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与故人逢》山茶酒

11、木牌

　　曲甘逢大脑卡了壳滞塞住了，好在身体没在大脑卡壳时掉链子，当即做出反应，俯下身准备行礼。

　　仙帝和颜悦色地止住他：“甘逢不必行礼，”接着对众人道：“都起身吧，开幕仪式继续。”说完转身缓步走向露天的龙椅，俊朗的一张脸看上去就像除了长得好其他什么都不会，但他每一步都迈得无比稳健，走到龙椅前甩起后袍，利索稳当地坐了上去。眼睛稍微眯起，含笑看着前方因为他的出现而静默的人们。完全不枉见过风浪世面的长老们称赞他的一句“英明神武，年少有成”，甚至倒收敛了他足以睥睨天下的才能，潜藏了杀伐决断的强者天生带有的逼人的锋芒。

　　开幕仪式继续，这回仙帝已然坐在了上面，底下的人再怎么爱|美|色|爱得神魂颠倒撕心裂肺，也要克制住。曲甘逢和所有皇亲就这样在一大片暗流涌动下顺利走完了开幕式的过场，排着队站到了一座徒有圆柱的露天宫殿内两侧。

　　仙帝坐在这座宫殿正主的位置，往下一格台阶两边坐着许多仙界妖界的长老，曲甘逢看向长老席上，果然看到了台上的郭向栏。

　　郭向栏常年一身蛟龙铠甲，联欢会上别的长老穿着华衣锦袍，他还是一身蛟龙铠甲。

　　曲甘逢记得，郭长老从前不是这样的，只是当十年前曲甘逢的外公——老妖王去世后，郭长老从此就铠甲不离身，人也和从前不大一样，比从前沉闷了许多，待曲甘逢虽真心疼爱，全心全意，却也更加严格要求。不过曲甘逢常常不如他的意，他训也训过打也打过，最后还是深深地叹一口气，负手转过身走了，曲甘逢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都忍着没说。

　　此刻郭向栏坐在台上，铁甲在身威风凛凛，扫了一眼台下，也看到了曲甘逢，眉头微蹙，神情严肃又认真。

　　皇亲们入场完后就轮到自动报名的各界人士。

　　“有请各界豪杰入场——”

　　又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一声，曲甘逢装作淡定自如地将目光移向外面入场处，似乎是那里真的是太引人注目了，这才忍不住投去好奇的目光，实则心里慌乱没底。

　　历来联欢会活动的本质目的就是考验各界帝位继承人的含金量，说白了就是摸底考试，还是当着三界的人亮底，接受三界的注视和审核。曲甘逢自知不是没有能力，只是害怕倘若临场处理得不好了，又会像从前一样让郭长老失望。

　　就好像前面有个大而不深的洞，他拼尽全力跳过去了还好说，一旦没出息扑棱砸了进去，一抬头就能看到郭长老那种眼神，就离在不远处。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不是愤恨，不是怨怒，却比愤恨更恐怖，比怨怒更让人害怕，如果非要找个词来形容，最恰当的应该是失望。

　　曲甘逢知道失望这两个字的分量有多重，他真是太害怕这种感觉了。

　　失望本身就够可怕，一腔热血地盼天盼地，欢呼雀跃终于盼来一个结果，可却完全与想要的那个相反，背道而驰，还要勉力微笑着说“没关系也就是将就一下啦”。而更可怕的是让别人失望，满腔委屈如滔天巨浪般地同时奔涌入喉中，内心陡然腾起一场疯狂的海啸，已是被巨浪冲塌得不成样子的断垣残壁，表面上还要极力风平浪静，这种快窒息濒死的感觉，光是自己就已经受够了，却还要因为自己，让另一个无辜的人一次次去感受。

　　对曲甘逢来说，最残忍的，便是让对他一直心怀莫大的期待的人失望。那种目光失望之余，还要尽量表现得毫不在意，装作本就没有多期望的样子，来减少心中空落落却真实鲜明的触感，仿佛没有因为他而失望，甚至还要向他显露出鼓励和安慰，这跟笑眯眯把心剥出来，再笑眯眯地一寸一寸割开撒盐的感觉并无二致。

　　而自己明明知道对方实实在在的失望了，又没有勇气多言。就像明明知道对方有多疼，疼得快要死了，却还要不动声色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笑着剖开心脏，满手是血地说“没事，不疼呀”。

　　诚然，曲甘逢已经让郭向栏失望太多次了，犯错闯祸，修炼偷懒，没有身为妖界储君该有的态度和责任感……以往他都只是往浅了想，他本就不适合当什么妖王，与其让妖界落到自己这个无能的庸君手里，不如就用实际行动告诉郭向栏，他真的不适合当这个王，另择新王早做打算。

　　可直到今天，当三界帝王将相，储君世子，英雄豪杰同聚在一起以能力论道时，他才恍然醒悟般发现自己的重要性。他是参与者之一，台下有同为妖界的伙伴，台上有照顾了他十几年的长辈，虽然他这个储君在妖界都没怎么露过脸，但同为一族，身为储君，如果他不争气失败了，他们会失望的吧。

