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修炼手册》清波池

109、第一百零九章

　　长孙璟之微微侧首，余光中，玉儿果然重新坐了回去。
　　目光微微回收，身侧的女子步履行得不快不慢，从行走的步伐和姿势，看不出半分的不适，若安步当车，目视前方，唇角一抹淡淡笑意。
　　她不用看，就已经断定玉儿不会跟上来。
　　“你的脚……”
　　长孙璟之迟疑了下，还是道了句。
　　昨日对方沐浴，他自然是避开的。但却看到对方换下的那双绣鞋，鞋底全是干湿交错的斑驳痕迹，只鞋底就这般模样，长孙璟之实在不敢想这女子是怎样脱下绣袜的。
　　约莫也是以自个儿为参照，对方才笃定玉儿今日定然坚持不了。
　　“我没事。”
　　拾七不在意地回了句，眉心微微蹙了下。
　　虽然一切如计划进行，玉儿确实也如她设计那般被甩开，但不知为何她心中的警示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了。
　　还是有哪儿不对。
　　拾七心中道。
　　他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举目四望，眼前的山形如牛背，他们两人如今置身接近半山的位置，这一片山势向阳，坡度较缓，植被浓密均匀，许多人为痕迹，上山的人大多选择这边，有石板路通向山顶，也有一些人为踩出的小道。
　　见拾七眉心蹙紧，视线四下打量，对他的关心根本没入心的模样，长孙璟之也不好再继续说，两人目前这种关系，纵然他别无他意思，但再说下去就有些啰嗦多事之感了。
　　长孙璟之也跟着四下望了望，没看出个名堂。
　　“可有何处不对？”长孙璟之忍不住问。
　　十五岁之前，他也曾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郎，但还未来得及遍访名山，便不得不为自己设计出另一种面目，余生已注定方寸之间，他必须让自己适应。
　　难道是这山有何不对？
　　拾七让他做准备，他探问了一番，按照拾七提出的要求，最后选了这座山。
　　“我的感觉不好，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两人已经走出很长一段，山边的观景亭早已看不见，拾七忽地停下脚步道。
　　长孙璟之一愣，随即思索。
　　计划确实是拾七提的，但他也不是没有考量，到目前为止，他觉得这个计划十分周全，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因素。
　　没觉得有何疏漏。
　　“你觉得不对？”长孙璟之问她。
　　拾七点头，表情分外凝肃：“不对！”
　　长孙璟之缓缓蹙眉，眉心锁起半晌，再将所有线索过一遍。
　　依然没找到缺漏之处。
　　他们已经远离两家所在，王家的人也被最大程度的抛开，知道他们此刻身在的人，除了半山腰人已半废的玉儿，就只已经驾车离开的阿桂。
　　而这座山蔓延数里，虽有几处园艺花圃，但同整座山的范围比起来，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两个人丢进山中，如同滴水入湖，根本难觅踪迹。
　　长孙璟之不能理解拾七的这种莫名的直觉和突如其来的焦虑。
　　长孙璟之看着拾七，陡然问：“若是此番失败，你会如何？”
　　拾七正陷入思绪中，竭力理清其中若有若无的那一丝警示源头。
　　听得长孙璟之陡然发问，她倏地一顿。
　　下一刻，抬首起来，语气平静淡淡。
　　“大概会死。”
　　长孙璟之怔住！
　　会死？
　　怎么……怎么会？
　　“我们俩的情况大概不一样。”看着对方难得出现的这般表情，拾七居然还笑了下，“你应该有选择，我没有。”
　　说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拾七指着山的另一边：“我们去那边。”
　　山的那一边山势同这边相反，山势十分陡峭，许是因为向阴湿度足够，远远就能看见许多拔地而起的巨树，郁郁苍苍，叶片密密麻麻，一看便知是人迹罕至。
　　长孙璟之还在震惊当中，但明显对方没有细说的意思，他看了看，轻轻点头。
　　拾七弯腰将长裙挽起打了个结，便当先而行。
　　长孙璟之的视线在前方两条的白色裤腿上落了落，噎了噎，默默地跟了上去。
　　…………
　　日头西斜。
　　拾七的脚步慢了下来，步履也能看出几分沉重，两人已经到了山的另一面，只是换了几个方向，都没找到一处合适休息藏身的位置。
　　这一面确实山势险要，人迹绝少，但同样的野物也不少，途中两人虽没正面遇上过，但响动却是听见过的，长孙璟之还没辨别出来，拾七已经抢先一步带路避开了。
　　中间有一回，拾七还用树枝挑开了一条毒蛇。
　　“你不怕这些？”长孙璟之按捺不住问。
　　“不怕。”拾七回得轻描淡写。
　　如果换做原来的她，或者说有原来的装备，这个世界的野物在她看来同私养的宠物没什么区别，连最低级别的危险度都够不上。
　　“那边是什么？”拾七忽地看着一个方向。
　　对方换话题的速度实在太快，但偏偏每次都很自然，长孙璟之也看不出对方是有意还无意，跟着看去，不远处似乎有一角翘檐在树冠中若隐若现。
