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澜》妖怪鸩

43、0043

　　天幕是阴沉沉的灰色。乌云遮挡住烈日骄阳，空气却仍旧泛着潮湿与闷热。女孩的身体干瘦，大了两个尺码的红色公主裙穿在身上，让女孩看起来像是个偷穿了公主连衣裙的灰姑娘。

　　她怀中抱着一只玩偶熊，玩偶熊与红色的连衣裙都崭新而精致，与女孩脚上几块钱的凉拖鞋格格不入。

　　女孩睁着懵懂而天真的双眼，脚步踉跄的被一个男人拖行。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在和这个叔叔说完了什么之后，她就被人带离了家中。年幼的女孩不停的回头去看爸爸，但是身后除了空荡荡而破败的建筑，什么也没有。

　　在女孩的身后，是无法被阳光照到的城中村，荒芜，腐败，罪恶滋生。

　　孩童从什么时候蜕变成了少年人，又从什么时候忽的就成为了大人。有歌词文字，反反复复的描述，关于成长。或许只是一夕之间，孩童就会失去天真，走入充满了荆棘与谎言，遍地充斥着暴力与疼痛的，属于成年人的世界。

　　然而，也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从幼苗成长为参天巨树。生命就戛然而止在人生的某一瞬。

　　天幕是晦暗阴沉的灰色，无法驱散的阴云遮挡住了灼灼烈阳。

　　长街上有汽车行驶而过的声音，有人们交谈的声音，有商贩的叫卖声，有喇叭划出的一道道尖锐的叫声。

　　划破长空的尖叫声陡然响起。

　　怀抱着玩偶熊的小女孩死了。

　　年幼的女孩睁大着双眼，泪水与惊恐写在了脸上，被永久的定格。她死的非常痛苦。

　　她的尸体被发现在街巷的垃圾堆中。

　　就像提及女性死者，总会有人第一时间联想到性犯罪，这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女孩，她在生前，被人□□了。而那个犯罪者，他不仅□□了这个未成年的女孩，他甚至还残忍的把这个女孩的尸体肢解成了无数块碎肉。

　　红色的连衣裙变得破败而脏污，沾染上各种各样的垃圾，那只玩具熊静静的躺在女孩破碎的身旁。在刑警抵达案发现场前，还有野狗逗留在女孩的尸体附近，啃食了女孩本就残破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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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荧屏暗淡下去，室内骤然恢复了亮光。

　　“林朗。林朗。”山呼海啸的应援声整齐划一，各色的荧光棒与应援牌挥舞着，她们声嘶力竭的呼喊着那个名字，把喜欢化作声音，传递给舞台上的那个人。

　　林朗从舞台的一角走出，青年身上穿着一身纯白的笔挺西装，被造型师精心打理过几个小时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

　　在镁光灯下的舞台上，林朗对台下应援的少女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霎时间，山呼海啸的喊声消失了，笑容温润的男人对着话筒，开口道。“谢谢。”

　　镁光灯下的粉丝中，有人忍不住尖叫，但很快小粉丝就又捂住了嘴。

　　舞台上，林朗手中拿着话筒，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递到会场的各个角落。“很高兴大家能喜欢《追凶》这部电影，喜欢电影中的每一个角色，”舞台上的林朗笑了笑，在停顿了片刻后，道。“也能喜欢我。”随着林朗的话音落下，又是观众席上的一番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正如电影中，我所饰演的角色一般，我坚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相信罪恶终将被审判。”

　　陆澜带着方白走入活动现场，听见的看见的，就是男人这样的姿态。

　　陆澜死死的盯着舞台上那个笑容温润，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异样的男人，他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上。

　　镁光灯一点点的变成了灰白色，抽离变形。陆澜的记忆回到了若干年前。同样的高台上，同样笑容温润的林朗。

　　那天是开学典礼

　　天气有些燥热，秋老虎的反扑异常凶猛。直到坐进满是冷气的礼堂中，耳畔还能恍惚的听见蝉鸣声。陆澜前一天晚上和好兄弟陈默言一起在网吧里大战三百回合，直到早上俩网瘾少年才恋恋不舍的从厮杀中抽离，勾肩搭背的到市区一高中报道。因为去的有些迟，他们到的时候校长已经念完了他的发言稿。

　　市区一高的校长是个出了名，爱面子的中老年秃头叔叔，尽喜欢搞一些表面功夫，他自然不会放过炫耀，那个以全省第一名考入学校的优等生，林朗。

　　那天的林朗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手中拿着一张演讲稿。一字一句读着发言稿，鼓励同学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珍惜时光。林朗的声音很好听，有着少年的清透与朝气。他穿着洗的很干净，但却有些旧的白衬衫，过时的宽松运动裤，一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廉价的白布鞋。

