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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所谓的教育工作,要从娃娃抓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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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同学最近的生活很滋润,时不时来去万圣岩,偶尔叨唠一下儒门天下,甚至兴致一来绕点小路去拜访一下那苦守萍山的蔺道长。
修道人嘛,固然清修很重要,交际生活也是生活必须。
要知道,交游广阔那可是大大的好事,你朋友多了交情广了,到哪里都能蹦出些个买单的好友,除了旅费自付以外,吃穿住用一律免单,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最重要的是,万一哪天不小心混得太离谱,两袖清风挥不出什么东西的时候,还能叫一声好友蹭上去,混吃骗喝兼且打包外带 —— 这才是所谓好友的真谛。拜那位道门先天留下的金玉良言所赐,道门中人对此已是熟烂于心。
尤其最重要的一点,到处游历还可以借机物色合适的师弟人选,以圆他那一点的私心。
于是,苍同学采过琉璃仙境的莲花,挖过云渡山的墙角,虽然不巧没有看到万圣岩降妖,却也逗过儒门天下借宿的小猫。
一路看来,真是美人如云啊……可惜都是各有所归,不能拐带回道境作师弟培养。
苍认真的记录总结,尤其是见识到各家出于不同目的各自培养的人物之后,顿时对教育工作上了心。
放到琉璃仙境家的,那就是某贤人的师弟养成:
清香白莲、脱俗仙子,这名号叫得真是顺口,而且论口才、论武功、论智慧,都是出类拔萃。万一某位贤人自己那半边天担不动了,一声师弟,就是麻烦转移,自此便捷无虞。
放到疏楼西风下的,那就是某龙首的弟子养成:
瞧瞧两孩子,一个穆仙凤一个默言歆,要多懂事有多懂事,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行事沉稳又贴心,难怪某道长恨不得这两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就算是偶尔被吹吹往生咒也是甘愿啊。
再远一点放到孤独峰,那就是某高人的人妻,咳咳,是弟子、弟子养成:
虽然说谁养的徒弟像谁,但是本性放在那,尊师重道这四个字当之无愧。关于白衣剑少的事情碍于某高人的风度,苍同学不及深入了解,不过看这对师徒相处就知道,绝对是一流也。
其余诸多养成,不赘言表……
苍同学放下手中那厚厚一叠的整理资料,叹了口气,起身步出房门。
天穹深沉如墨,繁星点缀。隐约可见,天轨之上,命数星辰,各行其位。
极目所穷,亦不过是一人之力,渺如沧海一粟。
而他,也正是以这一粟之力,在努力破解天命:
—— 他的师弟在哪里?
近日来道门之中,风露立中宵之举,甚为流行。
知道的管那叫夜观天象,不知道的,直以为道门上上下下失恋成风,一个个为情所困。
怎么个流行起来的,大体上天马行空什么版本都有了。最原始的说法,大约是某位半夜梦游的弟子看到了那背手观天一派高人相的某背影,顿时熊熊起来。
好一派脱俗的仙风道骨,
好一副深沉的玄妙无尽。
估计那位弟子也只是兴致上来,装装深沉,也学着样子背手一站,45度仰视向天,头微抬,眼半阖,也就莫测高深起来了。
不巧,又是被另一位半夜从茅厕转回来的弟子看到了。
这么认真的观天,难道是这位师兄(弟)真的看出什么玄妙来了?本能的抬头,站直,背手,观天……
一个一个有样学样……自然而然的谣言四起:
听说下期的学考已经定下来了,就是夜观天象,咱们晚上一块去准备准备!
听说X师兄失恋了,夜夜风露立中宵,咱们要不也去凑个热闹看看?
听说X师弟在研究月亮什么时候掉下来,咱们一起陪着去研究研究?
……
晚上,闹哄哄的集体活动,大殿之外的台阶上人山人海,见了面还不忘打招呼,然后整齐化一的45度抬头,背手,观天……直把不小心经过的道尊吓得不轻:
好好的,怎么成集体梦游了?
一句话问下来,金同学摇头不知,苍同学捧着茶杯,仍是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
道尊叹了口气,算了,年轻人喜欢折腾就折腾去吧!
日子一过半年多,夜观天象的风潮逐渐退了。
是说都冬天了,该冬眠的还是抱着棉被缠绵去吧,尽是穷折腾,这草药也不是万能的。真杠上一流行性感冒,指不准灾情会有多严重。于是道尊一声令下,众人回房的回房,茅厕的茅厕,事情到此结束。
最莫名的还是当属苍同学,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个无辜的路人甲,充其量不过是怨念了一下师弟而已,没想到引出怎么多问题,天意啊……于是愈加怨念……
近半载之后,老天开眼了。
我们可以理解为某人的诚心所致,于是老天大发慈悲、法外开恩;也可以认为,是某人怨念太重直上九霄,于是上苍震动、天降祥瑞。
总之,一切总是有这样或是那样的起因,至于造成的结果倒是意外的一致:道尊开门收徒了。
得到消息之时,苍同学正在万圣岩回天波浩渺的路上。
本来苍同学的心情就相当好,那双眯眯眼都欢喜成了一条缝,直逼极限3毫米。
一趟万圣岩之行,不但解决了天波浩渺的断水断电问题,顺便也重新领教了即导师善法天子的独门绝学 —— 炉火纯青的鞭术啊。
看那个架式,看那个技术,虽然苍自认没有受虐倾向,却仍是免不了有些浮想联翩,想那些被禁入万圣岩深处的恶徒,料必以他们的亲身体验,参与实践之下定是铭心刻骨、终身难忘吧?
