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雪佛莱车里的热吻》舍曼

5、Chapter 5

　　嘎嘣一声脆响。

　　纪晚迷迷糊糊地想了想，这什么声音啊？
　　她多少有点起床气，刚想发作，浑身上下的疼痛感席卷而来。
　　腰酸背痛不说，似乎还落枕了。
　　刚刚那声，估计来源于她一向娇气的脖子。

　　纪晚睁开眼，秀气的鼻子耸了下，直接撇嘴。

　　一股没散尽的隔夜螺狮粉味加上酒气，还有她没洗澡，好在昨晚洗了脸，把妆卸了。

　　外面也太晒了，都到中午了。
　　她隐隐约约回想起来，昨晚大概是哭累了，《青春1》都没看完就不省人事。

　　真是可恶，她居然没挑个舒服的姿势再入睡。
　　收音机也没关，白天不放映电影，电台里就剩沙沙沙的声音，简直是白噪声，怪不得这么好睡。

　　纪晚揉了揉脖子，身上还挂着一件格子衬衫，她下意识地向旁边张望。
　　那辆SUV已经不见了。

　　那个居委会男，叫什么来着，哦，曹和易。
　　好像后来还挺识相的，也挺好玩的，没有再招她心烦，让她不知不觉地说了很多话。

　　纪晚打着哈欠从车里出来，走到洗手间去洗漱。
　　她看着镜子大叫了一声。
　　天哪，她怎么就把自己摧残成这个模样了！

　　昨晚明明她还专门叫了外卖，买了卸妆水、洗面奶和补水喷雾。
　　今天居然脸色蜡黄，眼睛红肿，还有一圈黑眼圈。
　　而且头发乱蓬蓬的，下面的卷卷都开了。
　　离婚了也不能这么惨啊。

　　纪晚捂着脸，从指缝里又看了看镜子。
　　没有任何变化。

　　一定是因为她的神仙水和小灯泡都没有带来！
　　不行不行，纪晚迅速上车，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夏夏家里。

　　洗了个澡，敷上了面膜，用吸管喝着椰子水，和Tony老师约了两小时后见，纪晚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纪晚叹了口气，一鼓作气，将今晚衣物收拾出来。
　　又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扔洗衣机，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件很钢铁直男的格子衬衫一起扔进去洗了。

　　算了算了。
　　夏夏要是盘问……就由她问吧。

　　昨晚到现在，纪晚的腰，疼得快断了，委屈巴巴地爬到了床上。
　　何以解忧，唯有睡觉。

　　*

　　“夏夏，这里。”
　　下班时间，纪晚准时准点到了写字楼楼下，按了按喇叭，从车窗里探出头冲着刚走出大楼的高挑女人挥手。

　　“看见你啦，别喊了，你这辆骚包的宝马谁看不见？”
　　夏夏开了车门坐了进来。

　　纪晚笑嘻嘻看她，一边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谁骚包啦？我其实是想让你看我的新发型，怎么样？”

　　纪晚睡醒以后，就去找Tony老师了。
　　新发型新气象，她一狠心，将原本的一头长发，剪了一大截，烫成了迪士尼公主那种蓬松卷卷的睡不醒头，还染了亚麻绿。
　　又做个新的豆沙色星月美甲，感觉自己更美了一个度。

　　夏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还舍得剪短呢？别过两天就哭着说想接发。”
　　“怎么不舍得，以前要不是……算了不提他了。我早就想剪了，你看，有没有发现我染了原谅绿。”

　　纪晚虽然是一枚海龟，在英国读的硕士，人人都夸她洋气。但她五官长得还挺中式古典美，樱桃唇，大眼睛，巴掌大的脸似瓜子，肌肤欺霜赛雪，重要的是有那种气质。

　　她当然不会被老郑束缚。
　　老郑是审美很传统的男人，喜欢她长发飘飘似乌云一般披肩的模样，纪晚喜欢他的时候，当然会愿意照顾他的心理。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嘛。
　　现在也没悦己者了。
　　知己者呢。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这句话，纪晚又能想起来昨晚。
　　隔着两扇车门，他们随心所欲地说心里话，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时刻，是仅属于两个人的独处，发生有探究欲的超出生活本身的对话。

