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残梦》舞芙轻漪

4、将军安好（二）

　　“小北，你在想什么，这么认真。”封景尘撑着手臂当枕头，侧躺着，冲着顾北挥了挥手。
　　顾北回过神，看着封景尘道“宫里的传闻王上当真不知道？难道王上一点都不在意被编排？”
　　封景尘坐起来，看着顾北道“没什么好在意的，说不定那些不是传言，而是事实！”
　　顾北没有想到封景尘是这样的反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夜有些睡不着，不如你陪本王喝几杯，聊聊。”封景尘笑道。顾北把剑放在枕头旁边，下床取了两坛酒，闻着酒香，顾北的心情好了不少，脸上的表情才舒展开来。
　　封景尘满饮几口，道“你应该听说过本王幼时作为质子，被送到云国的事情。”顾北看他说起过去时的神色很不一样，点了点头听他继续。封景尘放下酒坛子，靠着枕头，道“我母亲出身一般，与我在这宫中不受重视，她当时为了求父王不要让我做质子，惹得父王大怒，后来她以死相逼，结果我没了母亲还被送到云国。我本不恨云国，但也不喜。到了云国之后，我每日受的苦楚，与在封国一样，我本来准备就这样了却残生，可是有一日，我在云国遇到了一个少年，他是第一个笑着和我说话的人。认识他以后，别人打我的时候是他替我出头，肚子饿的时候是他给我带糕饼，生病的时候也是他昼夜不分的照顾我，我这一生能遇见这样一个人，何其幸运。我以为可以一直留在他身边，可是有一日我被带回了封国，连找他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回来以后，我每日想的都是如何变得强大，等到整个封国都是我的，那我想做什么都没人可以拦着我！”
　　“那王上有没有去云国找过他？”不知怎么了，顾北说出这句话便后悔了。
　　封景尘看着顾北，道“我派人找过，可是每次去他都不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可是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了。”
　　看着封景尘落寞的样子，顾北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出来的难受。封景尘话锋一转，对顾北道“你有没有觉得忘记过怎么事情，或者忘记过什么人？”
　　“应该忘记过。”顾北说完，封景尘的眼神变了变，“我年少时失足落水，被救起来之后，就忘记了很多事情，家父带我四处求医问药，大夫说我是因为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本能的选择忘记和落水的那段日子有关的所有回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很怕水，听着有些好笑吧。”
　　“不好笑。”封景尘的眼睛里写满了心疼。
　　顾北笑了笑，说到“虽然我很想记起来落水之前的那段记忆，可是到现在也想不起来，云哥说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让我不要想太多。”
　　“云哥？他是你很亲近的人吗？”封景尘问道。
　　顾北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便装醉道“王上，夜深了，您该休息了。”封景尘知道他不愿意说，便道了声好梦，背对着顾北躺下。
　　若是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还可以做同一个梦，该有多好。
　　云国学子宫中，几个身着华贵的少年居高临下的堵着一个瘦弱的少年。红衣绣着金丝的少年轻蔑的说到“这就是封国来的质子，穿的也太寒酸了，难道封国人都是这么穷？”穿黑衣金靴的少年道“正好夫子布置了那么多课业，正好让他帮我们写了，省的我们日日被夫子念叨。”红衣少年推了一下瘦弱的少年，问道“你答应不答应，要是不帮我们的话，看我们怎么教训你！”瘦弱的少年挨打早就习惯了，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几人，一言不发。红衣少年要动手，被云中凡拦下，云中凡冷冷的说到“一个质子，能认识几个字？你们不怕他写的课业，让夫子加倍罚你们。”“哼，早就看他阴沉沉的不顺眼，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他！”黑衣少年说罢，示意几个侍官动手。
　　瘦弱少年早就习惯了，若是挣扎便会被打的更狠，还不如不挣扎。几个侍官的拳脚并没有落在瘦弱少年的身上，瘦弱少年睁开眼，看见一个黑发白衣的少年挡在自己面前，那几个侍官正躺在他脚下哀嚎。
　　“你是谁，敢打本公子的人！”黑衣少年怒气冲冲的说到。
　　白衣少年走过去，一把提起黑衣少年的衣领，笑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下无敌顾北是也，就你那几个菜鸡手下，也敢和小爷动手。小爷告诉你，今个看你不顺眼，就打你了怎么着，你能把小爷怎么样？”
　　黑衣少年气得说不出话，红衣少年刚准备动手，云中凡忽然开口道“他是顾将军的独子顾北，你们动不了他。”
　　“知道小爷是谁就好，以后小爷也会住这，要是再让小爷觉得碍眼，见你一次打你一次。”顾北说完，把黑衣少年一把推到，走过去拉着瘦弱少年往厢房走去。
　　顾北拉着瘦弱少年坐下，掀起他的衣服，帮他处理身上的伤口。“你叫什么名字？”顾北笑着问道。
　　封景尘的眼睛被顾北明朗的笑容刺的睁不开眼，哽咽道“景，我娘这么叫我。”
　　“景，你是不是经常被欺负啊”顾北说完，觉得不该提这个，又说到“厢房是两人一间，不如你搬来和我一起住，我一个人住着很没意思，好不好？”
　　封景尘看着顾北的脸，好像被蛊惑一般，痴痴的点了点头。
　　“小北，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回来？”封景尘看着顾北从窗户翻进来，说到“你敲门就好了，我给你开门，翻窗户多危险。”顾北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怕你睡着了，不想吵醒你，都怪我家老头，非要留我在家里住，我可是翻墙出来的。”封景尘看着顾北，不解道“既然你爹让你在家里住，那你跑出来干嘛？”顾北把藏在背后的食盒拿出来，塞给封景尘，笑道“这是婆婆今日刚做的桃花糕，好看又好吃，等到明日味道就没有这么香了，我想让你尝到最好吃的。”封景尘看着一脸期待的顾北，咬了一口桃花糕，嘴巴有香甜的味道，连流到口中的眼泪都是甜腻的。
