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电体》唐衍

1、人生何处不相逢

　　“鬼才名导于锐转型商业片大获成功！第一天票房突破一亿...”唐竞山右手飞快地滑动着微博，眼睛瞟过一大串营销号的推广和路人真情实感的观后感。

　　“唉”，他往后一躺，宿舍的床也跟着震了两震。看来这家伙真还有点料。

　　他不死心地又拿起手机解锁，打开浏览器点进之前的历史搜索记录，已经看过十几遍的某人的百度百科又呈现在眼前。

　　“于锐，导演，17岁因拍摄微电影引起社会极大反响...”

　　难道自己真要去给这个家伙贡献票房？唐竞山用枕头蒙住眼在床上滚了几滚，可是拉不下这个面子啊啊啊啊啊...

　　“好啦，想好没有？”郝亿实在的受不了这位纠结来纠结去的仁兄了，踢了一脚他的床。“咱们寝室就差你一个了，三缺一啊。快给老子起来。”

　　“啊！”唐竞山一脸悲愤，像是下了一个重于泰山的决定似的，“走吧，为了兄弟，怎么说我也要把这部电影看完。”

　　郝亿不屑地瞥了眼他，抓起桌上的风衣给自个儿套上，吹了声口哨:“哥几个，走，万达影院包场去。”

　　一位带着眼镜白白净净的小哥哥正拿着手机，跟不上已经走出门口那三人的节奏，口头喊着“慢点儿”，视线停留在爪机的订票上，“还是原来那样吗，最后两排两个一行？”

　　把门搭上，从裤兜里拿出钥匙的王彦滨一边锁门，一边催促着赶人:“哎哎哎，听说这电影火爆得很，咱先去打个的到车上再来商量订票这事儿成不。”

　　利落地锁好门，王彦滨把右手搭在柳乾肩上，嘴头不停歇，“滴滴打车啊，哥。”一向比较细瘦的柳乾没承住王彦滨压上来的重量，在下楼梯时差点一个踉跄给摔了。

　　“算了算了，”王彦滨一把抢过他手机，仿佛嚼了炫迈的嘴又开始biubiubiu地射子弹，“小柳子看路啊，让我这个视力5.2的天眼给你们铺好通往影院的道路吧！”

　　走在前头的两人早就习惯了王彦滨的嘴炮技能，也很清楚他可不是光说不干，没多久王嘴炮就搞定了打车的任务。四人坐上老司机的车，开始合计着座位的事儿。

　　“这次玩点不一样的。”提出建议的是我们的郝亿同学。“唉可是我不想跟我的小柳子分开呀～”王彦滨毫不在意地朝对他翻白眼的柳乾抛了个媚眼。唐竞山看着座次表，无奈地说:“想咋坐也要看这电影允不允许啊，我估计咱就只能坐个倒三角了。”

　　“我看看。”三个脑袋一齐凑向唐竞山的手机屏幕，这一看，还真是。爆场了啊。四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那就这样，你先定好，免得待会儿没地儿坐。”

　　后三排是观影圣地，这是金科玉律。小情侣经常坐那儿，感受静谧的氛围享受感情的升华，有时候还会在荷尔蒙刺激下做点儿不寻常的事。这四个兄弟伙虽然不是情侣，但是在抢占绝佳位置这点上是绝不退让。

　　柳乾扶了扶眼镜:“不对，我们应该是一个菱形，不是个倒三角。”懒得理柳学霸突如其来的较真，“C位让给你俩了，”郝亿的白眼也翻得炉火纯青，“我和竞山兄孤家寡人的就当两个尖吧。”

　　一路欢声笑语，逗得的哥也时不时的插几句话头，气氛很是愉悦。到了影院门口，四人向的哥那辆车三鞠躬后才走向旁边的街道。

　　“喝奶茶不？”发问的是王彦滨，唐竞山二话不说点了杯冰可乐。柳乾摇头，一杯拿铁提神就足够。又拿好各自的饮品乘上电梯去取票。

　　提前进入影院找好位置，唐竞山在最后一排坐下，抿了口冰可乐，体味气泡跳动的韵律。影院的开场广告熟悉得让人没有新鲜感，他翘起二郎腿闭目神游。

　　也不过两分钟，唐竞山的的脚就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攻击。他气愤地睁眼，把垫在脑袋下的两只手也解放出来，想要看看是哪个不识相的丑东西扰人清梦。影院的灯却没有预兆地齐暗，屏幕上一条金龙弯折抖动，电影要开场了。

