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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子春(2018、戊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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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文几乎每年都在年初九当日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早几年回来时,隔壁房子总是空着,但苏家每月都会请三两个工人去帮忙打扫,以便那家主人随时回来居住。
隔壁是花家老屋,现今主人叫花子春,与苏子文同岁,生于初春。
花家与苏家自爷辈便已交好,两家本要将子春与子文结亲,谁知两个都是女儿,只好同取了“子”字作名,不成夫妻成姐妹。
花子春由其父教授技艺,擅长绘画,又天赋极高,才十岁便已闻名乡镇,成为大家口中热议之人,更有道听途说者将她称为神童。
称“神童”是太高估了花子春,但她确也算是画技惊人。她父亲曾说自己最多能教她至十四岁,而后便要请高人才能教她新的技艺。她从十岁起就以超越父亲为目标,终于年满十四,是父亲曾说要替她另请师父之时,她却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苏子文替她谋路,她最好拜入京城玺先生门下。但玺先生轻易不收弟子,她可先去糖城随玉竹先生学习。听闻玉竹与玺关系极好,倘若往后有玉竹推荐,玺先生多少会给些面子。
花子春知道,那玺先生现为宫廷画院首席画师,是天下公认最优画师之一,若能拜他为师,此生无论名利,钱财都不会欠缺了。
辞乡那日,花子春满耳皆是苏子文的嘱咐。因她自小受惯了吹捧,苏子文要她千万戒掉骄傲。花子春当时应下了,可惜时日长了便又忘了。
糖城玉竹先生给花子春授课不足一年,竟被花子春嫌他画技粗糙,成了首个被学生退学的先生。而后花子春又跟过两位名师,皆相随不足整年又弃之而去。
以花子春的聪明,将他们的技艺学到手根本不需太长时间。花子春四处游学,以画比画,竟用让不少前辈颜面折损的方式来抬起自己的名气与身价。很快她便成了红人,更收到皇帝圣旨要她入宫当宫廷画师。
花子春离乡十年,终于回到家乡。
在苏子文为那对画得极难看的门神补色的那年,她回乡见到了花子春。可她见花子春将家中所有存留的画作全部收入箱底,也不愿他人再提起她会画画一事,就连苏家长辈请她画些年画也不可。
她一定在外遇到了不好的事。苏子文猜那些事定是因她那太过骄傲的性子造成,但她不肯说,苏子文不问也罢。
花子春不再作画,最初引得乡亲们众口窃论,但才过去一年便已鲜少有人再提起此事。苏子文不管她了,因为苏子文自己铺头那一双怪门神使她乱了心绪,她没心思管花子春,反正花子春也不听她劝。
时间一晃便是深秋,花子春出街买东西,见有一妇人领着一小童在向路人问事,路人左顾右盼,忽地抬手指向她,她仔细一看,觉得那妇人似在哪里见过。
妇人迎面而来,笑道:“花子春,你可叫我好找。”
“我们认识?”花子春始终想不起她是谁。
“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妇人道:“你眼中只有画技高超之人,岂会注意到别人?”
花子春满心疑问。
“我们在京城见过,是玺先生引你我见过一面。”
玺先生……
花子春低下头,陷入了不好的回忆。
当时花子春进京,玺先生如见珍宝一般欢迎她,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拜入玺先生门下了。
一月后,玺先生设宴款待花子春,府上尽是京城有名画师,其中一人是玺先生长孙女,外出多年,初回京城便赶上这宴会。
“你是苗亦姑娘!”花子春惊叹。
苗亦笑道:“可算记得我了。”
“他是?”花子春瞧着那小童。“你家小公子?”
