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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连着几天接孩子都没有见到程岚。
      有着孩子就是让他穿暖吃饱即可传统思想的程岚,自从参加了几次妈妈茶话会后,也转变了观念。接送孩子不再假手保姆,对孩子的陪伴她不再视为苦差,反倒每次接了孩子,让孩子们一起玩耍,妈妈们也能扎堆聊个天她也深以为美事。
      但是最近几天我见去接亮亮的都是保姆,我问林菊清,她说她也不知道。我们领着孩子们找了一块草地坐下,任孩子们撒欢打滚嘻笑玩耍,她看我坐姿奇怪,笑得直不起腰:“怎地?屁股不疼了?又想喝酒了?”
      “疼!我就是想在酒桌之外见见她,不然,每次说的都是醉话。”
      “醉话才真。”
      “那岂不我们现在所说都是假话?”
      “谁说人生不是一场幻觉?”
      “你在大学教的是哲学吗?”
      “不,数学。”
      “那你是在数学课上教哲学吗?”
      “不,微积分,不过,我在读研究生的时候,选修了哲学。”
      “怪道!我也喜欢看哲学方面的书,我最近在看荣格。”突然在只聊吃喝拉撒的女人里能找到一个能聊哲学的同类,我兴奋得张牙舞爪。
      “呵,荣格研究的是心理学。”
      “是是,我认为用科学的论证方法去解释心理学并不完全正确,我一直对潜意识这一方面的书比较感兴趣……”
      “向外张望的人在做梦,向内张望的人才清醒。”林菊清竟然背出荣格的一名名言。
      “一个人一生的努力,就是在整合他童年已经形成的性格。”我在读到这句话时,是受到了深深震撼的。。
      “我童年生活的原生家庭并不愉快,家里姐妹多,我一直都是被忽视的那个,我拼命读书考大学,就是为了能得到一点父母的认同,包括现在,我所努力的,都是在找存在感,逃避那种刻骨的孤独感。”
      “我的原生家庭里,父母个性太强,几十年争吵不断,对我又是高压管束,造成我性格懦弱,没有原则,以自己的迁就和退让来求得大家的和谐……”
      “前段时间,我一直生病,西医中医我都看了,却一直没有改善,我就找了关于心理学的书来看,一边做自我认知,一边做自我疗愈。也许我生病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灵,关于疾病,治疗的关键不是寻找疾病的成因,而是理解疾病传递的信息,人的身体是心灵的外在表现,这些问题不是医疗用的听诊器或是CT所能检查出来的,我希望我能从身体只是各种器官的组合的认知状态解脱出来……”
      “我们总是习惯于思考具象的事实,其实疾病并不仅仅是生理现象,可能是身体找不到乐趣的结果,乐趣也不只是感官上的满足,还有心灵的满足。你是追求完美的一个人,所有的不满足,是对自己的不认同。”
      “对对对,我们生而受伤,伤痛乃是人生的一部分。我已经从之前的抗拒开始渐渐接受。”
      “啊,太好了,人一过了四十岁,□□在衰落,精神却是可以不断提升的。”
      “回头你读了好书,介绍给我。”
      “我这两年一直在看施坦纳,是奥地利人,开创了人智学,他根据人智学创办的华德福教育,我最近也在看他写的关于儿童教育方面的书。”
      “把书单发给我,我去买。”
      我们坐而论道太投机,忘了时间。等孩子们跑过来嚷嚷着饿了,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刚才一起玩的小朋友都被喊回家吃饭,只剩了石头和小宝。
      我扶着屁股,挣扎着要从草地上起来,我的手机响了,是老三。
      “老谈,公司账上还有没有钱?”
      “没有,出什么事了?”我的心一紧。老三今天出外景,给一家房地产公司拍广告,据说是要在工地上拍。
      “一个临时雇的小工从二楼掉下去了,我现在在医院,人正在抢救,医院让交两万。”
      “我也没有钱,别急,我马上去借。”
      “怎么回事?”林菊清一直在静静听我打电话,一脸地关心。
      “公司出了点事,一个临时员工从楼上摔下来了,现在在医院做手术,要命,肯定没有买保险……”我低头拨拉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心里在掂量着找谁能借到钱。
      “是不是要交住院费?”
      “嗯,刚给员工发了工资,公司账上也就几千块钱吧。”
      “要多少?”
      “先让交两万。”
      “我有,我借给你吧,这卡里有五万,我把密码发你手机上。”林菊清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我。
      “这怎么行?”我吃了一惊。我和林菊清虽然已认识两年,但一直都只是泛泛之交,最亲密的交往也只是最近才开始。
      “别客气,人命关天,拿着吧,估计手术完还有后续的治疗,两万只能挡两天,省得你再借了,出门往东路口就有银行。”
      我犹豫一下,伸手接过,在做人如此通透的林菊清面前,再多说就是废话,说声谢谢,拉着小宝去银行。我给老三打电话,让他把卡号发过来,给他打钱。
      有孩子缠着,不能去医院,只能在家里烦躁地团团转。公司刚有起色,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那只会直线思维的脑残袋并无应付这种事的准备和经验。老陈也不回来,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我想起朱修,我给朱修打电话,她听完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有病给人家看病,钱没了再挣,我这几年有些积蓄,不够我给你。”
      我平静下来。
      老三终于打来电话,伤员脾脏破裂,脑震荡,腰椎受损,已经做过手术,并无大碍。我挂了电话,老陈也回来了。我向他抱怨,每次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都不在,他却反问我,安慰有用吗?着急有用吗?能解决问题吗?我觉得他说的都对,他才是个哲学家。
      他进书房打了几个电话,出来对我说:“你明天早上去医院找外科的刘主任,他是我同学,有什么问题你找他,我也和李律师说过了,关于赔偿问题,你找李律师,这是电话号码,我一会儿给你打两万块钱你明天带上,如果伤者家属闹事先给一部分。”
      “你哪来的钱?”