　　陆澜困的昏昏欲睡，耳膜中却清晰的印刻着林朗温润清透的声音，有点烦。炎炎秋日燥热令人的心中无端升起烦躁的情绪。

　　陆澜家里是做生意的，开网吧。他爸被人叫做彪哥，年轻的时候是个混子，左青龙右白虎，墨镜金链子花衬衫。后来为了兄弟义气，被人废了一只手，又遇到了真爱。转而安定下来开了一间网吧。虽然人隐退了，但塘口街上的混混，地痞，隔三差五的就来找彪哥撸串，照顾一下老大哥的生意。

　　陆澜从小就在混混堆里长大，他和他的小伙伴陈默言都是混混二代的预备役，小学成绩吊车尾，初中时抽喝烫都已经是老手，就差一个嫖，就能做个彻头彻尾的社会人渣，当年的陆澜还和陈默言组了一个葬爱家族，没事就在ktv里嘶吼怀旧情歌，死了都要爱。

　　能上高中都是因为老爹往校长口袋里塞了三万八。其中一万八是借读费，两万是校长私人的小金库。

　　如果按照人生轨迹发展，或许很多年后的陆澜，就是个在街口巷尾里混日子的混混。

　　陆澜不是没跟老爹吵过，要辍学去街上和兄弟们闯荡，但被彪哥一巴掌拍过去，打肿了半边脸，彪哥说。“陆澜你这混账败家玩意，老子他妈的钱都交了，你还钱，给老子搞出三万八来，我就让你去跟兄弟混。”

　　陆澜用了一个暑假，给人当游戏代练，刷副本，刷人头，卖装备。因为技术实在是不咋地，最后就赚了三千八，被代练的老板喷的差点提着方便面盒子去约架。临开学前，三千八被彪哥缴了，陆澜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市一高上学。不过好在他的狐朋狗友陈默言还在，俩人难兄难弟相互扶持。

　　高中生活挺枯燥的，陆澜和陈默言两个学渣和他们的同窗，一个班的学渣，痛苦的在题海里沉浮，在上课时反复点着头。在午夜的光影世界里厮杀。

　　然后，某一天里，一切循规蹈矩的人生，忽然就翻倒。变了一番模样。

　　回忆过去时，总不免有些唏嘘。少年时光匆匆。一眨眼就过去了。然后就是各奔东西，不问前程。

　　他的高中生涯短暂的像是一场泡影，还未及真的体会什么。就在机缘巧合之下，进了部队。再然后，就是漫长却又短暂的日以继夜的训练，还有后来，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的游走。

　　“澜哥，澜哥。嘿！ ”一只手在陆澜眼前摇晃，打断了陆澜的回忆。就听方白道。“我们什么时候抓人。”

　　陆澜的目光看向舞台中央，沉声回了一句。“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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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舞台上的节目退场，林朗与舞台下的粉丝完成了一张大合照，在欢呼声中，他走向幕后。身影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镁光灯下。

　　‘咔嚓。’金属的声音在舞台后响起，林朗笑着看向面无表情的陆澜，道了一句。“我设想过很多次我被带上手铐的画面，但我没想到给我带上手铐的人，是你，陆澜。”

　　“我也没想到，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会是你，林朗。”

　　“很嘲讽不是吗。”林朗或许是带久了面具，即便是当下已经被带上手铐，即将带往警局，他仍旧可以在露出温润谦和的笑容同时，说出讥讽的话。“当年不学无术只知道打架上网的混混，现在是人民公仆，为他人伸张正义，缉捕穷凶极恶的罪犯，反倒是我，我究竟是如何一步步的，走到如今的境地。”

　　“你的话可以留到审讯时说。”陆澜冷冷道。“审讯室里的警官们都很欢迎你诉说心声。”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林朗叹息一声，在数名便衣警察的围拢之下，穿过刷着苍白涂料，堆满废弃纸箱子的长走廊，走入地下停车场中，坐进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警车。

　　在呼啸的警笛声中，林朗透过警车的车窗看向喧闹的长街，川流不息的人潮，巨大的LED广告牌。

　　广告牌上，是一张林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那是他自己的脸。林朗的嘴角上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多年沉浮与荣光之后，他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没有恐慌，没有绝望，也不感到愤怒，或者心虚。对于林朗而言，他的罪行被人所揭发，他要面临审判，这都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就像，死亡本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谢谢喜欢，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