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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忆来何事方寸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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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西斜,东方的天更暗了几分,是日出前的征兆。
白枫站在崖边,持剑而立,眸中挣扎,却又有些孤注一掷。
对峙片刻,慕宸凌敛了笑意,神情冷漠。
他伸手,不容置疑地握住剑锋,冷利的刃顿时嵌入掌心,温热的血顺着冰冷的剑身的纹络染开,而后滴滴答答地坠在地上。
那剑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颤了一下。
慕宸凌缄默着,不论伤口已深可见骨,施力将那把抵在颈间的剑硬生生扯了过来,又缓缓抵在自己胸口。
握着剑柄的手又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便尝试着想要将剑尖拨转,却又发现自己的每一分动作都会扯到那握着剑锋的手。
白枫心中不由得惊惶,下意识便卸了几分力道。
慕宸凌自是感觉到了这微小的动作,亦不多言,只看着他在那血海深仇与不可与人言说的情意间拼死挣扎。
到底有几分胜算……慕宸凌想,这大概与那次逼宫相仿吧。
甚至,还要更甚几分。
比起那时实实在在的筹谋与握在手中的权势,这次自己凭的,或许只是自己这一份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更未曾得到回应的情意。
虚无缥缈,仅此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他赌这一次,慕宸凌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人,早已忘记何谓权衡利弊,三思而行。
既然是他,那么哪怕输得一败涂地也无妨。
慕宸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视线顺着剑身滑去,一剑之隔,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不过一剑之隔。
慕宸凌轻笑一声,眸中不知何时也染上了几分决绝。
他蓦地向前迈了一步。
持剑的人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几乎同时地向后退了一步。然而一来一往之间,终究是有了毫厘之差。
剑尖毫不犹豫地没入,温热的鲜血随即涌出,瞬间便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那握着剑柄的手随即僵住,不敢再乱动分毫。
慕宸凌低头看着胸前的剑,血痕交错的剑身后便是自己不顾一切爱着的人。
终于,离他更近了几分。
他看着这近在咫尺的人,淡然一笑。
而后,握着剑锋的右手不容置疑地施力,缓慢地,坚定地将锋利的剑尖又没入了半寸。
再抬眼,见对面的人眸中满是惊惶。他紧抿着唇,眼眶发红,隐隐可见泪光,只是强撑着不肯落下。
慕宸凌惨然一笑。
“够么。”
低哑的声音中夹杂着颤音。
“我拿命还你,够么。”
慕宸凌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
“我慕宸凌,拿这条命,还你萧氏满门,够么。”
他满身血气,周身狼狈。熹色下,血光中,疯狂而惨烈。
白枫再也强撑不住,持剑的手全然卸了力道,忍了多时的眼泪蜿蜒而下。泪光模糊中,见他将剑倒悬在手中,而后伸出左手。
白枫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是退是进。
慕宸凌轻启唇,声音沙哑,又意外地柔和。
“过来。”
白枫眼泪更凶了。
两人原本相隔着千山万水,相隔着血海深仇。
而慕宸凌,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将那难以丈量的距离缩至一剑之隔。
而后,拼着自己的命,也要再近上一寸。
现在,于白枫而言,不过一步之遥。
远方的天边,最后一丝黑暗与第一缕亮光正在挣扎着。
命中注定的人,披荆斩棘也要相逢。
“过来,”慕宸凌哑着声音,那份深情几乎要溢出来,“过来。”
“白枫……前事,我知晓并不真切,”慕宸凌强弩之末,只凭一口气硬撑着,“我只要你一句话,那些破事,能过去了么?”
白枫险些哭出声来,只狠命点头。
慕宸凌淡淡一笑,却像是实在撑不过一般,踉跄一步。
白枫却陡然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手忙脚乱地撕扯了一块还算干净的里襟,又翻出一瓶伤药,想要替他包扎。
慕宸凌却伸手一拦,紧紧地盯着他:“不急……白枫,这事,上一辈的恩怨,能过去了么?”