      “你别管。”好吧,我不管。结婚多年,我们一直财务分开,我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他的性格绵里藏针,有些原则从不会妥协。
      等他把钱打到账上,我才告诉他林菊清已经给我了五万。他瞪眼,让我把钱还回去。我嘴上说好好好,心里却有自己的小算盘。我现在快成守财奴,只要钱在我兜里,想要让我吐出来,没那么容易。即使还,我也要捂两天。
      我在医院门碰到了高凡,他戴个墨镜领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兄弟,我上前死死拉住他不让他进医院的大门:“这是要扮□□?要打架吗?”
      “姐姐放心,咱是公职人员,人民的公仆,怎么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这是给三哥撑撑场面,架肯定不打,解决问题是关键,肯定不会把事情闹大,三哥说了,我不用开口,只站旁边看着就行,主要是震慑一下对方,省得对方狮子大开口。”说着,他手一挥:“哥几个,愣着干嘛,没看到姐姐手上拎的东西太沉吗?”
      手上拎的水果和牛奶瞬时被抢走,我晒然,捶他一拳,和他进了医院。
      伤者姓吴,也就二十出头,正躺在床上熟睡。睡梦中仍皱着眉,看样子应该很疼。他父母是连夜赶过来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见我领着几个彪形大汉进门,吓得拿茶杯的手直哆簌。我不忍,就对一夜没睡神情疲惫的老三说:“你和高凡回去吧,你盯了一夜累了,回去休息一下,这里我来照顾。”
      “有烟没?”老三问高凡。
      “有。”
      “走,咱们下去抽支烟。”
      等他们几个出了病房,我对老两口说:“叔叔阿姨,你们啥时候到的?早上吃饭没?我买的有面包和牛奶,先吃一点吧。”
      我屁颠颠地撕包装拿面包拿牛奶插吸管,递过去。咬了一口面包,老人的眼泪就下来了。
      我慌忙去拿纸巾,并指天发誓:“叔叔阿姨,真对不起,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抱歉……不过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会管到底,一定会把小黄治好的……”
      病床上的小吴在床上发出一声□□,老两口立马扑了过去,我长出一口气,马上按铃:“医生,38床病人醒了。”
      我给刘主任打电话,他赶了过来,带我进护士站看了病历,说问题不大,手术也很成功,一个星期后就可以出院,只需后期做一些物理治疗再好好护理即可。我不住点头,但他在我临走时又说,如果病人坚持不出院,他们也没有办法,他们只会给出出院建议,但不能撵。
      “现在这医患关系紧张啊。”他在我在身后叹气。
      我在病房里如坐针毡。因为病房里又来了个小吴的舅。他一进门就对我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骂完我骂来给换药的护士,一直嚷嚷着要换个单独的病房。刘主任早打过招呼,护士长进来给他解释,现在病房紧张,没有单间。我疲于应付,只得要么装傻,要么装聋,真后悔把高凡赶走。这个社会不再淳朴,我枉做好人。
      小吴倒是通情达理,趁着他舅去上厕所的当,苍白着脸直给我道歉。事情的始末我也了解清楚,小吴是在工作的间隙,想找个地方抽烟,才误踩了松动的楼板掉下去的。但现在无论是谁的责任,先治好了病再说吧。
      中午领着一群人去饭店吃饭,菜刚上桌,还没动筷子,何会计打电话来,说她去地税局过年审,税务专管员因为没有交房产税的问题,卡着一直不办。我对这些哪有经验,我问她咋办,她说得塞钱。钱钱钱,我现在和老三一样,不敢听见一个钱字。
      我约摸着老三肯定在家补觉,不想打电话骚扰他,只得打电话问老陈,老陈说:“税务专管员收红包已经是多年惯例,逢年过节也得收礼,你们公司开了快一年都没有表示,不卡你们才怪,现在给二百就少了,给塞个八百吧。”
      我饭都没吃,出去给何会计转钱。在银行,柜台告诉我可以办个手机网银,以后就不用再在柜台上结算。我大喜。这几天天天跑银行,跑得腿都细了。等办完手续,看看时间,直接回医院。
      回到病房,朱修正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跟老两口聊天,她看我一眼,我会意,坐下不语,只听。
      老两口三个孩子,两个大的在广州打工,一个在工厂干活,一个开出租,小吴是老幺,刚刚大学毕业,学的计算机,却苦于无门路,一直找不到合适工作,他们包了几十亩地,今年种的辣椒,价格便宜没有挣到钱,明年准备种西瓜……
      我正在小马扎上东倒西歪地打瞌睡,被朱修踢醒,我擦擦口水,送她出病房。她把我拉到走廊尽头的窗口站定,气定神闲地说:“小吴的伤不严重,而且他有新农合,这就好办,老两口也不是无赖,他们这一来,还有三个孙子在老家没人管呢,他们也不会赖着不走,我跟他们说了,新农合的钱咱们不要,等出了院,再给些营养费,就结了,而且,我看小吴这小伙子不赖,我已经给他留了名片,等他伤好了,让他找我,我们公司正招人。”
      我木成一团的脑袋和胃瞬时活泛了,顿时感觉腹如雷鸣。我早饭午饭都没吃呢。
      我扑上去,抱着朱修使劲亲了一口:“亲爱的,走,我请你吃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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