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本色》天光乍白

27、第二十七章

　　于是，她赤着脚踏出了房门。

　　此刻，院外正月朗星稀，树影斑驳。姜妍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宅院，她捂着胸口升腾起来的热意，越发的难受起来，最后目光锁定在院内一颗巨大古树下的方井上。

　　目光深深，四起的燥热随着月光下那口方井而降下去了些许。最后她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向那里移去。

　　一步一步，很是艰难，连带着呼吸也越发重了起来，她只感觉全身都在颤抖和叫嚣，想要跳下去，想要用冰凉刺骨的冷水来缓解平静这股在体内到处蔓延的燥热不安。

　　所以，她趴在井边，青丝泻地。古井内泛起一阵阵凉意，十分舒服，于是她低着头，越发地往里面探着。井里面清澈的水波荡漾着一轮明月，看起来仿佛就在跟前，姜妍下意识伸着手就往下捞着，看着那潋潋水光，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渴，想要用手去捞那井水喝。

　　然而头昏脑涨的她，一个不留神，下一瞬，她就一头栽了下去，整个人几乎都要翻进那口古井里了。

　　她惊了个大半，清醒过来。扶好周围长着青苔的井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紧接着，整个人就被人抱在怀里，飞了起来。

　　踏着银色的光，他全身都散发着冷意，冰冰凉凉，她很喜欢。

　　姜白抿了抿唇，看着怀里的人微闭双眼，忍受着两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

　　他原本是躺在姜妍的屋顶小憩，然而一睁眼就看到那样一副惊心动魄的情景。

　　他抱着姜妍，手尖还在微微颤抖，怀里的人又朝着自己胸前蹭了蹭，滚烫的身躯贴着他，他又皱了皱眉。

　　姜妍在迷蒙中，感觉自己仿佛抱了一个冰冰凉的大冰块，肌肤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凉意。她睁眼，映入眼帘的先是天幕上的一轮明月，银色的月光笼罩在那人身上，淡淡的，很好看。

　　姜白低头看的时候，正好与她眼睛对上，琥珀色的双眸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她脱去了一贯的咄咄逼人，此刻窝在自己怀里，一瞬间，他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顿了顿，将人一把换了个姿势，扛在了自己肩上，也顺势遮挡了自己耳后根逐渐泛起的红色。

　　姜妍低低笑了两声，微哑的嗓音在黑夜里响起，带着一股醉人的意味。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又忽然色上心头，本是虚弱不堪的身子，此刻竟然还十分有力地拍了一把扛着自己的姜白的屁股。

　　姜白拧了拧眉，手一僵，停了下来。

　　姜妍觉得好玩，于是顺势再拍了一把，忽然感觉又软又凉，舒服得不得了。

　　“别动。”姜白气息有些不稳，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带着颤音，这是他前所未有过的感觉，顿时只觉得一把火在他心里某处也烧了起来，并且往小腹方向直直冲了过去。

　　他低头垂眸，下一刻，便决定加紧脚程。

　　姜妍被人扛着，两只手也不停歇，四处抚摸。但是摸着摸着，她就忽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这病好像会传染，不然姜小白脸的身上怎么也会越来越烫？

　　于是这一路上，月光如水，寂静无声，姜白走的倒是艰难无比。

　　直到过了很久，姜妍被人措不及防地丢下水时，她才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水是冰的，比她所想的还要冰凉。她猛的被呛了几口水，然后一头扎出水面，浑身湿透。

　　甫一抬眼，看见的便是一如既往的白色以及带着斑斑点点的湿迹。姜白正坐在石岸上，身上被她溅了一滩水，呼吸有些沉重，斜着眼睛，静静地望了一眼她。

　　不知道为什么，姜妍心里一个哆嗦，不自觉后退了几步，觉得有些害怕，明明他的眼神和以往并无不同，可她偏偏就觉得有些压迫，甚至危险。

　　好在姜白并没有注视她太久，不过多时，便又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姜妍这才安安心心地躺在池子里，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意以及清爽。她眯着眼睛靠在石壁上，四周是一阵阵的鸟叫蝉鸣，反倒更加加深了这地的幽深与寂静。

