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修炼手册》清波池

33、第三十三章

　　她不指望他，不替他打算，还能靠谁呢？
　　比不过那个妖孽，可也比一般人强多了，如今天下也太平下来了，当个家主难道不够？长孙府留下的这点子家底，还不够让她的儿子坐稳家主之位？何况，还有王家，采芝是王家的嫡长女，本就是按照从小就按照宗妇来养的，表兄妹也有情分，有了这样的媳妇在后头替儿子周旋，还有什么不能的呢？
　　这些道理她都明白，老爷能不明白？
　　说到底，还是不愿意罢了。
　　“娘，你老看着我做什么？阿钰在同你说话。”长孙琮之被母亲看得莫名。
　　“说什么？”长孙夫人转向女儿。
　　长孙钰看一眼长孙琮之，问母亲，：“大哥可给母亲那儿也送了东西？”
　　“嗯，送了。”长孙夫人道。
　　“送的啥？”长孙琮之问。
　　“没什么，一副画。”长孙夫人不愿详细提及，“琮儿，今年要下考，功课备得如何了？”
　　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功课上有些惫懒，长孙府历代家训，家主皆不出仕，同别的世家大族不同，每一代家主都是要亲下考场的，至低，也得取个二甲进士。
　　数百年下来，长孙府只家主中就出了两个状元，一个榜眼，还有两个探花。就连长孙璟之和长孙琮之的祖父，先代长孙家主也是传胪出身，唯一的例外便是当代家主长孙宥。
　　长孙宥成人那些年，正值天下乱得最厉害的时候，各地群雄并起，连前朝皇室子孙都要东躲西藏保命，更别提什么科举下场了。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怀疑过长孙宥的才学。长孙宥从十五岁开始游学三载，从南到北，拜见了无数名家大儒，等回到旧都，已经有了“釉面郎”的美誉。
　　釉者，若美玉，质若金石，千金之火而不能毁也。
　　长孙琮之一听这个便想溜：“母亲同妹妹说话吧，我改日再同母亲汇报功课。”
　　一面说一面朝外走，一副脚底抹油状。
　　“琮儿！”
　　也许是之前去见了丈夫的缘故，若是以往长孙夫人也就不同儿子较真了，可今日却有些忍不住了，抬声喝了一声，长孙琮之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厉色吓了一跳，露出些不知所措的茫然样。
　　见儿子这样神情，长孙夫人的心又软下来，可还是忍不住道，“你十八了，二十及冠就是大人了，你曾祖、祖父都是及冠前就取了进士，你爹十五岁游学天下，琮儿，你是长孙府的嫡子，咱们嫡系的玉字辈如今就你和璟之二人，母亲也不要你同你曾祖祖父一般，但你至少要在及冠前取个举人吧。你这整日不着家……如何安心备考？”
　　“母亲今日怎地回事，好好地同我发什么火？”长孙琮之有些委屈，“明明是说大哥送礼的事儿，怎训起人来了？我就说他不安好心，这些年外头装得人模人样，也不让人看看他在府里是个什么脸色，突然送起礼来了——我我，我回去就把那砚台砸了！”
　　说到气急，干脆连“大哥”也不叫了。
　　“琮之！那是你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长孙夫人蓦地一声斥，扫一眼周遭，她带的丫鬟和林嬷嬷都在外头候着，屋里只有女儿的两个一等贴身丫鬟，人都是她挑的，长孙钰似乎也有些吓到，不敢出声。
　　“都出去吧。”
　　丫鬟低着头出去了。
　　长孙琮之抿紧唇不说话，眼里的憋屈还在。
　　“这话是你能说的么？”长孙夫人匀了口气，道，“我问你功课，你提你大哥作甚？”
　　“功课功课，母亲一天到晚就问功课——我根本就不喜欢读书！”长孙琮之犟了起来，“反正我怎么读也及不上大哥，母亲何必强求！”
　　“啪！”
　　一掌挥出，长孙夫人自己先愣了，看看自己还在半空的手，有些怔然。
　　长孙琮之的脸偏向一边，半侧脸颊上没有指印却也慢慢泛起了红，这一记耳光，不止长孙夫人没想到，长孙琮之自己更没想到，呆呆转回头，一脸不可置信。
　　他长这么大，从没挨过一个指头，更不用说，这不算轻的一巴掌，出自一向最疼爱他的母亲。
　　长孙琮之慢慢红了眼，一扭头走了。
　　屋中只剩母女二人。
　　长孙夫人捂住心口退了两步，脸色苍白。
　　“母亲，可是心疼又犯了？”长孙钰吓得转头就要喊林嬷嬷，长孙夫人一把拉住——
　　“无事，我歇歇就好。”