“正是。”
话虽这样说,可这小童只是苗亦的小侄儿。她将侄儿拐出门,不过是为了陪衬她的妇人身份罢了。她常与小童说在外须管她叫“娘亲”。小童听话极了,毕竟听话有糖吃。
“我来与你道歉,当日确是我爷爷不对,他不该将你羞辱于众人面前。”
苗亦牵着侄儿随花子春缓行街上,她向花子春道歉,花子春不应答,只是买了一包甜豆给小童,逗得小童欢乐极了。
花子春不肯再提当日玺先生设宴却当众批她画作有技无意,技再精也不过是个替人描画的工匠,根本不算画师。那时那些画师大概都受玺先生嘱咐,全在无情嘲笑花子春,令她无颜停留,无处逃遁。
玺先生在宫廷画院中地位之高,他若容不得谁,那人便是皇帝也保不住,何况花子春本就是他请皇帝召进京的。
从花子春进京到离京,共不足三个月。
苗亦不住客栈,硬要随花子春回家,不知她是刻意还是刻意,就是喜欢与花子春说她当初在京城的事。第二日,花子春恼了,欲将她赶出家门。
“你就不许别人提了?”苗亦皱眉。“我虽承认是我爷爷对你不起,你却也要从自身找些问题,若不是你这些年自命不凡,得罪太多人,爷爷也不会针对你。他可是个惜才之人,以你的画技,他必定珍惜!”
砰地一声,花子春将苗亦关在了大门外,任苗亦怎样敲门也不开。
“我!”苗亦抬着的手一下停了,忽然又敲起来,大喊着:“我儿子!把我儿子还我!你怎能抢我儿子?”
苏家母亲正回来,见有人这样喊,急忙将人拉过来,问她,她竟说花子春抢她儿子。
这是何等令人不解之事?花子春打开门,苏母便将她好一番教育。
道清真相后,花子春将小童交还苗亦,复又将苗亦锁在门外。苏母见苗亦可怜,好心让她住在苏家,反正苏子文不在,苏母也怕寂寞。
苗亦每日早起在花家门外堵花子春,花子春几乎不理她,纵使她随花子春走过好几条街也不得一句对话。可小童不一样,花子春常买甜豆给小童,心里对小童可是喜欢极了。
“你这样喜欢他,不如我把他送给你当儿子吧。”苗亦总算又找到话题了。
花子春脸一红,又羞又恼!她虽年龄大了些,却仍是一未出阁的女子,哪有人自己还是个大闺女便要认儿子的?
“你这人!儿子岂可乱送?你如何做人母亲?”
“他虽管我叫娘,我却只是她大姑。”
“大姑?”
苗亦点头。“他是我弟弟的孩子。”
“既不是你的孩儿,你怎能将他带到这异乡使他远离父母?”
“因为我要来寻你,又不忍心他在家被严格对待。”
在苗亦家中,每一辈人必须选出三个孩子来学画,好将苗家独有的技艺传承。苗亦与自家的二弟以及一位堂兄被选中,而苗亦是其中最优秀的。
长大后的苗亦选择外出学习更多绘画技巧,也希望多见见世面,开阔自己的眼界。她知道,只要为了绘画,家人将允许她做别的女子所不能的事。因此她被许外出——扮作一位妇人外出。
几年后归家,听爷爷说起花子春,夸其人乃世所罕见之才,却性情傲慢,待人无礼,画作又缺乏情意。
“听闻她自小受人吹捧,从未受挫,难免有此类问题。”
话出自苗亦之口,但她万没想到爷爷用的手法那样极端,竟害花子春狼狈归乡,再不肯提笔作画。
苗亦要寻花子春,欲向她道歉,更想让她明白她之不足与过错。临走前,小童却跑来抱着苗亦哭,他不想学画,不想做什么苗家画技传人。苗亦见他可怜,方才偷偷将其带走。
花子春有过反思,知是自己急于求成的心害自己做了错事,这不怪玺先生当众为难她。但她不可理解玺先生将她的画批得一文不值,更说她只算工匠,根本不是画师。她自学画以来,从未听过那样差的评价,可那种评价竟是玺先生给的。
苏子文曾对她说过,玺先生认画不认人,只要画好,哪怕作画人禽兽不如也不会影响玺先生对那画作的半点评价。如此,花子春以为自己的画作必定奇差无比。
“亏我自认天才,却不过只是个工匠。”花子春站在门外灯下自嘲,玺先生的话几乎颠覆了她的自我认知。好像从没人教她如何才能让画有意,此刻她也否认了自我,更无法有所突破这本就最难的事了。
小童已在苗亦怀中熟睡,苗亦努力空出一只手拉住花子春,与她说:“你可想看看我如何作画”
花子春那双无神的眼亮了起来,但她迟疑并未答应。苗亦不管,只道明日午后上门寻她,今日已晚,要她早早休息,明日一早便将画具备好等她过去。
虽是苗亦欲上花家做客,花子春却在被苗亦盛情相邀。苗亦的手那样暖,在这快入冬的日子里,花子春根本无法拒绝。
次日,花子春找出画具整齐列在桌上,更专为苗亦在这初寒天烧起一炉火,怕她冻了手。她想看那画中之意,究竟如何才能画中有意。
苗亦登门来,独自一人,怀抱了五只柿子,柿子红如火,尽透着喜气,被苗亦摊在桌上,骨碌碌滚了几圈。
“你买柿子做甚?”花子春不解地问。
“见门口阿婆劳累便买她几个柿子。”
“你要吃?”
