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修炼手册》清波池

63、第六十三章

　　鹿山侯离开后，四冬进去收拾茶水。
　　拾七坐姿未动。
　　她在想鹿山侯这个人。
　　她忽然觉得人真是世间最复杂的一种生物。鹿山侯临别之际那句“爹娘和鹿山侯府都是你的倚仗”还在她耳畔回响。
　　而这一回，她从这句中听出了几分真心。
　　她从未想过依靠任何人，在她看来，靠任何人都不如靠自己来得稳当。
　　有人是真心，比如朱氏，可朱氏并不够聪明，连自己的日子都处理能力有限。
　　而有能力的人又未必真心，何况，就算有真心，心这种东西也是会变的。
　　就好似鹿山侯的这种变化。
　　虽然眼下看来是趋好的一种变法，但既然能无变有，自然也能从有变无。
　　她没有想过要寄希望于此。
　　但她却是想不明白，鹿山侯为何有这种变化，她不过指出了他对朱氏不够用心，非但没触怒他，反倒还让他改了些心思？
　　拾七愈发觉得鹿山侯这个人难以揣测。
　　拾七低头看了看手腕处，四点钟位置的那颗“星”还在明灭闪烁。同上次一样，也是下午近傍晚的时候开始提示，规律没有变，那么第二次通关开启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变。
　　拾七望了下更漏，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
　　“郡主可要安置了？”
　　四冬收拾好茶具后上前询问，今夜该她轮值。
　　“采苓是什么意思？”
　　拾七偏头问。
　　“采苓？”四冬怔了下，“可是出自诗经那篇？”
　　《诗经》？拾七想了下，这本书书房有，只是被她归置到最下层了。
　　“应该是。是讲什么的？”
　　拾七点头。
　　“此篇有两种说法。”四冬想了想道，“有后人认为此诗是为讽刺当时的国主听信谗言杀了自己的太子，乃是因怨成诗。”
　　“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认为此诗是一首弃妇诗。”四冬看拾七一眼，垂下眼去，“认为写此诗的人是一个被男子花言巧语所欺的女子。告诫女子莫要蠢笨，以自嘲之意来警告后来人，不可轻信男子之言。”
　　看来没错了。
　　原来是想讽刺她蠢笨。
　　估计看她没听懂，那贱人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郡主。”四冬出声。
　　拾七抬目：“嗯？”
　　“郡主同长孙府的婚事可是定了？”四冬轻问。
　　“是啊，赐婚圣旨明日就下。”拾七没有否认，眼底一抹探究好奇看着这个丫鬟。
　　有一春这丫头在，这样大的事儿肯定瞒不住。
　　说四冬是丫鬟，但就让拾七自己比较，也不得不承认，无论哪方面，四冬都比她更像一个世家小姐。
　　拾七知晓一春私下了旁敲侧击多次，想探听四冬的来历，却半个字都没能从四冬嘴里得到过。
　　四个丫鬟中，四冬的话甚至比三秋还少。
　　这时居然主动开了开口，拾七不禁很是好奇，这个丫鬟究竟想同她说什么。
　　“玉公子名满天下，如今却赐婚于郡主，郡主可有如何打算？”四冬低声问。
　　拾七忍不住打量，四冬有一张极其美丽的脸，一回春宴，一次杏花宴，让她将整个京城数的着名号的世家贵女都见了个遍，凭心而论，长相大多都在中平以上，再加上妆扮，便是只有五分姿色也能成八分。慧郡主美/艳大气，长孙钰娇柔稚嫩，便是玉清公主和今日主动挑衅的鲁家三小姐，也是颇具特色的美人。
　　可这些人都不及四冬，四冬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美人，即便身着陋服，也不能掩盖她身上透露出的那种妩媚和清纯相融合的气息，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可偏偏在她身上毫无违和之感。
　　“你在关心我，还是担心我？”拾七看着她。
　　“奴婢希望郡主过得好。”四冬道。
　　这话蕴含的意义却耐人寻味了。
　　拾七怔了下，望着她不语。
　　“奴婢给郡主讲个故事吧。”四冬垂下眸子，见拾七没做声，直接语声轻轻说了起来，“从前有一户人家，家中老爷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因是独生，故而也算千宠/万爱长大。这家老爷不想家产落入他人之手，因此一早就打了招赘的主意，对女儿虽是宠/爱但也教给了她打理生意产业的本事。女儿十七岁那年，这家老爷忽然得了重病，女儿便扮作男装代替老爷出门谈生意。而这一回，她遇上了一个男子。”
　　四冬忍不住抬眼看拾七，拾七神色认真并无恼意，见她看来，还轻轻点头示意她继续。
　　“她喜欢上这个男子，还将这个男子带回家中，可这个男子不愿意入赘。她说服了自己的父亲，两人成了婚。不多久，这家老爷病逝，她也有孕，生下了一个孩子。生下孩子后，她将生意交给了夫君，自己在家专心带孩子。”
　　四冬眼神有些恍惚，微微顿了下，才又继续说。
　　“孩子五岁那年，她的夫君埋怨她将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说怀念两人当初一起在外同行的日子。当时正好有一桩远行的生意，他夫君邀她同往，她答应了。将孩子留在家中，同夫君一起出了门。她的孩子在家里天天哭着要娘，可是却再没等到她娘回来。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遇上劫匪，她替他的夫君挡了一刀，那一刀砍断了她半边脖子，当场就死了。”