　　不需要目送老郑赶着去“救火”。
　　不需要听老郑说哪位老板又约他去打高尔夫。
　　不需要看老郑因接了个电话而感到抱歉的表情。

　　几年的时光里，竟然是汽车电影院随便捡了个路人，第一回给了她这种氛围。

　　夏夏撩了撩她的头发，打断了纪晚的思绪：“在车里看着更像茶棕色，真好看哎。”
　　“要不你也染吧。”
　　“我才不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备孕呢。”

　　“哎呀我的天哪，我才知道你俩是这样备孕的，那天真的吓死我了。”
　　纪晚一边开车一边拍了拍胸脯。

　　夏夏老脸一红：“我都跟你说了，我们家老江，肯定是忘记了我告诉他你在家里住了。那你昨晚住的哪儿啊，二胖那嘛？”

　　二胖是她们大学宿舍里另外一个室友，毕业后也留在滨市了，但是二胖在开发新区上班，路途遥远，住的还是小公寓。

　　纪晚摇了摇头，墨镜顺着鼻梁往下滑。
　　她连忙推了上去：“不是，二胖那里太挤了呀，我跟她挤一张床都睡不好嘛。”
　　“那你住哪啊？”
　　“一会跟你细说。”

　　纪晚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汽车电影院这么浪漫这么酷的事情，肯定能收割到夏夏羡慕嫉妒恨加上震惊的综合反应。

　　手机震了几下，纪晚开着车，只好将手机丢给夏夏：“你看看是不是那家SPA馆？我约了俩位置，那边好像在催。”

　　夏夏毕业后和纪晚一起进了传媒集团。
　　一个时尚杂志编辑，一个影视杂志编辑。

　　后来纪晚辞职，夏夏这些年成了资深大编辑，很是得心应手，还积累了不少资源。
　　在滨市来说，她的工资超过大部分同龄人了。
　　可她老公跟她收入相当，俩人在还房贷。
　　今年又错失了升主编的机会，还在考虑备孕和攒钱育儿的事情，总归没有纪晚消费这么自由。

　　纪晚一向嘴毒心软，生怕夏夏为难：“我请你嘛，上次打折时候充了卡。就当陪我去，我腰酸背痛，可怜可怜你的亲闺蜜。”

　　夏夏噗嗤一笑：“哎哟，就你舍得给你漂亮的小脸蛋和身材花钱，老娘舍不得嘛？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年我有可能升职。那个凯瑟琳，唉，听说是怀孕了。”

　　“那你也在备孕呢，怎么办？”
　　“再说吧，只是备孕，我现在看不到那么远，”夏夏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能升职我肯定不会错过。”

　　到了30岁上下，怀孕就是个噩梦一样的话题。
　　虽说是夏夏的竞争对手怀孕，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还是足以令人沉默。

　　纪晚现在反倒很庆幸，她暂时不用思考这个问题，能躲一阵算一阵。

　　当时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吧，当时夏夏备孕，纪晚开始陷入沉思，她是否真的愿意同老郑一起生儿育女共度余生。

　　最后发现，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孩子会在郑乾这种精英主义熏陶下成长，然后变成唯利是图、物质至上、本质是冷血动物的翻版老郑。

　　躺在按摩床上。
　　纪晚饿得肚子咕咕叫。

　　麻辣烫？榴莲？烤鱼？炒酸奶？

　　纪晚满脑子想着等会打包点啥好吃的，去汽车电影院边看边吃，简直是美滋滋。偏偏人家按摩小妹还在夸她身材好，问她怎么维持的，纪晚习惯了，含糊其辞，总不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吧。

　　实际上纪晚看着外卖，口水都快流下来。

　　好在夏夏主动跟她聊别的分散注意力。
　　“我给你问好了合租的事情。”
　　“不愧是我的夏大编辑，这个效率也太美好了，跟谁合租呀？”

　　夏夏直接把聊天记录给她看。
　　【夏夏】：小晴，我有个闺蜜，想找人合租。她要求环境好，面积大，方便放衣服鞋子包包。我记得听你说你室友要搬走了？
　　【晴天也下雨】：夏夏姐，是的呢。我室友马上结婚了。你闺蜜什么情况捏？我想找一个长期稳定的室友哦。
　　【夏夏】：她人特别好，刚离婚，她胆子小不敢一个人住，房租什么的不是问题，如果她看过环境满意，应该能长期住的。
　　【晴天也下雨】：好滴哦，不过我室友要下个月才搬走呢。