　　长孙璟之凝目看清翘檐上的缺了一半身子的神兽模样：“好似是……一座庙。”
　　但看那斑驳半残的模样，即便是庙宇，估计也是早被弃置不用。
　　“去看看。”
　　拾七打起精神。
　　快黄昏了，看着天际那一片红中带黑的厚厚云层，空气中愈来愈压抑的湿气，拾七眉头拧起。
　　他们确实需要找到一处可以稍微休息整顿的地方。
　　看山跑死马，看着不远的一段距离，两人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抵达。
　　确实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寺庙。
　　庙子不大，尘土蛛网密布，好在门窗还在，庙中只有一座拾七认不得的神像。
　　“应是山神庙。”
　　长孙璟之进去转了一圈，便捂着鼻子出来了。
　　山神庙已经成了鼠窝，两人一进去，被惊动地老鼠便四下逃窜，梁上的蜘蛛也被惊动，顿时尘土四起，居然还有一只不怕人的幼鼠，跃跃欲试地想爬上他的脚背。
　　简直忍无可忍！
　　见拾七还在里面四下巡视，一脸安之若素，长孙璟之逃到门口忽然觉得有些丢脸，干咳一声：“那个，饿了吧？要不，咱们先在外头把果子吃了？”
　　拾七行了出来，长孙璟之赶紧递上一个果子：“咱们去那边。”
　　他指了指庙旁的一颗古树。
　　两人在树下坐下，拾七啃了一口果子。
　　“快下雨了。”
　　长孙璟之愣了下，拾七下颌朝旁侧指了指，一行蚂蚁正排列整齐地朝树上爬，密密麻麻一条长线，长孙璟之靠在树身，离那群蚂蚁长线只有一掌的距离。
　　头皮发麻的感觉顿时再次蔓延到全身，长孙璟之先是一僵，下一刻，蓦地退开三尺，手中啃了两口的果子都差点都掉了。
　　拾七似笑非笑斜眼看他一眼。
　　好吧。
　　这下是真丢脸了。
　　长孙璟之假装没看见地保持一脸正色，小心地同树身保持一掌距离后，默默地咬了口果子，还顺手将放在地上的油纸包拿了起来。
　　里面还有两个果子，万一被什么虫蚁爬了……
　　见拾七吃完，长孙璟之又递了一个过去，拾七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地接过来爽利吃了。
　　长孙璟之又忍不住扫了眼拾七的脚底：“你有些像——”
　　只半句，不知为何又蓦地停下。
　　语声有些轻，拾七没听清，偏过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
　　长孙璟之平静否认，见拾七将果核抛远，他将留着没吃的最后一个果子递过去。
　　拾七扫一眼，目光转回前方，摇了下头。
　　怕玉儿疑心，只拿了四个果子。
　　她已经吃了她的两个了。
　　长孙璟之望她一眼，将果子吃了。
　　两人其实都累。
　　两个果子吃完，天际的云层愈来愈厚，乌云压顶的感觉也愈发明显。
　　不过雨还没落下，看拾七坐着没动，长孙璟之也没动。
　　“你之前说的会死，是‘它’同你说的？”长孙璟之终于还是没忍住。
　　他是莫名被找上的，那一日同往昔并无什么不同，他安歇过后，一道声音忽然响起脑中，男女莫辨，诡异万分，似是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一开始犹如梦中，这个女子猜对了，对方确实未有强迫，也给了他拒绝的权利。
　　但最后，他还是应下。
　　长孙璟之以为对方亦是如此。
　　所以听得对方告知只有三次失败机会时，他虽也重视，但也抱着尽力为之，不得我命的态度。
　　可是对方却道“会死。”
　　虽前面加了一句不完全确定的“大概”，但从这三次的交集相处中能看出，对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
　　“嗯。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应该没错。”拾七抱膝看向远处的天际。
　　面前女子的侧颜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看上去恬静婉约。
　　她没有再锁眉，语气也很平和。
　　长孙璟之默然不语。
　　即便他也一样只允许三次失败，但他确定自己不会有事。
　　“它”既然告知了她，若是同样的规则，没有理由不告诉他。
　　而在接受之初，他生性谨慎，在事先问过，那道声音明确告知，无论他答应与否，对那个世界的，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只会失败，不会死。
　　为何会不同呢？
　　天色渐渐有些发暗。
　　从天色看，约莫申时莫，酉时初了。
　　离子时中，最长三个时辰左右。
　　对方的脸色好了许多，之前的焦躁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长孙璟之心下一安。
　　“莫想太多，我们定不会输——”
　　尾音还在唇边，一股大力推来，长孙璟之被推到向一旁，伏地之极，耳侧风声掠过，一道破空声明晰传入！
　　“嗖——”
　　一支羽箭插／入树身数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