“吃啊,当然!不过得画过再吃。”说罢,苗亦便使花子春磨墨,她随手拿起一只笔只在纸上画了简单几笔,看着像柿子,但粗野得厉害。
花子春不敢信,这竟是玺先生所在的那堂堂苗家技法的一代传承人画的柿子!苗亦却问她——你可曾这样画过?
当然不曾,花子春从来都是严谨作画,不敢大意。
“你既放不开,岂能让意入画中?你作画时,可有真心觉得欢喜?”
“如何算真心欢喜?”
“画自己想画的,无论苦也好,乐也好,你都会无比欢喜!”
“我……我自己的画作,画成后自然都是欢喜的。”
苗亦不信。“那你再画来我看看。”
“今日不是你来画给我看?”
“我已画完了。”苗亦硬将花子春拉到案边,将笔塞入她手中,纸也铺好,又说:“画什么好呢?”细想了想。“不如就画我吧!”
花子春握紧画笔,不知为何手心开始渗汗。
苗亦端正坐好,期待花子春将她描画。花子春倒好,看她时眼神莫名闪烁,更多时候像在埋头凭想像下笔,若想不起来便绞尽脑汁地想。苗亦皱起眉,她还未见过哪个画师像花子春这样奇怪,好笑极了。
“你画完没?”苗亦坐累了,趁花子春一个抬手,她迅速将画纸抽走,一看,捧腹大笑。“这是我吗?”
“怎么不是?”花子春一脸不悦。
“你连看也不看我,岂能将我画得像?一点也不像!”
花子春正要反驳,苗亦却将她按着坐下。“你别动了,看看我怎么画你。”
怎么画?还不是鼻子、眼睛、嘴,花子春觉得自己虽一年多未动笔作画,但还是将苗亦画得很好——虽然可能不太像。
苗亦给花子春的画像险些把她气死!画中是一老妇,勾腰驼背,满脸皱纹,毫无生机。苗亦将她画得又老又丑,却又与她像极了!
“你就如此画我?”花子春气死了。
“正是你,成日死气沉沉,脾气古怪,除了外貌之外哪里不像个老太婆?”
“哈?”花子春惊了!“你以为你比我好?”
花子春“怒”而提笔在纸上狂舞,很快成画,丢过一张似妖怪的人相画给苗亦。“你便是如此,像妖怪一样让人烦,成日喜欢缠着别人,甩也甩不掉。”
“哦?那你呢?”苗亦又将老妇衣裳画得褴褛,将各类宝贝当做废物一样丢得满地。“你就不成器,成天就会折磨自己,什么好东西都被你败光了。”
“你也不见得好,一个妇人不在家相夫教子,整天带着自家弟弟的儿子到处跑,根本不像话!”
花子春要在画上画个小孩,苗亦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莫非我不曾告诉你,我尚未出嫁?”
尚未出嫁?那便不可以这为理由乱画她了,那……那……花子春忽然抬头,她发现自己正兴奋,她十分欢喜。
这是花子春第一次在作画时觉得快乐,她恍然清醒了,她从来都是为了各种目的才努力精进画技,十岁时她想胜过父亲,十四岁为拜玉竹先生为师,十五岁为离玺先生更近,十七、十八,她只想胜过更多人。她好像从未为自己作过画,哪怕只是一笔。
等等!
“你说你尚未出嫁?”花子春直盯着苗亦高盘的长发。“那你……”
苗亦笑道:“我们家,只要是为了在画技上有进步,除杀人放火、丧尽天良之外的事都可以做。”
“只为作画?”