　　夏夏略显尴尬：“但要下个月哦。你这个月还是回我家里住吧，我跟老江好好交代，让他避免做，咳，少儿不宜的事情。”

　　纪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我再呆下去要长针眼了好吗。为什么那个室友下个月都结婚了，现在还不同居？”

　　夏夏瞪她：“你以为都跟我们一样啊，”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没羞没躁。”

　　纪晚笑得岔气，她顺了顺气，跟夏夏说：“你放心啦，我之前也在网上看了看，愿意合租的妹子们，住的地方都不是很宽敞，就算是你找的朋友，估计房间也不够放我的衣服。我想了想，暂时也没那么着急找合租的。“

　　纪晚愁眉苦脸：“最愁的是，我的东西还在滨江府呢，我又没跟爸妈摊牌，哪里敢搬回家啊。可总在老郑那放着也不好，万一耽误人家老郑找第二春呢，那我多过意不去啊。”

　　“......”
　　夏夏挺无奈的，还真怕委屈了闺蜜。

　　纪晚之前住的滨江府豪宅，一栋独栋的四层别墅，还带个私人影院。不管合租的地方啥样，都不太可能放得下某位富婆的衣服。

　　听到后半句“第二春”，纪晚一如既往地毒舌，连刚离婚的前夫也不放过，夏夏直接笑喷了：“你可拉倒吧，我看人家老郑挺不想离婚的。”
　　纪晚无语：“哈？”

　　夏夏有理有据：“嗯，我陪你俩去民政局的时候，就感觉人老郑跟操盘手似的稳操胜券。手里拽着风筝线呢，他不是一贯把你当孩子，宠着你哄着你玩呢，等你闹够了玩够了，就收了线回他手里。”

　　两人确实年龄差了几岁。
　　纪晚28，老郑34了。

　　主要是纪晚硕士一毕业就认识了老郑，俩人闪婚，老郑那时候已经在风投圈子里乘风破浪了，自然将纪晚当幼稚美少女，后来也没变过。

　　纪晚瞪大眼睛：“拜托了，离婚了，证都领了。我又不是三岁，婚姻大事还能闹着玩，他可真是到现在都不明白。”
　　“算了，不说他了。”

　　纪晚察觉到按摩小妹八卦的眼神，可不想多说多暴露。

　　她换了个话题：“我跟你说，经过了昨晚，我越发觉得离婚是个正确的选择。天知道我多久没这么舒服了，你知道吗，国外那种汽车电影院，我包夜了，summercamp那种feel，太适合仲夏夜了。”

　　这回轮到夏夏的眼眸一下子瞪大了。
　　“汽车影院？？？在哪里在哪里，哎我之前只知道北京上海有，滨市也开了吗？咱什么时候约一下，唉，今天弄完都快9点了，估计不行，这周又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天不加班，社畜真是不堪一击。”

　　夏夏的表情如她所料，成功愉悦到了纪晚。

　　纪晚笑起来，隔着一个小过道，晃悠夏夏的胳膊：“我的夏大编辑，你可不知道，我现在自由了，多想回到两年前当社畜的时候。至少不用听老郑一介绍就说，这是我爱人，一问赋闲在家，别人就用那种全职主妇的眼神来看我。”
　　“我纪某人也宣布重回职场好嘛。”

　　离职以后，纪晚一直有积累阅片量。
　　到今年年初，总算到了4000+。

　　以前为爱发电，大学开始做观影手账。
　　跨专业转行成影视编辑。

　　开会才知道，同行的阅片量都那么高。
　　他们讨论的导演和演员名字，她常常不知道，能记下满满一页笔记，回家再恶补。
　　老郑就给她做了个私影，有空陪她一起看。

　　后来呢，不上班了，纪晚还是喜欢窝在那，一天几部地看。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心理快要出问题了。

　　从早到晚，待在黑漆漆的私人影院，纪晚是很爱看，可是到了夜幕降临，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开得灯火通明还是害怕，深夜才能等到醉醺醺的老郑回来，问她怎么不早点睡，怎么不出去和太太们一起玩。