　　“我觉得这学宫修建的不合理，住的地方不是应该冬暖夏凉嘛，天气暖和的时候倒是不错，可是现在冬天了，冷得要命。夫子还说什么为了保护书籍，学宫禁止炭火，这是要冻死小爷啊。”顾北裹着厚厚的棉被，对着躺在一旁的封景尘抱怨道。半天听不见封景尘回答，顾北爬过去，封景尘正裹着被子，身体有些微微发抖，脸色红的有些不正常。顾北伸手一摸，道“景，你的额头好烫，不会是发烧了吧。你醒醒，不要睡，我背你找医官。”
　　封景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得不是很真切，好像是顾北和人吵起来了。“顾少爷，他是封国的质子，你若是把他带走，我们没有办法和王上交代啊！”侍官和侍卫拦着顾北说到。顾北怒气冲冲的吼道“不把他带走，难道眼睁睁看他病着不管！我们顾家世代忠良，我今天把人带走了，你们要是觉得我要叛国，就去跟王上说，人，我带走了，我看你们谁拦得住我！”
　　封景尘迷迷糊糊，感觉被人背在肩上，走了很远，躺到了一个温暖的被窝里，还有人用毛巾给自己擦脸，给自己喂药。不知道睡了多久，封景尘睁开眼，屋外的光线亮得刺眼。“景，你终于醒了，难受吗？饿不饿？渴不渴？”顾北激动地说道。
　　封景尘摇摇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顾北笑了笑，说道“是我家，我的房间。”
　　封景尘有些惊讶，原来之前听见的是真的。“小北，你把我带回来，你爹怎么会答应，你没事吧？”封景尘说着，一把拉住顾北的胳膊，顾北吃痛的缩了一下。封景尘不由分说的扯开顾北的衣服，看见他胸口的鞭痕，木讷的说到“这是怎么回事？”
　　顾北穿好衣服，无所谓的笑了笑，道“老头子被王上说了两句，回来看我不顺眼就抽了我几下，没事，反正也不疼。我问老头，你行军打仗这么多年，靠的还不是一帮过命兄弟，你兄弟有难，难道你会干看着不管，我也和你一样，绝对不会不管自己兄弟！景，你不知道老头被我问的说不出话来，想想就觉得高兴。你放心，老头求过王上，在天气暖和之前，你都可以住在我家，这下多好，省的小爷看学宫中那些人不顺眼。”
　　封景尘听着顾北说一些傻话逗自己笑，把眼泪全部咽到肚子里，暗暗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面，流了血也不觉得疼。
　　有些时日没有梦见过以前的事情了，封景尘睁开眼，看见躺在旁边的顾北还在睡着，难道是因为喝了太多酒，他连警惕性都降低了。封景尘难得辍朝了，让侍官去打发了那群人，重新侧身躺下，静静的看着顾北的侧脸，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静的看一天也满足了。
　　在封景尘身边待了将近两个月，顾北什么任务都没有完成，还被封景尘拉着跑了出来，顾北看着眼前的农家小院，不解道“王上，我们为何要偷偷出宫，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里是我娘从小生活的地方，我一直想着，如果我找到了深爱的人，就带着他来这里，过着平凡的生活，相守到老。”封景尘深情的说到。
　　顾北不是完全察觉不到封景尘的心思，只是不能点破罢了，毕竟封景尘心里是有那个少年的，而且自己的立场也不能改变。“既然您是王上，就不可能过平凡的生活，所以，回去吧。”顾北面无表情的说到。
　　封景尘走过来，看着顾北，认真的说到“小北，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王上，您不要开玩笑，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以免惹出麻烦。”顾北说罢，转身要去马厩牵马。
　　封景尘一把拉住顾北抱在怀里，柔声道“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这王位我不要了，你也不要去做什么将军，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好吗？”
　　封景尘的话说完，顾北感觉到脑袋轰的一声，原来自己早就暴露了，竟然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封景尘，既然你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为何还要日日与我相对，说些虚情假意的话，在你眼中戏弄我便这般有趣！”顾北早已没了为将者的冷静，看着封景尘淡定自若的模样，心里异常烦躁，挣脱开封景尘的怀抱。
　　封景尘看着顾北，眼神中丝毫没有戏弄的颜色，反而是有些落寞。“小北，我从未想要戏弄你，我只是想着一日不戳穿你，你便能在我身边多留一日。”封景尘一改往日的轻浮，说话时的神情格外真挚。
　　顾北认准了自己被封景尘戏弄于股掌之间，冷言道“你想我留下，呵，理由是什么？你不要再说什么喜欢我这种笑话，我不想听！”
　　“我对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封景尘好看的眼睛弯出一抹落寞的弧度，说到“我不好南风，也从未豢养过男宠，我的后宫中佳丽三千，但我从不近女色。以前的我，心里装着的只有江山，我把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争权夺位上，但是我唯一在乎的就只有你一人。我甚至想过把整个王城从给你做聘礼，来换你陪我一生一世，我不想强迫你，所以才用这种方式留下你，若是有一日你对我有同样的感情，我便抛下一切，与你浪迹天涯……”
　　“够了，这些话我不想再听！我与你结识不过两月，便可以为了我抛下你的王位，你觉得这种话我会相信吗？封景尘，本就是我骗你在前，日后战场上再见，你我就当从未见过！”顾北说完，推开封景尘，拿着剑，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