“只为作画。画是心的寄托,意的宣发,若想要好的作品,当然要随心而行。”
随心而行啊。实在羡慕。花子春在想,要是她也能随心而行,是否能画出与以往不同的作品呢?
又一日,苗亦突然来向花子春辞行,她说年关将至,她须得带着侄儿回家去了。而后是否有机会回来再见花子春,便说不清了。
花子春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苗亦仍住在苏家,一来因为苏母对她尤其喜欢,二来因为花子春从未开口让她去花家。现在要走了,花子春才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对。
在苏家帮苗亦收拾东西时,花子春心里有些闷,可她也道不明是哪种情绪让她如此心闷。她看着苏母与小童玩耍,看着苏母抱着小童碎碎说着不舍,忽而自己转头看向苗亦——是不舍吗?她舍不得苗亦走吗?
小童要午睡了,苏母将他抱走,屋里留下苗亦与花子春两人独处。苗亦从书桌上拿来一卷画递给花子春,说:“你也未见过我认真画的画,如今我要走了,往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这幅画便送你,留个念想。”
花子春接过来便要打开,苗亦却制止了。
“回去再看吧。”
花子春抬眸,竟拉起了苗亦的手。“我……我会去京城看你的。”
花子春说着,脸也红了。
苗子笑问:“那你,何时来?”
“待我能画出可表达心意的画作吧。”
“如何才算能表达心意?”
“我也不知。”
苗亦抽回手,刻意背在身后。“我后天走,但我听闻此处有个地方能观看极美的日出,我虽去过许多地方,却还未见过日出,不如你带我去吧,让我留个念想。”
“可那地方离此处较远,即使明早出发也不一定得见后天的朝阳。你,来不及。”
“你若愿带我去,我缓几日走又何妨?”
苗亦眼中如星般闪耀的光让花子春欣喜,连连答应:“好。我这便去雇辆车,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管不得是什么让自己欣喜,花子春出门即刻找人雇车,回家后她却并没先着手收拾行囊,而是迫不及待展开苗亦送她的画。她太过好奇,那位玺先生的孙女,那位苗家画技的传承人究竟能送她怎样惊奇的画作?
那不过是一枝花,满枝含苞待放的骨朵儿,枝头零星开了几朵粉嫩多娇的春花。花儿那样好胜,争先开在子春时候,可不正如花子春一般吗?
花子春觉得又气又好笑,那苗亦竟然拐弯抹角说她争强好胜,看她过几日不画一张画好好“奉还”。
次日路上,苗亦问她可看了那画?她说看了,画得很好。苗亦料她是没看懂,不禁有些生气。这人怕是除了画画儿,别的什么都不懂了,难怪她的画只有高超技艺,没有情意。
“活该你被爷爷损成这样。”苗亦嘟囔一句,倒也没叫花子春听见她在说什么。
家乡的高山,花子春只在小时候登过一次,那时她初学画,见过朝阳的耀眼光辉,无奈年纪尚小,不知如何表达。回家之后,父亲告诉她如何将光画在纸上,如何画山画木,如何画那遥远的太阳。到如今她还记得父亲教她的一切,她沿着父亲给她指的路前行,从未想过改变。
登上山顶的前一晚,花子春梦见了儿时的许多事。次日,天未亮二人继续向山顶前行时,花子春高兴地与苗亦讲述儿时的事,讲的话多了,她越走越慢。苗亦在前面总是催促她快些,可她累得都抬不动脚了。
莫看苗亦是京城大户人家的金贵小姐,遇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她也如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一样,甚是激动。
“天快亮了,你这样慢,若看不见日出拿你是问!”苗亦催着花子春,欲停下等她,又担心错过日出瞬间,心中甚是纠结。
花子春在老远的地方插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力地给苗亦指着前方,虚弱地说:“就、就在前面了,你慌什么……”
苗亦转身,提上裙子拔腿开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上山顶。
“哇……啊!”苗亦刚到山顶,缭绕着山峦的云雾使她惊声称奇,她只在画中见过此等景象,今日得见真实样子,才知画得再好也难与“仙境”比美。
云雾那端已开始泛光,苗亦忙忙又跑回来两步。“花子春,花子春,你快些,太阳出来了!”
