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调》青子茶

3、第二章

　　素华宫内，盛装女子将手中的字条丢入炭火炉里，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她轻皱着眉头，眸中似有一汪深潭，望不见底。
　　“皇上驾到——”公公尖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女子一惊，忙将炭火翻了翻，把纸灰掩在炉底。
　　她轻踱着步子走到外厅，环佩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笑容瞬间跃上脸畔。
　　“妾身，见过皇上——”她徐徐朝面前一袭金黄龙衣的男子行礼，声音里尽是娇柔妩媚。
　　“呵呵，爱妃快快请起。”皇上伸手将雪妃从地上扶起来。
　　雪妃为皇上脱去身上的外衣，引着他往里间走去。
　　“皇上今日倒是来的早，是朝中的政事都忙完了吗？”待皇上在软榻上坐下后，雪妃绕到皇上身后，为皇上按着肩膀。
　　“是啊，闲来无事，朕便想着过来看看爱妃。”皇上笑着握住雪妃纤细嫩滑的手掌，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雪妃惊呼一声，依偎在皇上的胸前，笑的一脸甜蜜。
　　皇上讲了些朝中近况，雪妃一直很安静的听着，只是会偶尔微微别过头去，轻咳两声。
　　皇上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关切的问道：“怎么了，爱妃？”
　　“咳咳……无妨……”待稍喘口气后，雪妃才回答道，声音明显有些有气无力，“不过是近日染了些小病，等过几日便好了，无须皇上担忧……”
　　“小病？可有给太医看过？”
　　“有的，只是……”雪妃看着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只是那太医也拿不准妾身患的是何病……”
　　“一群庸医！”皇上一掌拍在身侧的案台上，那声音震得让周围服侍的宫女忙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皇上息怒——”
　　雪妃微抿着唇，看着地上跪着的那群宫女，一言未发。
　　皇上气色稍稍缓和后，冷着脸命地上的宫女起身。雪妃赶紧上前去安抚：“皇上也不必太过恼怒，太医也给妾身开了些药的，妾身这几日依着药方调养，身子已经气色好了不少……”
　　“气色好了不少？”皇上瞧着她憔悴的面容道，“朕前几日来看你，你可不是这般模样。你跟朕说实话，你的病到底要不要紧？”
　　“妾身……”雪妃微微垂下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难免有所顾虑，但皇上问她，她也不敢不答，只得叹了口气道：“妾身本想瞒着皇上的，怕皇上分心，但如今病势愈重，怕是有些瞒不住了……”
　　“有这么严重？”皇上皱紧了眉。
　　“妾身这病……说严重也不算，只是，有些怪异罢了。”
　　“连宫中太医都不知道病因？”
　　雪妃将头微低，皇上将她的手攥在手心：“这可如何是好……”
　　雪妃沉默了会儿，略显迟疑道：“妾身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她能治好妾身的病。”
　　“哦，爱妃说的是何人？”
　　“医仙，白苏。”
　　“白苏？”皇上有些疑惑地看着雪妃。
　　“是，就是白苏。在江成镇的瘟疫中救了整个镇的那个女子，听说她后来曾在各地无偿给穷苦人看病，无论什么疑难病症，被她救治者必会痊愈。”
　　“白苏确实是医术超群，但朕也听说她极少出现在人前，而且行踪飘忽不定，怕是不好找吧……”
　　“噗哧——”雪妃轻笑出声，“这白苏如今就在京城内啊，皇上不知吗？”
　　“哦？”皇上有些讶异，心情却也因为雪妃这一声巧笑好了许多，“爱妃是如何知道的？”
　　“医仙白苏入住永宁王府旁边空宅子的事，早在京城里传开了，只不过皇上日理万机，不太了解罢了。”
　　“是么？”皇上也笑了，伸手搂住她，“那爱妃的病不就有着落了。”
　　雪妃但笑不语。
　　“刘占。”皇上召来自己的贴身公公。
　　“陛下有何吩咐？”那个公公年纪也一大把了，走起路来倒却也不慢，弯着腰在旁听候差遣。
　　“你出宫一趟，把医仙白苏给朕请进宫来。”
　　“可是，皇上，那白苏再怎么说只是一介布衣……”刘公公提醒道。
　　“无妨。”皇上一挥衣袖，“爱妃的病最要紧。”