　　妖族在十年前那场动乱中元气大伤，早已不复从前的盛世。但如果他赢了，也许他们就不会失望，会觉得他们妖族，有个很厉害的，值得信赖和信服的好储君，会坚信他们妖族会越来越好，重建盛世指日可待。

　　只要他站在那个位置，他就不只是他自己，而是整个族群。他代表的不是一颗星星，而是辉煌月华笼罩下，拼了命也要绚烂的整片夜幕。

　　让人因为自己而失望，和让人因为自己而骄傲，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极端。

　　“……”曲甘逢恍了神，不知思绪飘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又被强行拉回眼前。

　　入场处，两天未见的池衍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干净利落，英姿飒爽地进了宫殿，眼神犀利干脆地寻了几眼，便找到了站在宫殿右侧队伍中的曲甘逢，确定看到人安然无恙后再排进了队。

　　等到人全部到齐排好后，礼乐声毕，一声洪亮的钟声响起，回荡在宫殿上空。待钟声悠悠消失，一位玄色衣袍的仙君站到了坐着长老那层台阶下一层正中，右手执一柄拂尘，虚虚搭在左臂，挺首直视宫殿上方，神色肃然，曲甘逢想，既然联欢会是由元阳天君主持，那这位玄衣长老应该就是元阳天君了。

　　果不其然，玄衣长老道：“首先，本次活动由我元阳主持。欢迎各界人士参加本届岁旦联欢会，为三界共同繁荣再一次打下更加坚实的基础。其次，本届岁旦联欢会入场仪式顺利收尾，参报人数为三百零二，其中皇亲必报者五十，自主报名者二百五十二，均于来时填报过姓名核实身份，目前已全部到场，现在进入第二步——选手介绍。”

　　一名小厮上前把一份名册恭恭敬敬递给元阳天君，元阳天君接过后接着道：“选手介绍排名为随机，数字便是该选手的序号，点到名的选手便上前领序号牌。”

　　刚才那名递名单的和另外四名小厮捧着四个漆木盘，上面放着半个巴掌大的序号木牌。

　　“一号，轩辕翠红。”

　　曲甘逢：“……”

　　台下瞬间窸窸窣窣起来，有私语声，有憋笑声，还有憋不住了一个劲装猛咳嗽的。

　　曲甘逢努力忘记刚才听到的，却在看到一个人高马大、胡子拉碴的壮汉从队伍里摇摇摆摆走出来时，差点憋得呛噎着了。

　　“对不起……无意冒犯。”曲甘逢默默在心里道。

　　“二号，景色好。”

　　曲甘逢：“…………”

　　姓景，估计还是跟景辰他们景家有亲的，也许是个皇亲，皇亲取这个名字……

　　“还是很美好的。”曲甘逢搜肠刮肚。

　　“三号，萧侠。”

　　“四号……”

　　“五号……”

　　“……”

　　一连报了十几个，终于到了曲甘逢：“十三号，曲暮。”

　　曲甘逢从队伍里走出来，走到小厮面前，取过了自己的序号牌后归了队。棕红色的木牌看起来古色古香，十分小巧，握在手里不过占了小半个手巴掌心，上面用行楷不深不浅刻着一个金闪的“十三”，还颇讨喜，曲甘逢爱不释手。

　　元阳天君继续道：“十四，景轶。”

　　听上去又是一个仙族皇子。

　　曲甘逢恰巧抬头，看见排在对面队伍中的蓝衣人走了出来，景辰正亮着眼睛盯着他表哥。

　　原来他叫景轶啊……

　　曲甘逢目光一路追随景轶到了小厮身前，伸手取了十四号牌，与他同样目光追随的，还有几乎大殿上所有人，估计也都神魂颠倒了。曲甘逢漫不经心地噘起嘴，不再看他，低下头玩他的序号牌去了。

　　可等到景轶顺着许多人目光走回来时，曲甘逢没忍住抬了头，一时忘了自己还一直噘着嘴，保持这个动作睁大眼睛盯着景轶，正好撞上景轶偶然投过来只有一瞬的目光，真的只是一瞬，像蜻蜓点水一样掠了一眼又立刻移开。

　　曲甘逢恍惚了一下，马上清醒过来，注意听池衍的序号。

　　期间听到了景辰的，以及景轶姐姐景羡月的。

　　好不容易等到池衍的序号，曲甘逢头一下一下小鸡啄米似的点着，瞌睡打得快站不住。

　　“三百，池衍。”

　　曲甘逢瞌睡醒了些许，迷糊间简直想跳起来大吼一声终于结束了。

　　元阳天君继续道：“三百零一号，云琛。”

　　接着他合上名册：“三百零二号，云璟。”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吧唧大家一下噜(1/1)
这章第一次进小黑屋码字，文里突然出现要算数的……躺平流泪，一遍遍心算最后出门
买奶茶去了并发誓再也不用小黑屋，戕害作者心灵。太过分！(摔。
另，等我以后有钱了的，一定要在奶茶店隔壁开一家免费奶盖店造福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