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澜》妖怪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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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贱人。”伴随着男人的怒骂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岌岌可危的房屋中响起。男人的神情凶悍，狰狞的像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随着巴掌声落在女人的脸上，女人的脸在瞬间就变得红肿，她被一巴掌扇的踉跄几步，身体撞在了桌角。

　　柴火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灶台上的热水烧的滚烫。那些燃烧起的焦灼，却远远比不上林婉婉内心中的绝望。

　　男人不满林婉婉的模样，顺手就从燃烧的灶台下抽出了烧火棍，滚烫的烧火棍打在林婉婉的身上，一声声的闷响在室内响起。

　　林婉婉的身上很疼，但她不敢放声大哭，她哭的越厉害，男人的暴打就会越凶。男人又打了几下，林婉婉除了无声的呜咽，什么反应也没有。

　　男人低低的骂了一句林婉婉听不懂的地方方言。随手丢开了手中的烧火棍。一把扯过林婉婉的头发，把她按在了桌子上。

　　烟熏火燎的白雾间，沸腾的水在燃烧，发出一声声的咕嘟咕嘟。

　　年仅三岁的林朗坐在墙角的小板凳上，手中抱着他唯一的玩具，一只林婉婉给他缝的沙袋。小小的男孩睁着黑葡萄一样黝黑的眼眸，懵懂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等到男人心满意足的放开了林婉婉，伥扬而去。

　　林婉婉缓缓的站直身体，走到林朗身旁。抱住年幼的林朗。泪水浸湿了林朗的衣衫，小小的少年能感受到温热的泪水的滑落。

　　这是林朗对于这个世界的最初的印象。无止尽的暴力，和阴鸷铅灰的天空。甚至，他在这个世上学会的第一句话，是一句骂人的脏话。

　　“贱人。”

　　教会林朗说这句话的那个男人，他的面容，林朗在很多年后已经无法回想起，只记得那个男人在喝醉酒之后就变成青面獠牙的恶鬼。那是一张因酒精而涨红的黑脸，他扭曲着面容释放着自己的暴戾。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会在这时候与酒气一起，扑面而来。

　　最初林朗不懂，他在林婉婉被打的时候发出笑声，觉得这是他们在表演什么。直到某一天，喝醉酒的那个男人高高的扬起手，打了他。

　　直到男人的拳头一下下的落在身上，落下浓郁的化不开的淤青，疼痛降临的感觉如此的清晰而彻骨，林朗才终于有了一个意识。

　　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娱乐活动，不是真的娱乐活动，那在他看来是娱乐的事情，其实本质是暴力。是伤害。

　　林朗不太想称呼那个男人为父亲，实际上，那个男人与他毫无血缘关系，也从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那个男人是个泼皮，无赖，是个混混。他吃喝嫖赌，不学无术。林婉婉是那男人花了十万块钱，从人贩子的手中买下的老婆。

　　男人买下林婉婉的时候，林婉婉已经怀孕了，怀的正是林朗。或许在林婉婉怀孕的时候男还能自欺欺人的说，孩子就当儿子养，可随着林朗的眉眼五官逐渐长开，他与那人男人，与林朗都截然不同的相貌让人一眼就能辨认的出。

　　林朗不是男人的种。

　　而自林朗出生之后。已经过去三年，林婉婉始终没有再怀孕。流言蜚语是一把利刃，刺入男人的心头，给别人家养孩子，带绿帽子。

　　这些话从四面八方钻入男人的耳中，让男人对林婉婉和林朗越发的苛刻暴力。男人因此对林婉婉非打即骂。甚至曾经很多次，那男人根本不去考量林朗还在，直接就将林婉婉推倒。

　　每当在那之后，林婉婉就会默默流泪，然后把林朗抱在怀中。一遍遍的低语。“朗朗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其实林朗一点也不害怕，他感受不到恐惧。一丝一毫也没有。哪怕是被打的遍体鳞伤，尽是淤青，他也只是觉得疼痛会令他玩耍的时候感到困扰。

