变成了记忆中的样子，虽然是明明没有发生过的事。
　　盛安夏推着单车，梁轻荷站在里侧，她突然很想把事情说清楚。
　　于是，她停住脚，影子也突然停住。
　　两个男生不明所以，回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杨齐，”梁轻荷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于晴，是我的姐姐，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最亲的姐姐。”
　　虽然话语平静，可是敌意却已表露得那么明显。
　　她将手机打开，翻出自己和于晴曾经的合影，不由分说便将手机举到了杨齐的面前。
　　男生看着照片眸光渐深，薄唇紧抿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心里突然听见了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崩塌，粉身碎骨。
　　再怎么不可置信，他也绝不会认不出晴晴的模样，晴晴的左眼角，有着一颗十分显眼的泪痣。
　　上天到底是折磨他还是怜悯他，从他身边夺走了晴晴，却又送来了她的妹妹？
　　是希望让她妹妹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提醒他当年那惨烈的一幕么？
　　自从青川事发，他便不能原谅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便全是晴晴的模样，笑的，哭的，每一个都真实得让他不愿睁眼。
　　他开始没完没了地逃课，打架，偷东西，只希望有一天警察能将他抓起来给枪毙了。
　　可是杨爸爸本事总比他大，他被抓一次，杨爸爸便总能想办法将他保释一次。
　　次数多了，他也觉得无趣。
　　顽劣的脾性终于将他的耐心耗尽，他实在没了折腾的力气，开始整日整日地发呆。
　　后来认识了盛安夏，盛安夏却只是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他妈的你能不能像个男人，老子我不但没了女朋友还养着一身的绝症，你有我惨吗？”
　　杨齐看着盛安夏一脸愤然，只得悻悻地回答:“没有。”
　　于是两个少年便以这个由头成了好朋友，也算幸运。
　　有些时候，朋友总是能帮你渡过一些苦难的日子的，没有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