　　四冬语气平静，就好像真的在讲一个旁人的故事。
　　讲完了也没抬起眼帘，只安静无声地立在拾七面前。
　　一室寂静。
　　主仆二人皆未有动作言语。
　　须臾，拾七轻问：“可还有第二个故事？”
　　“有。”
　　良久，四冬回道。
　　“想听，说来听听。”
　　拾七望着她。
　　灯花忽地“劈剥”爆了下，四冬垂落身侧的衣袖微微一颤，语声响起：“有一个小姑娘跟着父亲继母，还有继母生的弟弟妹妹一起过日子。她很不喜继母，也不喜欢继母生的弟弟妹妹。可她父亲总是说，你是大姐，要让着弟弟妹妹才是大姐的样子。她虽不喜欢听，可怕父亲不喜欢她，平素弟弟妹妹抢她的东西，她心里虽不愿意却也只好忍让。就这样过了几年，有一年上元节，继母带着她和弟弟妹妹去看花灯——”
　　“不知怎地，她就和家人走散了。她很少出门，胆子也小，吓得哭起来，结果被拍花子发现了。拍花子把她藏在马车上，她发现马车上还有一个小男孩。那个男孩比她还胆小，一直闭着眼睛哭个不停，她反而觉得没那么怕了。她同那个男孩说，她爹很本事，一定会有本事救他们。男孩听了就不哭了，后来，他们果然得救了。”
　　垂帘中，一盏温茶递到了四冬身前，拾七的语声响起。
　　“喝口茶，我没喝过的。”
　　“多谢郡主。”
　　四冬低眉垂眼，接过茶盏，双手慢慢握住，捧起喝了一口。
　　喝完之后也没放下，握住茶盏，眼帘依然半垂，只是语声愈发平静。
　　“救他们的小男孩的家人。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以为自己也能回家了。没想到她爹却同她说，小男孩的娘亲很喜欢她，让她在小男孩家住一段日子。她问她爹何时来接她，她爹说玉兰花开的时候就接她回家。她信了，可玉兰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她爹再也没出现过。慢慢地，她明白了，她爹不会来了。她也不算难过，因为小男孩的家人对她很好，小男孩也待她很好。她想，如果能在这里过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四冬停下来。
　　拾七也不催促，只专注而平静地凝视她。
　　“就这般过了许久。有一日，那位夫人忽然找到她，说这么多年把她当女儿养，如今她也大了，给她寻了一户人家，人家挺好只是有些远，问她愿不愿意。她寻到那位小公子，小公子便去找他娘亲，后来他娘亲病了，她又去寻那小公子，小公子看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就像小时候一样，只是不停流眼泪……”
　　“后来呢？”
　　拾七轻声问。
　　“后来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四冬终于抬眸，轻轻地似乎还笑了笑，眉眼愈发动人，说出的话却是冷漠，“皮相是假的，旁人说的话也假的，身而为人，只有一颗心是自个儿的。”
　　拾七看她半晌，垂下眼帘若思量。
　　“夜深了，郡主安置吧。”四冬转身出去。
　　一春在门口探头探脑半天，被二夏阻拦才一直没进来，见四冬出去，忍不住好奇端量，四冬神容平静，目不斜视。
　　漱洗过后，拾七上了床。
　　“不用守夜了，你回屋睡吧。”
　　拾七道。
　　四冬一怔。
　　“没别的意思，去睡吧。”拾七笑了下。
　　四冬颔首，灭了烛火，留了桌上夜灯，将半开的窗扇阖上，按拾七的习惯留出一条小缝，未有半点多余声息的做完一切，才规矩一丝不错的行礼告退，刚走到门前，身后忽地传来拾七问话。
　　“四冬，你长得像你娘还是你爹？”
　　四冬身形顿了下，几息后，轻声回道：“奴婢的娘相貌寻常，奴婢似父。”
　　须臾后脚步声离去，门扉轻轻关上。
　　纱帐中，拾七缓缓睁开眼，心中低低惋叹。
　　这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拾七曾猜想她一定有个不愿为人知的故事，但也绝没想到竟然曲折多舛至此。
　　四冬在提醒她，也在替她担心。
　　长孙璟之确实长得好，哪怕拾七平素表现并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女子，但有了母亲的前车之鉴，四冬还是怕她为情爱所迷。
　　可是，那绝无可能。
　　轻笑间，手腕处连连急闪数下，一道毫无情绪的冰冷语声在她脑海中蓦地响起——
　　“滴滴，任务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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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四冬的故事……还有后续哦~~
滴滴，任务开启——
第一个世界——《私奔男女》
第二个世界——《私情男女》
第三个快穿任务会是在一个特别的时间点，第二次的快穿任务也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