莫怪乎万圣岩梁上终年人流不息,尤其是即导师房顶方圆百米的范围,更是人潮汹涌。不知有多少人是冲着“万圣岩第一调教师”的名号而来,还让善法天子一度错觉世风日下,恶徒猖獗。若是让他知道了那些人七七八八真实的心思,九成九会直接把那些恶徒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送去打鼓。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有好友为自己挡驾,苍自然不必担心天子的鞭子会真的落到身上。
于是,他相当心安理得的在火上更添了一把油,然后悠闲的坐回了蒲团,观赏起天子抽鞭,莲华阻拦的剧码,诸如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一不小心殃及池鱼等等的情形,真是百看不厌 ——
看戏的乐趣就在于别人表演的热火朝天,而自己却能事不关己的喝茶配爆米花,不用为了那些污言秽语闹心,也省却了被围炉扒皮的忧患。
嗯,天子的鞭子果然甩的漂亮!看好友如此驾轻就熟的应对,想必平日里没少应付过吧,热热闹闹的日子,不禁让他想起了封云山,再飘远一点,就是寂静无人的天波浩渺。热闹与寂静,乐趣与无趣……
……
过了三盏茶的时间,苍见好就收的起身告辞。
非常大度的原谅好友此刻安抚天子中,以至于分身乏术不便相送,至于他那眼中的那抹坏笑,哎呀,没看到没看到。
苍回转天波浩渺,半路上接到了银鴒传信,据说他的师尊,玄宗道尊,在萎靡不振了百余年之后,今朝雄风再起,开门收徒!
手里攥着银鴒,苍犹豫了很久,是该撒花转圈圈呢,还是放些苦境之人用以庆贺的鞭炮,来彰显自己的兴奋激动,考虑半晌,勉强睁了睁眼,以示自己心中汹涌如涛的感佩之情。
没想到自己的师尊依旧宝刀不老,老当益壮。在普遍发育不良的歪瓜裂枣里面还是挑出了硕大鲜美的水蜜桃,单这份功力就令常人难以企及。执念一词,真是有无限的可能性啊。
身为玄宗大弟子,自然是应该回去好好恭喜师尊以示庆贺,若是收下的弟子乖巧听话又懂事,说不定还能拐到天波浩渺去添添人气。
不过这年头,师兄都不怎么好当。拐孩子要用棒棒糖,那么拐师弟呢?
据传苦境的某位先天高人,是用包子拐来了一个全职师弟,从此万事有师弟无足挂心。那他是不是也该准备几个包子,好歹充一下见面礼也是未尝不可。
嗯,主意一定,未来的六弦之首的诱拐计划新鲜出炉。
不急不徐的穿过前殿、偏殿,远远的,就看到一堆长了毛的黑色西瓜正热情的随波荡漾得热火朝天,若是可以将这份热度转换为热力,利用起来为冬天取暖,想必玄宗之内可以四季如春。
颇为扼腕大好资源白白浪费,苍止步在了人潮之外,隔着汹涌的人海看向另一头正举行的拜师礼。
非是他不想过去,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苍皱着眉,看着眼前人口密度高度集中,直挤得连根针缝都不留的大殿,莫非是整个玄宗的人口都集中到大殿上来了么?