　　再然后又过了一会儿，等到全身的温度都降下来了七七八八，她才开始将目光转向那个坐在岸上的青年。

　　白净的侧脸，漆黑的眼睛，他单膝屈起，一手握剑。雪白的衣袍配着他周身清冷的气质，一瞬间，竟让她将这人和苍穹境终年积雪的山脉融合在一起了。

　　像是一个人孤寂地在天地间行了很久，却始终只能月影相伴，飘渺虚无。

　　姜妍看得愣神，她以前只觉得天下美人无外乎只有姜无，可现在她见了他，惶然只觉得连姜无的美在他面前都有些逊色，甚至任何一个词说出来都比不得他的万分之一。

　　他美在满身孤独，半世霜雪，人世苍凉也难及他半分颜色。

　　“姜白…”她嘶哑的着嗓音，鬼使神差地突然唤了他一声。

　　姜白转过身，眼神愣了一下，但很快却又立即凌厉起来，紧接着一道疾风闪过，她的腰身立即便被人抱住，溅出的水花洒了一地，也凉了他白色的衣袍。

　　姜妍赤脚踩在石壁上，身上的燥热早已得到缓解，此时踩在冰凉的石面上，甚至还有些寒冷刺骨，她瑟缩了一下身子，脚也不自觉踩上了那人的靴上。

　　“不知在下是否打扰二位雅兴了？”郁郁葱葱的竹林里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层层树影掩盖下的是一道修长的身影。

　　姜妍顺着那声线清朗的方向看去，绿影葱翠，看不大清来人的面容，只知道光影下，他手握折扇，身形颀长。
　　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一座院落中心，四周雪白的高墙耸立，仔细一看也不难能瞧见墙上的人影攒动。

　　她自是理亏，端着身子，朝着那人方向行了一礼，“救命来的，情急之下，还望先生见谅。”

　　说罢再又深深望了一眼姜白，小声低喃道，“你怎么也不看清楚，闯到别人家来了？现在好了，孤男寡女，我的名声又要被你糟蹋了……”

　　她衣衫尽湿，现在紧紧贴在身上，十分难受，再加上这种场合湿身实在有失身份，于是毫不犹豫间，她自觉替姜白脱去了外袍，然后覆在自己身上。宽大的袍子还带着一点温度，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细细闻着，还能闻到一股不知名的香味。

　　她突然来了兴致，想问他这衣服上的香味是什么香味。不想那道温润的嗓音又响彻起来，只不过，这次是在自己身前。

　　只一瞬间，那竹林里的人影便立即闪现在自己面前。

　　好快的轻功，姜妍先是感叹了一声。再抬眸时，却忽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同正在拉扯外袍的手都静止在原处。

　　流光幻影之间，好像须臾已过了数年。

　　那张熟悉的脸就这样肆无忌惮，没有一点预兆地再次闯进了她的眼里，就像荒芜的心底，突然感受到了生命的契机，一点星火，逐渐吞噬着她，在她寸草不生的那处燎起了熊熊大火。

　　他依然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话语间透露出一股子淡而疏离，却不让人感觉到有半分的不适。

　　只是……姜妍眯了眯眼，她站在姜无身后，却还是将人看了个大概，连同那双被敷了白绫的双眼。

　　“你的眼睛……”她欲言又止，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在这个人面前，她始终窘迫得双手无处安放，像个还未及笄的少女一样。

　　来人笑笑，觉得此次擅闯他谷里的人很有些意思，不仅没有惧怕或者羞愧，甚至端正大方得宛如是他请来的贵客一样。

　　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眼疾，不大能见光。”

　　姜妍还想问点什么，双腿却忽然一软，然后两眼发黑，一瞬间便又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