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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双全法·2 ...

  •   要问阳魅她是先见到了伯邑考,还是散宜生,她自己也说不清。
      总之,这两个人都是很有趣。
      散宜生跟在伯邑考后面啰啰嗦嗦,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长……嗯哼!公子,该回去了,回去吧,晚了你娘该着急了。”“公子啊,你别往那里去啊!”“哎!公子!你走慢点!”
      阳魅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嘴角就这么勾了起来。 “散益大夫,你看这里,若是带了渔具来便好了,浑然天成的钓鱼台哪。”伯邑考说罢便坐了下来,双脚悬空,怡然自得地看着四周。
      散宜生的脸可就吓白了:“公子,你还是回来吧,这里要是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好玩?散益大夫,我可不是出来玩的啊。”伯邑考看了看他,“最近西岐有些不安分啊……”
      “长公子……你的意思是……”
      “殷寿失德,冀州侯反商,嗯……”伯邑考一声“嗯……”了以后便没了下文。
      “长公子,民间反商的声音似乎愈演愈烈。”
      “北伯侯奉旨镇压冀州侯反王之师,我倒是有点担心全忠。”伯邑考晃着双腿,神色却是带着些担忧。
      “冀州侯之子苏全忠么?长公子与他不过是有一些微薄交情,这种水火之事还是少沾惹的好。苏护父子反叛天子,无论正理道义在谁一方,若因为长公子一些言行让西岐被泼上意欲谋反的脏水,那可是……”
      “散益大夫,我明白。”伯邑考背对着他,淡淡地制止了他的讲话,“所以我理解父亲的按兵不动和充耳不闻。不过全忠被北伯侯所擒,并不是在战场上落了下乘,而是坏在崇黑虎的法术上,凡人的战场如今也要被那些人占据了么?”
      “长公子,那是战场,只要是胜,手段如何无人计较。”
      “所以你才能那么若无其事地去劝降么?”伯邑考虽然面上仍旧是一脸温和表情,口气却严厉了起来,“散益大夫,所以父亲才会让你去劝冀州侯进献妲己么?”
      “大丈夫当舍小节而全大义,这也是主公写给冀州侯的文书里的一笔,长公子,不知你是否能明白主公的苦心。”散宜生无动于衷。
      伯邑考慢慢地站起了身,回过了头:“我不会明白,也不想明白。我自小敬仰父亲,他被人称为西岐圣人,我以为这次他也能明判是非,忠君之道与天理之道,应循哪条!这样父亲与费仲之辈有何区别?商丞相闻此书当向天长叹!”
      “散益大夫,我本也敬你为老师。”伯邑考见散宜生没有回答,缓缓地说。
      “长公子……”
      “回去吧,散益大夫。”
      “长公子,天下是不容任性的地方。”
      “回去吧,散益大夫。”伯邑考又重复了一遍,“我已不想再听你的高论了。”

      将突然出现拦住自己前路、声称是仙子的白衣女子带回了西岐,带到了西伯侯姬昌的面前,不要说散宜生,就连伯邑考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但那个自称为阳魅的少女……却让他产生了些许悸动,这个人,也许是能带着西岐走上正轨的人。
      “西伯侯,天下要大乱了,你有何打算?”阳魅很是无礼。
      “……不知仙子所问是何用意?”
      阳魅不悦地挑了挑眉毛,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伯邑考:“是你劝苏护进女朝商的?”
      “是……仙子有何赐教?”
      “所以,天下要大乱了。”阳魅漠然地说,“朝歌一片妖气冲天,不一时,第一个祭品就该出现了。”
      她话音刚落,差官便冲来禀报:“主公!姜皇后被废!遭剜目炮烙,惨不忍睹,两位殿下由武官护着逃出朝歌,商老丞相撞死在九间殿,以死完节!!”
      这一连串的消息,每一条都让姬昌的心脏猛烈跳动着。
      阳魅却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半晌,琢磨着众人回过味来了,才施施然地说:“你们西岐虽然离朝歌甚远,不过这信使的脚程可实在是够快的。”
      “仙子!现在岂是说这等轻松闲话的时候!”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西伯侯?姜皇后死了,还背上忤逆污名,她父亲与哥哥是不会放过殷寿的,东伯侯姜桓楚现在只是忍而不发,只怕帝辛已经是怕了,没多久便会召你们四大诸侯进京,一有反意便是杀身之祸。”
      姬昌已经是抿紧了嘴唇,皱起了眉头。
      阳魅无趣地看向伯邑考,浮起微薄的笑:“明天,天子来使便会来到西岐,西伯侯,你可是一等一的忠君之臣,不会不去吧?不如起一卦看看是凶是吉……是了,你也起一卦算一算,我到底是不是妖孽吧?你说是么,散益大夫?”
      散宜生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她不放。