设想那不知道多少年以后,玄宗史上可能有的一笔辉煌记录:
……某年某月某日,大殿之上,玄宗门人被一锅端,从此免去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重复劳动……
苍默然。
这喜欢扎堆凑热闹的毛病,真是放到哪里都适用。
同样的仪式换作是在儒门,必定是重重规矩层层限制。一举一动、一进一退都有根有据,张弛有度,而场面之上必定有两排长长的仪仗兼看客,把气势衬托得更加宏大庄重,令人感受那威严之下的丝丝严谨。
换作是佛门,师徒相传,更看重一个缘字,常常是师父收了徒弟,四处带着溜达一圈,上上下下点头认识一番,也就让人知道:哦,收徒了,不错不错,一看就知道是一人才。
只有道门,收弟子图的是一个热闹。
仪式不难,就跟个过场一样:拜祖师爷,拜各代宗主,最后拜现任宗主,上茶,礼成。据说,这套拜师礼直接参照新娘子进婆婆茶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而言之,关键就在于那三叩首外加一杯茶。至于剩下的,全是让人看热闹的,也就有了这黑压压的一片人海。
一个过场一个来回,大家都看得热闹窝心,不管是当看猴戏也好,看耍把戏也罢,一起笑笑,随便闹闹,才是这拜师礼的真谛。
紫眸扫过大殿外的护墙,扫过人头的海洋,扫过大殿顶上的琉璃珠玉雕瓦,衡量过各种现实的阻碍、以及行动上对技术的要求,眯眯眼重新眯了起来,瞬间由凌厉打回了半瞌睡半发呆状态。
如此群情激动之下,要想维持自己先天的风度,前辈的高度,神人的深度,有相当的难度,要飞身到大殿有其计划的不可行性。除非是打算不惜血本,亲身体验一回高人一等的爬墙滋味,不然绝对是敬谢不敏。反正仪式过后,师尊自然会按照贯例带领新弟子绕封云山一周,务必使得玄宗上上下下会说话、会叫唤的生物都认识。想起儒尊某次怒极的评价,虽然是自己的师尊,苍也不得不承认:道尊真的是不炫耀会死星人!与其说是不时的激情迸发延缓了老年痴呆的发生,还不如说这只是师尊单纯的对于养眼有着非一般的追求。
不知道还有多久这拜师礼成,想到自己袖子里那袋包子,苍同学有些郁闷。
正走神的当口,人潮哗啦啦的分开了。
相互推搡的,被踩痛呼叫的,还有怒声开骂的,乱成一锅粥,看得出来尸横遍野死伤惨重。
苍相当肯定自己做了一回英明的决定,免去了充当人肉夹心的悲惨下场。
再望过去,难得一身庄严肃穆,估计连压箱底的法衣、法冠都拿出来的师尊,正带着他名义上的师弟师妹缓步向他走来。
“苍,来见见你的师弟与师妹。”
慢半拍的想起自己正堵在大殿正门口,如今人潮一分,任谁都不会忽略那道鹤立鸡群的身影,颇有一夫挡关、万夫莫敌的烈士风范。
微微咳了咳,苍无视一票弟子嫉妒又含恨的目光,迎了上去。
“这是翠山行、赤云染、白雪飘,这是你们的大师兄苍,先来问个好吧。”
笑的像朵花似的的道尊,一句话说的如同在哄不懂事的孩子,可见心情相当之好,无奈还是有人不买账。
苍眯着眼,一一打量过三人。虽然年岁还小,却足以想见不久的将来成为新一代祸水的潜力。
难怪今天师尊重振雄风,一口气收了三个。
一身雪白,帽子差点把自己淹进去的小师妹赤云染怯生生地盯着他半天,才出来一声猫叫般的师兄,语毕红了脸再也不肯开口。
同样一身雪白,却满脸倔强,死活不肯低头的小白、白雪飘,犹如憋气般的才挤出了差不多蚊子音量的一声师兄,一看便不是易与的主。
唯独那一身翠色,挂着和煦笑容的少年,落落大方的一步上前,清脆的唤了一声:“师兄好。”
不待苍回礼,一群围观的弟子就先骚动起来:
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温柔甜美的嗓音,又乖巧又懂事,多么一根正苗红的孩子啊,玄宗之中都绝迹多年了。曾经的天真纯洁,只剩下现在已经修成乌骨鸡境界或正待修成乌骨鸡境界的老皮子老脸了。一想到那不知被自己丢到哪个犄角旮旯生毛长霉的纯真,大半的道门弟子都有去追逐那滔滔东去的江河哭天喊地以昭日月一番的冲动。
更有纤细的已经在那边拜拜,异口同声:活着真美好!
人总是在追逐着自己没有的东西。不管是生来便没有抑或者不经意间丢失,当有这样一个拥有一切自己所没有的东西的人出现,内心总是不能保持平静的。
只能说,这翠色的少年,到来的时间太巧了。
苍的手不经意抖了一下,又暗自庆幸自己的袖子足够宽大,无人察觉。
道尊究竟是从哪里把少年找出来的?不着边际的思索着道尊诱拐未成年少年的可能性,苍的脸上一派高深莫测。
少年好像是叫……翠山行吧。
翠山行……真是个好名字,人与名相得益彰。
恭敬有礼,一看便知孩子所受的良好教育,如此的乖巧懂事,想也知道一定贴心。
果然,教育工作,还是要从娃娃抓起。
再看了眼一旁的赤云染与白雪飘,苍更加坚定信念。
于是,从袖子里捏出还带着些许白烟的纸袋。
“这是师兄的见面礼,小翠,以后请多关照了。”
小翠自然要比翠山行叫得顺口多了。
摸了摸少年的头,苍难得笑得云淡风轻。
打开纸袋,几个还带着热度的包子静静躺在底部。
翠山行惊奇的眨了眨眼,看了看苍又看了看道尊,笑容更为灿烂,转身招呼着赤云染跟白雪飘。
“小染、小白,快来,苍师兄给你们买的包子。”
道尊在笑,意味深长的笑。
苍同学在笑,莫测高深的笑。
一干道门弟子都在笑,千奇百怪的笑。
连那两只害羞、倔强成性的团子也对着那一身翠意的身影轻轻微笑。
春风拂过,似也在无声的嬉笑。
玄宗历X年X月X日,翠山行、赤云染、白雪飘拜入玄宗门下。其时,玄宗大弟子·苍负责三人之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