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溪镇事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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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一众和尚在有序地在贾家无偿提供的木屋中行善布施，谭二愣怔在原地，有点傻眼。
那拨和尚分了眼神给她，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做自己的事，双方并没有过多交流。
谭二心里觉得奇怪得很。
怎么会有这么多和尚有规矩的在这里行善布施？
要知道佛门中人虽然口头念着“佛爱世人”，“我佛慈悲”，但各个心里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格，除了六十年前的江湖之乱受到波及，不得不被迫举门出手抵御侵袭之外——
可是各个走的独行僧道路。
行善是他们个人的修行，化缘是他们个人的修行……
什么都是他们自个儿的道。
江湖上的人都嘲讽他们崇的是假佛，慈悲的是自己。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那么多的和尚聚在一起！
“远远见了我就心烦。小妹你可别看着对面那群和尚发呆了。”这声音非常熟悉，谭二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这就是谭一。
谭二眼前一亮，转头熟稔而热情地问他：“来得正好！说说现在这是发生什么了？”似乎一点不奇怪他会跟过来似的。
“白溪镇上报给城主的救急委任佛门早就辗转书信说让他们来处理。你先前就念着要来，得到消息时，我本想告诉你不必了，谁知刚到家的时候，你这猴急的死丫头已经一个人带着物资留下一封书信过来了！”谭一撇撇嘴，嘴里有几分不屑。
“那群养尊处优的和尚一年能出他们的寺庙几回？现在这么集体出来，事情肯定有蹊跷！你人又傻，又上赶子过来，我能放心？那也不就只能和老爹说一声，请了一旬假过来追你呗。”
谭二心里了然。家里不养闲人，哪怕是儿子女儿不干活都要被丢出来，无故旷工更是要家法伺候。她和谭一都要严格恪守这个规矩，小弟……小弟是个例外。她出来之前，事先也有告诉过阿娘。
“难怪我来时，早已经有一群和尚在此处行善了。”谭二接着问，“不过，哥你是认为佛门早早接下白溪镇的委托可能另有原因？”
“不怪我有想法吧？一向随缘自适，行事规划极差的佛门派遣突然派遣弟子来到这里，难道此处发生了天灾么？”
接着，他自己答了这个问题：“只是一次涨水而已。”
谭二对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有些不悦，面上却丝毫不显，她只拂了拂白马的背，将它系在树边，瞬步过去要掐谭一。
“动手动脚的……我是兄长哎！”谭一的身法比她更快，躲避之后，他带着一丝不满地强调自己的年长，“白溪镇的事情你感觉如何？”
谭二当然有自己的看法。
寻常地方涨水哪里又需要上请附近大城寻求帮助？
现在这方土地便是退离了原先的白溪镇半个山腰，白溪镇原来是在山脚处，靠佑河下游。佑河的上游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游的水暴涨，一夕之间竟然淹了半个城镇。
虽然没报死伤，但……
谭二回想起过来时所见的一片狼藉和明显人数不多，三三两两疲软靠在一起，浑身泥泞，显得十分狼狈的受难者们——水患到底卷走了多少人她心里已然有数。
方才对谭一的不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人家都这么惨了，他也不似不知道这次蹊跷的样子，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
她简单评价道：“确实不简单。但也没有那么玄乎吧？”
“那我直言了。”谭一说，“小妹大概是没发现时在那前面几个木屋里躺地上，坐屋里的都是女人吧？”
见谭二还是有些茫然的样子，谭一对她的观察能力表示堪忧，并道：“你可要长点心啊！你可见过哪有涨水只刮走男人的？”
谭二啊了一声，有些诧异。
谭一的观察能力确实不错。
因为发洪水的缘故，原先沿岸的进出道路就不能走了。现在那些人每个从山脚逃亡上来的，都因为山势的陡峭多少有点挂彩，这座山上又诸多泥坑沼泽，普通的镇民们根本不可能做到一点不沾染那些脏东西。
可以说匆忙之下，因为这恶劣的山上环境不死都是万幸了！到这边有个地方给他们歇息，停驻就不错了，哪里有条件给他们洗沐呢？
故而大多人都脏兮兮的。
本朝男子又可留长发，白溪镇的男子大多也是长发的多，女子又大多胸部平坦，第二性征不突出，谭二确实没看出来。
“会不会男女有别被放到别的地方里去了？”谭二问。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这不大可能，嘉城贾家都是一群老抠门，给这几个平时就闲置不用的木屋听说就跳脚心疼死了，哪里会再多提供场地？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一群和尚来救济的，怎么会安排给他们一堆女人？只有当这些女人只作为难患的时候，这样的安排才合理吧。”谭一说。