      “阳魅大人,请留步。”
      阳魅听见散宜生的声音,回过头却看见伯邑考与他在一起,朝自己走了过来。
      “阳魅大人,你所言之事,可当真?”
      “到了明日不就知道了?”阳魅浅浅地笑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果然是孽障才对!”散宜生已然有些失控,抓住阳魅手腕,言辞激烈,“至我西岐妖言惑众,所欲何为?!”
      “怪了,不是说凤鸣岐山,西岐该出祥瑞才对,妖孽现在都是聚在朝歌,等待着血肉盛宴呢。”阳魅冷笑着,也不挣扎。
      “散益大夫,松手,这样太失礼了。”伯邑考一声令下,不容反抗地,散宜生只有松开了阳魅。
      “阳魅大人……”
      “不用加什么大人,叫我阳魅便可。”
      “阳魅大……嗯……阳魅……嗯……”伯邑考神色古怪,显然很是别扭。
      看的阳魅一下噗嗤笑了出来:“他给我取过名字,叫澪汐。”
      “他?”伯邑考露出迷惑神情。
      “嗯,那个与我有着至深羁绊的人。”阳魅的目光投向紫陌天际,那是比甘渊浊上许多的苍穹。
      “是……你的亲人么?”伯邑考不甚了解,也不打算追问,只是这一句便即打住,“那,澪汐姑娘,邑考有许多话想问姑娘,不知姑娘可否……”
      “嗯,可以。我也闲着无事。”阳魅得胜般地看了眼散宜生。

      阳魅神定气闲地坐在椅子上,光明正大地饱览眼前美色。
      伯邑考被她盯的忸怩起来,眼神闪躲着,只一味喝着茶水。
      阳魅看够了,便往后一靠:“你要与我说什么?”
      “啊……是……”伯邑考一清喉咙,“姑娘方才在父亲面前说的话,我无意追究真假,天使就算不是明日便至,迟早也会来到西岐,四大诸侯分兵在外,若同时对朝歌发难,着实不好对付,我若是天子也会诏入京城内,再做处置。只是,若父亲奉旨前往朝歌,西岐便成无主之城……”
      “无主?长殿下,不是有你在么?”阳魅支着下颚,“文有散宜生,武有南宫适,朝政托于长子伯邑考,姬昌他大可放心大胆地去朝歌,几年不回来都没问题。”
      “这怎么行,我现在只是辅政罢了,若突然要我接手西岐政事只怕……”
      “长殿下,你爹呢,是对天子愚忠,你呢,是对你爹愚忠,你们父子俩真是像透了。”阳魅撇了撇嘴。
      伯邑考却只是苦笑:“姑娘教训的是,我也自觉如此,但……”
      “伯邑考,在西岐论文韬武略,无人能胜过你,即便是你爹,所谓的圣人姬昌。若是有你执政,一举反商,天下易姓想必也轻而易举。”阳魅显得有些无聊,“这便是天理,逆转不了,只不过……”
      “只不过?”
      “你做不出来吧?”
      伯邑考无言以对。
      “若是你爹被召去朝歌,几年都不回来,你怎么办?”
      “……想方设法将父亲赎回来,即便奉上我……”伯邑考的嘴被阳魅捂住了。
      “伯邑考,你干嘛要这么温柔。”
      阳魅的眼睛仿佛在诱惑着西岐的长殿下,似乎跌进去便会有自己的大好江山,天下归心。
      可是刹那间,那卷宏图却是立时崩溃,粉碎成雨中清尘。
      “伯邑考,你有夺取天下之才,只是得不到上天眷顾,若顺应时命,那就只能做一颗万人踩踏的垫脚石,悲惨地死去。”阳魅并无法预言未来,但是她却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人的命运,清晰到让她眉心发烫,但无法放手任他坠落。
      阳魅无心无情,缘分之线在此身断绝,若是有契约,那也只存在于她和帝俊之间,彼此共生的徒劳约定,即便虚幻,但却维系彼此的生命。
      只是、只是、只是,面前这个人,为何能用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表情,对她说出这样的话语。
      “你这样很辛苦吧?”
      “嗯?”
      “你是谁的影,谁又是你的光。”
      “你……怎么知道……”阳魅惊愕之余,都忘记从他手中脱身。
      伯邑考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眼中光彩聚而又散。
      “你不是……伯邑考?”
      “你也不是澪汐。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实则也是在对自己说吧?”温柔笑着的伯邑考,那仿佛与窗外的雨幕混合在一起的模糊笑容,“时命如此,无论是我或是你,都不过是天道中的一尾流星,徒然逝去,为彼此落下惋惜之泪。”
      “伯邑考,你与我不一样。”
      “一样的。若你是如此无奈的生物,那我也与你一样。”
      “不一样!伯邑考!不一样的!”阳魅从未如此感觉到……这是怒气?
      “一样的,阳魅。你我都只是短暂一瞬间的寒蝉,尽己所能,用耗竭生命的力气传达歌唱。”