白枫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哽咽地点头,生怕耽搁一刻。
“那就好……”慕宸凌低低地叹了口气,“别怪我逼你,我这也是,没法子了。”
慕宸凌闭了闭眼,顺着就坐了下去,依旧依着那块石头,左手按着胸口处:“不这么来一次,这事儿这辈子都过不去……不这么来一次,咱俩得拖一辈子,别怪我。”
慕宸凌伸手拉了他一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慢慢地道:“别怪我。”
白枫惦着他胸口处的伤,不敢让他使力,只拼命摇头:“不怪您,属下不怪您……”
“那就好,嘶……”慕宸凌疼得轻轻抽了一口气,见他越发担心,也不再做那副虚弱的样子,淡淡一笑,“行了,别看了,没什么事儿。”
白枫自然是不信,只顺着他点头,小声求道:“您先包扎一下……”
“不用,回去再说”吓唬人也吓唬过了,慕宸凌不想让他看了伤处再难受,摆了摆手,“没那么严重,吓你的。”
白枫自是不信,且营帐离着这里实在有些远,就算没什么大事,这么一路走过去,单是失血就受不住了。
慕宸凌拗不过他,又怕自己再推拒反倒让他觉得自己不信他,平白让他多心,便往后倚了倚,任凭他动作。
白枫手还在抖,动作却很稳。他轻轻地解开了慕宸凌沾血的外衣,露出狰狞的伤处。
再偏半寸,就真的险之又险了。
白枫手下动作不停,擦净了周边的血迹,再小心地上药。
这药性温,撒在伤处还有些镇痛的效果,一小瓶百金难求。
……这还是出征时,主人专门给自己的。
白枫死死地咬着唇,自责得无以复加。
慕宸凌本是习武之人,这样的伤虽严重,却也不至于让他像方才那般虚弱,多半还是为了往狠处逼一逼他,现在看人这么难受,心里反倒不舍得了。
慕宸凌任由他在自己的伤处撒了大半瓶药,感觉也不是那么疼了,又开始不正经地同他道:“盼了多少回你主动给我解衣宽带的,倒是真能有一回,不亏了。”
白枫没应声,仔仔细细地给他包扎好胸口处,又小心地捧起他的右手。
伤处,深可见骨。
这可是惯使剑的右手,若是伤到筋脉……
慕宸凌看出了他的担忧,开口宽慰道:“没事,伤得也不深。”
慕宸凌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轻轻抓握了两下,惊得白枫连忙拦下了他。
原本就血肉模糊的右手因为这两下动作,血往外涌,更吓人了些。
白枫不敢再耽搁,忙给他上了药,勉强止住了血。
“没什么大事……”慕宸凌不欲让他担心,自己利落地站了起来。
——然后眼前一阵发黑,险些又坐了回去。
白枫又是一惊,扶着他不敢动作,心中自责得像被人揪着一般。
慕宸凌也没法再逞强,慢慢地又坐了下去:“歇会儿再回去。”
白枫点点头,小心地扶着他坐下,又在他身边跪了下去:“属下万死……”
只这一句,就被拦了下来。
慕宸凌闭了闭眼,伸手拉他起来。
右手。
白枫便不敢拗着他,低着头又站了起来。
“刚怎么说的?”慕宸凌皱着眉,慢慢地道,“以前的事儿,是是非非的太乱了,过去行不行?”
到底是伤在胸口,慕宸凌现在虽然不至于像他最开始表现得那么虚弱,却也慢慢觉出了些不济,呼吸间都撕撕扯扯地疼,说话更是受罪。
慕宸凌不得不伸手按着胸口处,低声慢慢地同他道:“至于今天,我自愿的,本来就同你没什么关系,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白枫垂首,声音嘶哑:“属下伤了您……”
“行了,我说了,自愿的。”慕宸凌方才一时发狠,把人逼成那样,倒是解决了一桩事,却没想到又给自己留了个摊子,心情有点微妙,“你当时也躲不开——白枫,不是我愿意,你能伤得着我么?”
慕宸凌叹了口气:“过去吧,白枫……这事儿过去吧,咱俩到现在不容易,别折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