不过，若真有女眷，又有谁能站出来说一句佛门的不是呢？毕竟六十年前的他们便已经向整个江湖展现了他们到底有怎样的实力。
不是敢不敢，而是能不能。
谭一冷漠地想。
谭二看出他眼神中的不屑，啧了一声：“那哥你去跟他们说一声吧。”
“不必了。”谭一看着一列整装待发，排得十分整齐的和尚朝着一个地方毕恭毕敬地听着站在他们前面的那个和尚说话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们比我懂行得多呢。”
“因为对有更重要的事在前，佛子将带领我们将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但分发之事也刻不容缓……虽然有些冒昧，但行善之事，本不应过分恪守礼节，这边的事宜就暂且交给二位施主如何？”
伴随着谭一说话的声音，一个年纪不大，在那群一看就成年的和尚中处于少年稚子阶段的小和尚过来向他们询问。
谭二抢在谭一前应下：“当然可以，小和尚你跟我们一起吗？”
谭一：“……”小妹你都不问我意见的？
谭一对佛门的人观感不好，不然也不会一察觉谭二要跟他们遇上就过来了。
那小和尚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不过他很快就点了点头：“佛子大人本就是让小僧留下协助两位施主的。”
咦？佛子大人？
谭二下意识往那边一看，只看见一帮和尚离去的背影。一群背影，谁能辨认得出哪个是他们佛子？
“小和尚，我跟你去那边分发食物和衣服吧。”她收回眼神，不甚在意地分配着任务，见小和尚若有所思地看过来，老脸一红，就补充道，“原本你们带来的救济品太多，你年纪轻轻的，我怕你搬不动。”
他好歹是个男丁，年纪最多也不小于你四岁……
谭二这傻子，力气大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谭一认为她没必要这样凑上去体现自己的劳动力。
“我们一起分发吧，也不用分拨了。”于是他拦住正转身离去，好像同意了谭二提议的小和尚，“佛子留你下来必然也是想让我们一起来帮助这落难的镇民，让佛祖对世人的怜爱普渡这些正处于苦厄中的人们。既是如此，何必分拨？难道佛与世人之间还有间隔？以至于让代表佛祖心意的你自行与我们分成两道？佛爱世人啊！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以呢？”
谭二知道这是他临场编的歪理，完全经不起考究。
那小和尚倒是眼睛亮了一下：“这位施主的悟性和佛性令小僧赞叹。方才小僧不曾仔细端详，如今这样仔细一看，您的身上普照这一层淡淡的金光啊！您是与佛有大缘分的人啊！”
这语气……他竟对谭一开始有些敬重起来！谭二震惊！这也信了？！可以的啊。
于是她非常给面子地揭她兄长的底，似乎怕火烧得不够旺，想火上浇油一把：
“小和尚你说的或许是真的呢！听老爹说哥出世的时候，我们院子里所有的花，哪怕是不在花期的都一起怒放了。据说当时给阿娘接生的产婆所言，在哥出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顿时都被金光普照，亮堂堂的，险些把她的眼都给刺瞎啦。”
谭一：“……”
是亲妹？！有这么揭底的？！还说的这么夸张，你见过吗！我刚才是在帮你啊！
谭一觉得她简直忘恩负义，他不信谭二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完全不想和佛门有什么深入的联系。
“舍妹年幼，小和尚你别听她胡说。”
谭一补救道：“这些都是往好听里说的，我要真有那样大的神通造化，今时今日你岂会还在这里碰见我，我早出家成了你的同伴呢。”
谭二听出他的意思了，又见那小和尚还打算说些什么，只叹叹气：“我确实有夸张的成分在。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吧，这些姐姐妹妹还这样地煎熬，我们总不能这样说着闲话套着家常——这未免太过分，太没良心了。”
那小和尚点点头，看向谭一的眼神还是很火热的：“阿弥陀佛。”
说完客套话的三个人开始各自有序地工作起来。
谭二虽然在坑哥方面非常熟练，但是对待妹子绝对是一等一的友好和温和。又加之这些都是家中顶梁柱或孩子不在的女人们，她说话格外的柔婉。
简直和她那一张一副耿直渣男（？）脸不一样极了。
“别哭泣，你还有你的孩子啊！为了孩子也要坚强，振作起来，才能给她做一个好榜样！”这是对有孩子妇女的措辞。
“哭吧……放声地哭出来！现在你可以依赖我，我会聆听你所有的悲伤！但是记得哦，一切的悲伤都是要过去的，这世上没有什么坎是我们不能克服的！失去了家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一切又如何？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谁说女子不能自强呢？拉钩钩，以后的每一天，一个人也要好好地生活，好么？”这是对孤身的少女的措辞。