　　踢自己脚的那人已经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唐竞山很有闲心地望了一眼，结果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于锐其实也没有想到会在影院碰到这个小家伙，作为一个脾气还算比较暴躁的地球人，当看到前方有个拽得不得了占道不自知的观众时，他直接一脚问候了过去。坐下来后才发现这就是罗潇的那个弟弟，和在剧组的时候表现还是有点不一样啊。特意挑了第二天来看自己的电影，没想到居然还会遇到熟人。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声可真是撩人，在碰到观影前还在抱怨的正主后好不容易进入剧情的唐竞山浑身哆嗦了一下，他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温度开得太低，下次记得带空调毯来。

　　荧幕上女主正切着葱，满面春风地期待着男友回家。她从贮藏室里拿出长毛的臭豆腐，放在备好的盒子里。点燃灶台的火，蓝紫色的火焰在炒锅底下升腾，不断适应着变换形状。

　　烧油，炸豆腐，油水在锅里“滋滋”的叫嚣着，势要和豆腐块一分高下。灵巧的锅铲指挥着豆腐滑动，它们相互碰撞，些许汁水从豆腐的细缝中渗出，遇到蜜色的潼南鲜榨菜籽油后迅速蹦开，一个个欢快得像玩碰碰车的小朋友。

　　芝麻酱顺着锅沿淌下，汇入原本汩汩作响的油汁，一同浸泡着豆腐块。随着时间的推移，汁水也慢慢渗入臭豆腐，隔着荧幕仿佛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专属臭豆腐的气味。
　　把豆腐煎至金黄后捞出沥油，在盘里摆放好，用筷子给各自的中心钻出个小洞，这样看上去才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她又往锅里滴入特制的蚝油，混合着干辣椒、花椒、蒜、豆瓣等佐料一并翻炒，起锅后放在小碗里搅拌调匀，看上去像是一片火辣的湖。

　　女主已热得额头冒汗，但当她豪放地捞起调料碗往盛好豆腐的盘子倒的时候，唐竞山还是忍不住喉结滚动，吞了下口水。

　　一注红火浇在金黄的豆腐上，细碎的撞击声犹如流水潺潺。撒上葱花和香菜后的这道菜肴显得更加诱人，红配绿这种一般来讲丑的哭的搭配在这里竟没有任何违和感。

　　检验臭豆腐合格的标准远远不止于此。一根筷子轻轻地压在了表面浮泡的臭豆腐上，不出意料的，有浓汁被挤出。真正的臭豆腐制作完成了。

　　......
　　已近片尾，唐竞山痴痴沉浸剧中，不肯挪身。于锐拿起自己的冰可乐的空杯，站起来拍了拍唐竞山的肩，说:“走了。”片尾曲响起，这才醒过神的某人一把抓住了于锐的手，引得对方不自然地皱眉，并试图甩掉束缚。

　　唐竞山其实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他也不是没有少看电影，只不过在那次以后特意避开了看于锐执导的片。下意识的举动招致了被骚扰方的不耐烦，他也急急忙忙地放开手，带有歉意地准备开口，却又被于锐的冰冷的眼神制止。

　　他目送着蓝色风衣的衣摆消失在视野，嘬了一口吸管，冰冷的液体滑入食道安抚着那颗躁动的心。

　　月假结束了，回到学校上课了好几天，课间休息和上下学途中总能听见有同学关于《美味食缘》的讨论。

　　“罗潇演的那个美食家太厉害了吧，我看电影时都想钻进荧幕尝一尝她做的菜！”这是捧着脸双眼闪耀着星星的女孩子的发言。

　　“不知道这周下不下架，好想再刷一遍啊，靓男美女，开胃养眼啊～”花痴的男男女女也不少。

　　看来他转型挺成功啊，唐竞山低着头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老姐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那么多菜，全镜头也有，不像是替身。就算她想搞，于锐那种较真的家伙也不允许吧。有些奇怪。