      阳魅,这就是我的温柔。

      “阳魅,我的阳魅。”
      那是他的呼唤。
      不会再有回应的呼唤。

      “帝俊,你喜欢我么?”
      “当然喜欢了。不,我爱你,发了疯一样的爱你,我需要你。”
      “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嗯……就像我这样?”
      “帝俊,有人会因为喜欢而奉上自己的命么?”
      “多的是啊。”
      “这样啊……”

      那夜伯邑考抚出的那曲风入松,恶狠狠地侵入了她那具虚假的身体,将那颗玻璃一般的心震得粉碎,琴弦在空无一物的时空里割出血痕。
      一滴、一滴地滴在干燥的泥土里,混入了暴雨翻出的土腥味。
      新鲜的伤口上,开出了猩红花朵。

      “阳魅,为什么你不穿白衣了?”
      “那是……他的颜色。”

      帝俊被水蓝色衫裙的阳魅迷住了双眼,却没发现那个曾经是他的所有物的人偶悄悄孕育出了被称为感情的萌芽。

      阳魅终于知道了喜欢是什么东西。
      就是自慵懒的午觉中醒来后,看到他仍旧皱着眉头批阅文书,原本是他穿着的白衫却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是清净的夏夜里,由凉风传递的琴音送至耳畔,伴着他的软语轻言;
      就是雅乐之中他着盛装,倾斜过手中的杯盏,澄澈的酒液划出日光下发亮的白线,祈愿一方平安;
      就是他微微抬起下颚,一边红着脸一边说“才不是为了哄你高兴而做的”,然后又低着声音问“你喜欢么?”
      就是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呼唤自己的人是他,不由自主地去回应那个声音,不由自主地……去回应……

      “阳魅……”
      “伯邑考,我在这里。”
      就连噩梦中惊醒的他的侧脸,也让人眷恋。自额上滑下颈间,停留在锁骨沟里的那一滚汗珠,也让她想要亲吻。

      就是这样的喜欢你。
      所以,不要离开我啊,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到我无法抓住你的地方去。

      “你要去么?”
      “散益大夫说的对,天下是不容任性的地方——这也许对你来说反而是任性吧?对不起。”
      “你真的要去么?”
      “就让我在即位前任性一次吧。”
      “你真的……要去么?”
      “是的,是真的。”
      “你可以不去么?”
      “在我回来的时候,能见到你不再如此冷漠的眼神么?”
      “我不知道。”
      “给我一个回答吧,这样我拼了命也要回来,为了见一下你的笑容。”
      “我不知道,伯邑考。”

      阳魅之心,是只为了你而萌发的东西。
      如果你不需要的话,如果需要它的你已经不在了的话。
      那么碎裂了也无妨。
      你向我索求的,那是即便此身粉碎也无法找寻到的答案。
      阳魅,是暗夜之中的住民;
      阳魅之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掏出来看一看吧,
      伯邑考,如何,掏出来看一看吧,自我的胸口,将这属于你一个人的心掏出来吧。
      这让我发狂的可怖宝物。

      “阳魅……我的阳魅……”
      “陛下!帝俊陛下!”
      “他想对……我的阳魅……做什么?”
      “陛下!请您住手!!这一位是……这一位是……啊啊!!!”
      “请问,你们……想对我的阳魅做什么?”
      啊啊……感觉得到,阳魅,你的一切我都感觉得到。
      我放任你到这个地步,你还不愿意满足,乖乖地回到我的身边么。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啊……
      我明明、明明那么的爱你、那么的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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