太阳出来了,仅仅露出小尖金光便洒在云雾上,云海金黄时,花子春停住了脚步,微笑看着苗亦。苗亦为着眼前景色震惊讶,她无法将目光从奇景上转移,却又满心希望花子春赶紧前来与她一同观景。她啊,此刻显得不知所措。
花子春……太阳出来大半个了,你怎么还不上来?
花子春……你看啊,整片云海都被染成金色了!
花子春……
花子春……
苗亦沐浴在日出的光辉里,时而回首,笑容无邪。
父亲只教花子春如何画朝阳,可这阳光中的人,让她心中温暖的人,如何画?
花子春回到客栈,咬着笔头半晌无法落笔。苗亦擅自开门进来,见她发愁,想也不必想就知道她不知该怎么画画了。
“不如你画我,如何?”苗亦再次端正坐在花子春面前,并不知花子春本就打算画她。“我就坐在这里试我前日新买的几盒胭脂,你随意画,可这次画我,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乱来了。你得用心。”
花子春画了,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过苗亦。
怎样才算用心呢?花子春认为自己画中人像极了苗亦,但光是像又有什么用呢?她想要苗亦眸中的意,苗亦看她时那双眼中包含的令人心动的意。她想要苗亦笑中的意,苗亦回眸时仅为她而生的笑意。
花子春用心画着苗亦的眉眼,脑海里全是今晨日出时的画面。
“苗亦啊……”花子春轻声唤,搁下笔,将画转过去给苗亦看。“如何?”
苗亦细细看着,并不觉得花子春的画有多大进步,可她在尝试将心意融入画中,已是稍有成效。
苗亦问花子春:“你喜欢画画吗?”
“自然喜欢。”
“不如你和我一起走吧。”苗亦摸了摸画中人的面庞。“我在邱州城外有一处宅邸,离开京城之后,我多在那处生活。你若要随我走,今次我便也不回京城了。”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花子春无法应答。苗亦的眼中仍然充满星般闪耀的光,她在期待什么?花子春不敢确定。“我的家在这里,你要我要用什么样的理由跟你一起走?”
“理由,那日在花家已经给你。”
那副画啊,花子春这才明白,它哪里是在笑话花子春争强好胜?
苏子文这年在除夕回到了家乡,身边跟着个脸皮奇厚的陈畔。花子春前不久写信告诉苏子文,她年后要随苗亦去邱州,这一走又不知归期,希望苏子文今年早些回来,与她团聚。知道苏子文要提前归家,陈畔便死皮赖脸地跟着来了。
隔壁的花家挂着迎春用的大红灯笼,门上贴着花子春亲手画的门神,实在比苏子文铺门上那对门神好看太多。
花家门口有几个小孩蹲在地上画小狗,一个年长一些的小孩儿手里拿着个大柿饼,嚷着谁画的小狗最好看,就给谁吃这个柿饼。厚脸皮的陈畔跑去和小孩子一起画小狗,以为自己一定比小孩子画得好,结果那大柿饼被一个姓苗的小孩子赢走了。
陈畔气得很,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小孩儿?
苏子文不禁摇头。“你知道京城的玺先生吗?”
“那位宫廷画师?”
“首席画师。”
“知道,然后呢?”
“那位赢了你的小童,是他苗家后人。”
“难怪!”陈畔在一旁嘤嘤嘤的,相当心疼自己的柿饼。
“你真没出息。”苏子文一脸嫌弃地说:“现下柿饼早已过季,你在心疼什么?要吃就吃来年当季的柿饼。”
陈畔赶紧黏在苏子文身边。“那你来年给我买新鲜柿饼吧!”
苏子文笑道:“等我给你买,还不如睡觉来的快。”
“为什么?”
“白日做梦啊!”
说罢,苏子文便朝自家大门走去。陈畔跟着追去,依旧在她身后闹着要她给她买柿饼。
苏子文说:“那你学两声小狗叫我就给你买。”
“为什么?”
“明儿就是新年,戊戌年,属狗。你要想吃柿饼,还不得……”
苏子文话还未讲完,陈畔已经装乖“汪汪”叫了两声。虽不知陈畔究竟有多想吃柿饼,但苏子文算是明白了,陈畔不仅门神画得难看,小狗叫也学得不好听。瞧她这么可怜,来年的柿饼,多少替她考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