　　偶尔，老郑半夜起来，说紧急出差。
　　她又不敢独居，帮他收拾完行李，再赶回父母家睡觉。

　　离婚前的小半年状态特别不好。
　　纪晚好一阵没看了。

　　这回，在汽车电影院过夜，换了个环境，颇有新鲜感。
　　每天三部电影，迅速找回大量阅片的感觉。
　　纪晚很是快乐。

　　夏夏对汽车电影院的疯狂羡慕劲过后，还是隐约有点担心纪晚。
　　“毕竟一个月呢，在车里休息得好吗？”

　　纪晚疯狂点头：“我正要跟你说，我昨晚睡得腰酸背痛，想起来大学时候咱们通宵唱K都一点事没有，我特别不服气。刚刚等你下班的时候，我上网搜了一下车里睡觉神器，妈哒很神奇啊，我给你看，还正好凑成了满减。”

　　纪晚的订单记录里，买了车窗窗帘，车后排充气床，车用抱枕，单人蚕丝被，甚至连车载加湿器都买了。

　　夏夏：“……”
　　她凝噎了两秒：“你牛逼。”

　　纪晚得意洋洋：“你别说，这样看着电影度过一晚，简直又找了青春的感觉。”
　　“青春你个头，有车的都是社畜吧。不过，影院里半夜没几辆车吧？”夏夏到底是亲闺蜜，相当了解纪晚，问的都是关键问题，“你......不害怕了？”

　　怕。
　　实话实说。
　　纪晚昨天快到午夜时候是有点害怕。

　　请曹和易帮忙拿外卖是其一，也是想催他挪回来，给她壮壮胆。

　　曹和易是个老实人，跟他名字一样老实。
　　他不像那些眼珠子在纪晚身上滴溜溜转的男人们。
　　纪晚一度担心他肯不肯挪回来。

　　好在，还是被她拿捏住了。
　　不不不。
　　纪晚也被自己的脑回路雷到了，主要还是因为老曹是个好人。

　　“怎么没有呢，门口有售票员值班呀，虽然是个‘扫描仪男’。”
　　纪晚想了想那位满脸痘痘又红又肿的售票厅里的小哥就无语，“周围还有别的车，我旁边那个车……”

　　她俩聊着聊着。
　　忽然听见由远及近的声音。

　　又来一个做SPA的顾客，正边进屋里边打电话。

　　“我前男友，对，就是我学长，他是做游戏的，自己创立了工作室，现在又后悔了，觉得还是给别人打工比较香。不知道深市有没有合适的机会，有的话，你帮忙推一下呗。”
　　“我对前男友也这么好？我对你不好嘛？说笑了呀安总。”
　　“我和他好聚好散的，就当是人脉。”
　　“有合适的机会你帮着推一推，我这有他的简历。”

　　纪晚和夏夏默契地闭上了嘴。
　　听八卦她俩都很来劲，竖起耳朵听仔细听。

　　纪晚隐隐约约觉得，这女人的声音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但她又想不起来。

　　很快，结账划卡的时候。
　　谜底揭开。

　　夏夏和纪晚的风格都时尚。
　　她俩一起去滨市最潮流的商圈，经常被街拍的摄影师追着拍。
　　夏夏是通勤时尚，当然，她是日韩板块的编辑，自然也偏这个风格。纪晚随心所欲，一阵儿一阵儿的，什么流行就凑什么热闹，打游戏时候还爱cos，心血来潮时候秀场时尚那种风格她也敢出门。

　　而眼前这女人更偏向于雷厉风行的职场，一身利落的西装。
　　当然，以夏夏时尚杂志副主编的职业嗅觉来说，看的出来是某大牌当季新品。

　　闺蜜俩都认识这女人。
　　不就是纪晚的手下败将——曾经的滨大校花王星瑶嘛。

　　比她们大一届的直系学姐。
　　可惜，纪晚入学以后，滨大校花就自动就成了纪晚，被直系学妹拍死在沙滩上，这怎么能让自诩美貌聪明的王星瑶不气恼呢。

　　王星瑶可是靠自己努力挣来的曝光度。
　　校园十佳歌手、主持人、辩论赛、创业大赛一个不落，还有学生会主席的头衔。

　　不像纪晚，当年别人偷拍的模模糊糊的纪晚素颜照，一张封神，直接把王星瑶从校花位置上挤下来了。

　　王星瑶看到纪晚，并不意外。
　　纪晚倒是没做好表情管理，因为俩人上次见面很不愉快。

　　她显然早就留意到纪晚了。
　　“纪学妹，有空聊一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