　　长孙钰扶着母亲坐下，又倒了盏茶，长孙夫人喝了口，脸色慢慢缓过来，眼圈也红了：“……这么多年，我从没动过你们一根指头……”
　　“是哥哥不懂母亲的苦心。”长孙钰低声，“怪我，我没同哥哥说那砚台是闻山先生给的。”
　　“不怪你，你不说也是对的。”长孙夫人将茶盏放回茶案，“你哥哥什么都不知道，若是问闻山先生为何要送东西，也是麻烦。”
　　“那闻山先生为何要送咱们东西？”长孙钰问。
　　看着乖巧的女儿，长孙夫人受伤的心似乎也抚平了些，心情稍稍平复，也起了心思教导，于是反问：“你说呢？”
　　长孙钰想了半晌，摇了摇头：“女儿不知道，约莫是想替大哥同我们缓和缓和吧。”
　　……差得太远了。
　　长孙夫人心下苦笑，她两个孩子都好，可论起心眼……还是那个女人命好，就那么一个儿子，把长孙府的风水都给占尽了。
　　“闻山先生大概是知晓了宫里要赐婚的事儿。”长孙夫人语气淡淡，“送你们都是顺带，他真正想送的该是你们父亲。你大哥他，这些日子不声不响，估计心里头早就有数了。这才寻了闻山先生来敲这个边鼓。”
　　长孙钰听明白了，不由地有些担心：“那父亲会听闻山先生吗？母亲不是说了这门婚事咱们只能让，不能推么？若是父亲不肯让大哥娶，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父亲如何打算，可他已经应了我，你二哥的亲事由我做主。”提到长孙家主的允诺，长孙夫人终于有了几分顺心悦色，“等这阵风头过了，就将你哥哥同你采芝表姐的亲事定了。”
　　“那……大哥会娶怀山郡主么？”长孙钰迟疑问。
　　“十有八九。”对着女儿，长孙夫人也无需藏私讳言，“今上的话既然已经出了口，心里就定是打定了主意的。让长孙府同鹿山侯府联姻，可是一石二鸟之计。全天下人都知道长孙府不想结这个亲，难道今上不清楚？既已不顾为难地提了，那就是说，此事已无回旋之地。”
　　“我不想她嫁到咱们家……以后还得叫她‘大嫂’，母亲，你不知道她多可恶，比起以前，更又丑又怪——”就算同长孙璟之这个大哥不亲近，但一想到钟无忧以后要冠上“长孙”的名号，长孙钰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母亲上回不是说就算父亲答应，也有法子让她成不了亲么？说出去都丢脸，干脆不让她到咱们家好不好？”
　　“这话你给我忘了！”长孙夫人倏地收起笑。
　　长孙钰本是撒娇，被长孙夫人忽然的郑重惊了下：“母亲……什么话啊？”
　　长孙钰不提这个，长孙夫人还没想起，这一说，她倒想起另外一桩：“我倒是问你，你和采芝有没有做旁的事儿？”
　　没头没尾的一句，长孙钰竟然听懂了，顿时呐呐，眼神躲闪：“没，没做什么啊。”
　　知女莫若母。
　　看长孙钰这模样，长孙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三个月前，鹿山侯府抬了个丫鬟出来，听说一/夜间郡主院里的下人全都换了。”
　　长孙钰不敢看母亲，低头拈着衣角：“我们就买通了她身边的一个丫鬟，拿了些东西送到他表哥手里，京里谁不知道鹿山侯夫人接了娘家外甥在家里，不就是怕女儿嫁不出去，养的赘婿么？我们打听了，那人在太学名声不错，长得也一表人才，这样的人在一个府里住了两年，她长那么丑，还能不动心思？说不定早就有了私情，我们就想着拿他们一个把柄……等事成了，皇上总不会让咱们长孙府娶这样一个吧。”
　　说完 ，长孙钰怯怯看长孙夫人认错：“母亲，女儿错了。”
　　从小到大，只要她一认错，长孙夫人便不会再追究。而这次的事儿对长孙钰而言也不是什么小事，她长这么大，算是最胆大妄为的一次了。
　　采芝表姐告诉她，那丫鬟死了的那一日，她着实也吓坏了，但后来也没见有什么事儿，慢慢地才睡安稳了些。
　　“你错了？”长孙夫人无言摇首，“这主意是采芝出的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自己的女儿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
　　长孙钰默默颔首。
　　既然母亲猜出来了，她也不算出卖采芝表姐。
　　“遇到事儿想法子，这不是错，应对本是应该，什么都不做才是傻。”长孙夫人先扬后抑，看着女儿，话风陡然一转，“可应对不是鲁莽，更不是胡乱出招。没足够成算不如不动。你们可知晓做错了几处？”
　　长孙钰想了想，老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