“别慌张，别慌张，这里很安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姐姐跟你保证！……骗你我就是小猪好不好？……这就对了！明天还是很美丽的！”这是对小女孩的措辞。
谭二并不在乎自己的衣服脏不脏，拥抱她们是不是合乎礼仪，她本也不是在乎这些的女子。
她看到每一个神色沮丧，仓皇，愣怔，难受的人都上去亲近地搭话，然后循循善诱地指导，完全不避讳肢体接触。
以至于现在基本变成了和她们一样的小泥人。
一边安抚，一边分发救济品的她，还来不及松懈一口气就注意到，神色严肃的谭一已经开始朝这些刚刚从大水中脱身的女人们口中打听起这些男人失踪的一些线索。
“在发大水之前，镇子里一切都如初么？”
他一边帮扛着的衣服干粮分发给围坐在那一块的她们，一边问。
谭一说话毫不拖泥带水，谭二对她们的安抚他也听到了，但是嗤之以鼻。
她一个女子可以这样对一帮女人安抚来安抚去，作为男子，这样子说话，到时候别安抚了她们，自己反倒被缠上了。
是以他对着她们说话也丝毫不带修饰的。
“我……我，记得不大清，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事……”
“不，不……阿旗你或是忘了吧……英九家那天有人下葬……”
接话的是她的母亲，她颤抖着声音说，“也不知道他们刚埋下去的棺材会不会被大水浸润，让他的女儿死都不得安宁。”
“但是也算是好了吧？如果是在发大水的时候下葬，活生生看着自家的女儿死在那里，那也太伤人了吧！”
谭一皱眉，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很快，他的目光闪烁，又走向了另一边，一个孤身独处，眼神空洞的女童那边。
一直留心的谭二收回了眼神。
谭一对成年人可能一点情面都不给，但他与冷硬外表不一样，是个喜欢小孩子的，她相信他不会刺激或为难那女童。
她其实并不支持谭一这样做的行为，现在就让好不容易劫后重生的人再次回想起灾难的过程是在有些早，这无疑是让她们的心更加地惊动，但她却也没有阻止。
谭二知道，谭一从来都有自己的想法，他很聪明，做事有自己的方寸。
不触及她实在不愿接受之事，谭二也从来不加以自己的身份去阻止他什么。
况且，如果要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知，那么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尽管这么说确实有些冷情，可话糙理不糙，总归还是这样的。
她继续着自己的事，依旧好脾气又不失亲切地安抚着落难者们，分发着干粮、衣物和水。
来来去去，最贴身的衣服已然被汗水浸湿，她自己都觉得不舒服得很的时候，衣角突然被抓住了。
突然的牵扯让谭二微微冷眼，刚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眼神又很快柔和起来。
或许是她想岔了，这里又哪里会有想要暗伤她的人呢？
循着衣角看去，拉住她的是一个长发飘飘，好似仙女一般的漂亮人物，她的面貌柔美，只是此刻眼中带着一丝惶恐。
或许是自己刚才无意散发的杀气吓到她了，谭二想。
“……方才几位善人的对话，阿喜也听了几句。”那长发的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是中性的，有着男人的低沉，又有女人的柔媚。
“阿姐是叫阿喜么？”带着一丝愧疚，谭二温温柔柔地问阿喜，“阿喜姑娘有什么想说的呢？”
“令兄确实是与佛有缘之人，这话阿喜知道并非是作假的。”阿喜说，“为什么要否认呢？这世间大多数人不是以佛为崇么？佛……普渡众生，又会有谁不爱呢？与他更接近，不是更好么？”
“这事我不好同阿喜姑娘解释。”谭二惊讶她笃定的语气，也没有反驳，“有些事都是命数注定的。哥的命数或许不在这里罢了。”
“那谭二小姐莫非是觉得白溪镇的这场大水也是命数所归么？”阿喜听了，像是有些伤心地问她。
“这……”
谭二知道她定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了，觉得自己叫她平白伤了心，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我这嘴笨得很。这命数不命数的，我一歌凡夫俗子又哪里能空口断定？只是盼望阿喜姑娘节哀。离去的人既然以及离去，必定也是不希望留下来的人徒徒为他们伤心，终日郁郁不得志。”
听了她的歉意辩解，阿喜却像是有些咄咄逼人起来，美目怒视谭二：“说谭大公子命数不在这的是你，说自己是俗人无法断言命数的也是你，谭二小姐莫非是在拿阿喜当猴子耍？”
她这质问的精气神满满，并不像是刚刚大劫脱生的人。
谭二感到一丝违和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溪镇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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