　　身体好疼啊。

　　……

　　林朗三岁生日那天，林婉婉被发现怀孕了。在转年的春天，林婉婉生下了一个女孩，因为是个女孩，男人很失望。男人的父母也很失望。

　　林婉婉的处境比之过去，更为艰难。还没出月子，就被揪着头发去干活。春日的溪水依旧带着深入肺腑的寒意，那家人却让林婉婉在生过孩子之后就去洗衣服。

　　而那个女孩，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拥有姓名。

　　漆黑漫长的深夜，疲惫的林婉婉睡的很沉。那个被林朗叫做奶奶的老人，她从林菀的怀中抱起了女孩，把那个刚出生没多少天的女婴被卡住脖子，按在了水盆中。婴孩甚至不及哭闹，就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林朗在黑暗中静静的睁着双眼，四岁的孩子，对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有了些许认知。他静静的看着那个本应该成为他妹妹的女婴被奶奶掐死。

　　当漫长的黑夜过去，拂晓将至。林朗的手触及到了婴儿的皮肤。

　　是冷的。

　　那种冷意并不是溪水那般的寒冷，却同样令灵魂战栗不已。那是林朗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近死亡。只是这时候他还不能理解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女婴的死亡，在林婉婉的心中落下了一根刺。让原本已经在虐待中认命的林婉婉生出了反抗的想法。

　　林朗七这一年。林婉婉又怀孕了。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她带着林朗前往县城，说是要去医院做检查，看怀的是男是女……

　　那是个女孩。

　　而那，那是林朗生命中，第二次见到死亡。在雨幕里，在火光里，在林婉婉疯癫如魔鬼的面庞下。

　　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腹中孩子的林婉婉，她杀死了整个村落的人，在房子里浇上了汽油，把一切都点燃了。

　　然而，就在登上火车，离开县城的那天，等林婉婉再睡醒，她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忘记了她杀死了很多人。放了一把火。她的记忆中，是她趁着所有人都吃下了安眠药睡着了，带着林朗离开了村落。

　　林朗的记忆深处，有那么一段很长的时间，他和林婉婉两个人乘坐着火车，火车上很吵。

　　从南方到北方。

　　在多年后，林婉婉回到了家乡。可时光残酷，林母去世了，林父在听闻了林婉婉这几年的遭遇后，怒骂着林婉婉是个丢人的女儿。

　　不得已，林婉婉只能带着林朗和腹中的孩子，再一次背井离乡。

　　后来林玥出生了。

　　林朗对于这个妹妹，说不出什么感觉，他没有想象中的讨厌对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喜欢粘着他的小女孩。

　　生活很平淡，平淡中透着一股庸庸碌碌。倘若按照这样的轨迹，或许林朗不会成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然而这种平淡在某一天忽然就背道而驰，灾难忽然而至，打乱了平静。

　　巨额的医药费伴随着林玥获救，降临在了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庭中，无论林朗在声色犬马的场所里赚多少钱，总是没办法填补那个巨大的空洞。林朗很多时候，都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林玥当时就死了。

　　是否林婉婉只会悲伤一阵子，然后生活就又恢复了平静，就像很多年前死去的那个女婴。

　　然后，那天的林朗，扭开了天然气的开关，设定好了一个完美的自杀现场，他便离开了家。离开的时候，他在楼下驻足看了许久所居住的楼层。

　　无声的对沉睡的林玥说了一句。“再见了。我的妹妹。”

　　林玥死了，死在了对未来的满怀期待中。

　　然后，是林婉婉。

　　只是这一次动手的人，不是林朗，是杨天骄和杨嫣，和林玥相仿的年岁，十五十六岁的少年和少女，他们无法无天又嚣张至极，用恶毒的语言羞辱林婉婉，直到最终这女人的精神崩溃，从大厦的天台上，纵身跳了下去。

　　自此，林朗变得孑然一身。当独自一人时，林朗的心底便会生出一道声音，那声音如同魔鬼，引诱着林朗。试图去寻找什么，填满内心愈发空洞的世界。

　　等到在反应过来一切，林朗的手中正握着刀，温热的血喷溅在他的脸上，死去的人正睁大双眼，用一种恐惧而憎恨的目光，注视着他。

　　也就是这天，林朗意识到了，只有血和虐杀，才能让他空洞的内心，被稍稍抚慰些许。理智在诉说这是犯罪，他却仍旧沉溺于此，犹如一个有着D瘾的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