　　苏梓云刚到邱离没多久，各个豪强权贵的礼物便如洪水般涌来。
　　本是条清静的巷子，如今却是寸步难行。
　　近几日白府门前送礼的车马都排起了长队，人群喧闹吵得苏梓云不得安宁。
　　内阁，苏梓云半靠在软塌里，用手轻揉着太阳穴，墨玖找了些安神的香料，放在香炉中点着。
　　“医仙白苏在江湖中威望极高，那些大人们自是少不得巴结，这几日定是要吵的。”
　　苏梓云长叹口气：“想成大事，这点喧闹必是要忍得的。”
　　“我刚才已经吩咐过了，所有来礼一概不收，同时也让阿英告诉他们，白苏姑娘喜静，让他们没事别来烦你。”
　　“唔……如此也好。”苏梓云微闭上眼休养下心神，香料淡淡的香气萦绕在身边，心情顿时舒缓了不少。
　　“不过……”墨玖像是故意卖关子，“有一个人的礼物我替你收下了……”
　　“哦？谁的？”苏梓云仍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墨玖勾起唇角：“是王爷送来的。”
　　“王爷？”苏梓云蓦地睁开眼，声音略显急切，“哪个王爷？永安王吗？”
　　墨玖低低笑了声：“青王，怀王在边疆戍守，洵王前年因罪流放，湘王远在自己的封地，如今在邱离的，只有永安王了吧。”
　　看着苏梓云眼中按捺不住的激动，墨玖也不忍让她再心急下去：“东西我叫人放在你院中去了，快去看看吧。”
　　本还有些困倦的身子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苏梓云抿唇向墨玖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便快步走回自己的小苑去了。
　　望着苏梓云离去的背影，墨玖将刚燃起的香炉熄灭。她待人向来浅淡，这十年风雨过后，她早已心如止水，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能牵动她的情绪，怕是只有秦沐桓了吧。
　　苏梓云回到她所住的西院，朱红的礼箱在院子中央格外显眼。
　　她俯下身，手指划过礼箱的雕花，最终停在王府白玉制的标识上，尘封了十年的回忆再次被唤起。
　　十年的光阴那么长，世事沧桑，她已不再是当时天真无邪的少女。
　　她是最能体会时光无情的人，时间改变了太多，只求，他还记得她。
　　苏梓云打开礼箱，鹅绒的底子上躺了只花鸟纹镂空琉璃盏，一并送来的还有些精致的首饰。
　　她并不是喜欢这些金银珠宝的人，但因着送礼的人，苏梓云心中不免也小小地欣喜了一下。她将那樽镂空琉璃盏放到她床边的案几上，那些首饰她虽不戴，却也破天荒的用一方丝帕小心地包好，放到屉子里收着。
　　如今正是春光大好的时节，苏梓云安放好秦沐桓送来的琉璃盏便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木下任阳光透过枝叶洒满全身。
　　自从五年前中了离魂之毒，她身子就愈发虚弱，此时在阳光的沐浴下，才稍微有了点暖意。
　　苏梓云拢了拢衣袖，抬眼看向天边，天空澄净地近似透明，有雁飞过，尾尖卷起一层淡淡的薄云。
　　一切都如此静谧而美好。
　　风仍有丝凉，扬起她散在身后的长发。
　　“可惜了，这么好的天气。”苏梓云望着天空，喃喃着，“马上……就要变天了……”
　　她话音刚落，墨玖就出现了。
　　“宫里的刘公公来了。”毫无意外。
　　“知道了，”苏梓云理了理衣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