　　昏黄的路灯投下光晕，三三两两的学生还在校园的小径上走着，偶尔还有踩到枯叶的沙沙声。秋风还有点雅致，催促着行人快步。

　　九点五十分的闹铃响了，于锐不紧不慢地将金丝镜框取下，揉了揉发涩的双眼，在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上用手一滑。清净的世界又回来了。

　　扣上钢笔笔帽，拧紧墨水瓶盖，瞟了眼今天做的笔记，他直接往书房的床躺去。太累了。拖鞋悄然落地，被子胡乱地被扯在身上，他闭上了眼。

　　电脑桌上的笔记本还在抗议地发出微弱的光亮，那部被按暂停的纪录片囿于屏幕不得脱身。手机上显示着微信有人发来新消息，不过这已经不在我们于锐导演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已经入眠。

　　唐竞山双眼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左等右等都没有得到回复。孟子曾说：“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网络却没能给他那个机会。他翻了个身，在即将暗下的屏幕上又戳了一下，已经十点过了。

　　有些泄气，自己不过是运气好才能和于大导演这样的传奇相遇，说不定对方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就只知道自己是“罗潇的弟弟”吧。
　　微信里一定有很多人给他贺喜......唉唉唉，不想了。他摁下关机键，蹬了一下被子，拜拜了您嘞。

　　那是上一个暑假，于锐忙着拍摄《美味食缘》这部对于他而言还算比较重大的影片。毕竟是向市场证明自己商业片号召力的一步。

　　女主起用的是罗潇，她也是好运。从来就有认真翻看邮件习惯的于锐刚好相中了她发来的视频，是一个有想法的姑娘，可以大胆尝试一下。没想到大撒网也会有意外的收获，本来打算预约的某位花旦就相形见绌了。就算是向市场妥协，也要有自己的标准，底线不能动啊。

　　在剧组时，罗潇的表现说不上讨喜，比起她戳中自己的那点，表演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甚至还有点小失望。还好，有唐倘带她入戏。不过她的弟弟倒是很有趣。

　　听说她这位弟弟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为了不让他外出和狐朋狗友鬼混，罗潇专门向自己请示将他寄放在剧组一周，受受这儿浓厚的人文氛围的熏陶，争取继承马克思恩格斯的衣钵。这个弟弟的简介对于锐而言很有吸引力，现代戏的拍摄也蛮轻松，不得不批准一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啊。

　　那一天于锐还是早早来到了电影城。暑日的清晨，太阳释放的热量经大气传播到地面，蒸得柏油路冒起白气。只是简单的环视，就让他注意到了一对在街道树下拉扯的姐弟。

　　也许是容易勾起人烦躁心情的热天气犯的错，于锐压了压鸭舌帽大步走过去帮助了一下自己片中的女演员。分开两人后，那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弟弟”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还没等他发话就拉起罗潇往反方向跑。这让于锐把想调侃一下活跃气氛的话又吞了回去，他低头轻笑，还真的是蛮有意思的。

　　开工忙活了两个小时后，于锐忍不住躺在懒人椅上享受人生。但实际上，他的脑子依然在高速运转。出于一个导演的高度自觉和既成习惯，不出片刻，刚才表演的部分的纰漏被他找出，似乎从逻辑上说还有些不通畅。于锐撑起双肘离开舒适区。

　　人生何处不相逢。

　　在前往寻找编剧的路上，他看见罗潇的弟弟一个人盘腿坐在地板上，也没有垫垫子，就一只手拿笔一只手撑着脑袋在练习册上写写画画。于锐忍不住蹲了下去，尽量与他的高度平齐。

　　“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看着做着英语完形填空的小朋友的头顶说道。

　　那名高中生抬起了头，眼里十分冷漠：“唐竞山。”他又低下头，集中注意力在作业上。很令人诧异，于锐从这个自家女主角口中劣迹斑斑的“弟弟”的眼中看见了清澈，是专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的那种，带给人的无法言说的感受。

　　看来自己一时兴起的决定没有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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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于锐：今天的我你爱搭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唐竞山：？
于锐撤回了一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