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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金屋藏娇 ...

  •   元鼎三年,上天依旧眷顾着刘氏王朝,然而未等武帝有什么动作,陈后却死在这一年的春风里,反而成了这一年的第一件大事,当然其实陈后的死也可能不值一提。
      二月的天气还不算太暖和,偶尔还会倒春寒。节气已过,长安街头的热闹也随之而去了。偶尔有几个扫洒下人在清扫自家门前地。街道虽是冷清,但这个王朝并不萧条。绵延的屋舍,百姓的安居,城外驻扎的强壮的兵马都无一不显示了这个王朝的强大和繁华。经过前几代的修生养息,这个王朝终于迎来了它的黄金时代,而高高在上的那位帝王也并非平庸之辈。
      然而这个朝气蓬勃的王朝之下,有一个女人却已是到了日薄西山。
      和长安城相比,长门宫实在是冷清。这座位于长安城东南的宫殿是窦太主授意她的面首董偃献给皇位上的那位的。那位对这份心意的态度有些难以分明,然而他对长门宫本身实在是有些不喜。长门宫太冷清,也太偏僻,周围也是一片荒凉,让人实在是生出几分幽居不悦心思。然而帝王却是个实权帝王,王朝也是个朝气的王朝,帝王实在没必要幽居。
      所以转头他就大方的将长门宫给与了自己的废后居住。
      这天,天还尚早,整个长门宫还沉浸在沉沉的睡眠当中。
      陈后身边那个清秀的小宫人按着习惯起来为陈后掖了掖被角,顺带看看陈后是否有什么吩咐。
      别的宫人见陈后失势,不免带了几分轻慢,也就唯有这个心善的小宫人还尽心的照料着。也幸亏了这个宫人,否则陈后很难坚持到如今。
      小宫人见陈后依旧睡得熟,便没打扰,依惯例轻声拿过桌上的水壶去往水房烧水去了。按例小宫人是陈后身边的大宫女,自是不必做这些粗使。然而别的宫人却不尽心,很多事她就只好亲身为之。
      “平秋,你来了。”随着小宫人推开寝殿的门,陈后也睁开了双眼看过来。
      “娘娘今天的气色看起来较昨日好多了。”平秋一面将水壶置于桌上,一面有几分欣喜的说道。
      经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陈后已经没有从前那般娇纵任性了,更何况如今父兄母亲皆已亡故,留她孑然一身也是缠绵病榻多时。若是放到从前绝没有宫人敢如此和她说话,汉宫的规矩很是严格。到了这般孤家寡人之时,陈后才知权势易得,也易失,唯有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最是难得。
      “确是比平日里感觉精神些。平秋,扶我起来罢,竟是好久未下过床榻,闷得慌。”陈后也温和的笑着回话道。
      “诺,娘娘。”平秋一面回着话,一面去扶陈后,“娘娘今日要穿哪身衣裳”她又问道。
      “就拿那身我素来喜欢的礼服,那身黑色的庙服。”陈后略略思考了一下,便定了那套庙服。
      “娘娘——”平秋急呼,面色有些凝重与不安。
      “无妨,自去取来便是。”陈后又温和的笑了笑。
      “诺。”平秋还是去取那件衣服了。
      陈后的衣物饰品都单独放置在寝殿旁的耳房里,平日里上着锁,需用的时候就开锁,也省的丢失。钥匙起初在陈后手里,后来陈后把钥匙给了平秋。
      平秋出了门,便唤来那个寻她而来的小丫头去给陈后打水。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年轻,也不知得罪了谁,前两年刚刚送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四有余,进宫不久的样子。这姑娘也没个心眼,想来在宫里也吃了不少苦,还活着也许已是万幸。
      平秋这边伺候着陈后穿好庙服,那边那小宫人也送来了热水。于是平秋又伺候着陈后净面,随后又用水壶里的热水泡了茶叶给陈后漱口。
      洗漱完毕之后,该是用早餐了。但此刻长门宫才刚刚苏醒不久,厨房还没那么快折腾出一餐。
      “娘娘,厨房还未备好早食,可要先吃些果子点心类的垫一垫”平秋暗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她倒也不会去斥责那些人,人走茶凉,她懂得的,更何况这么多年了,也早就习惯了。
      “不必了,”陈后温和的拍了拍平秋的手,“为我梳妆罢,就上京里那些小姑娘们流行的妆面,看起来精神些,年轻些。”
      话一出口,她又摇了摇头,“睡糊涂了,你与我在此十几个春秋,何来得知京里流行的妆面。”
      陈后又自嘲般的笑笑,“就梳的精神些,活泼些,别太严肃即可。”
      平秋手巧,陈后柔顺的长发在她手中翻飞,不一会儿一个发髻就成型了。这些年的温养总算是没有白费,陈后头发的质感不错,只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鬓角发梢已逐渐灰白。相互折磨半生,他们就如此垂垂老矣。
      插上发簪步摇之后整个发髻就完成了,之后便是面上的妆容。平秋依旧一丝不苟尽心的为着陈后装扮。
      “平秋,这些年苦了你了。”陈后叹气,“快了,往后你便能解脱了,是我对不住你。”
      “娘娘——”平秋的手一抖,险些画弯了眉,“平白地说这些作甚,伺候你是婢子的本分,也是福分。”
      “虽是本分,却何来福分,不过是跟着我在这长门宫受苦罢了。”陈后语气轻柔,似是无限感慨。
      “能有片瓦遮身,能够吃饱穿暖,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好了。更何况娘娘从未苛待婢子,这长门宫的日子虽是凄清,倒也安然,比之宫里好很多了。”平秋语气颇为诚恳。
      “娘娘,好了。”平秋放下手,开始整理陈后的妆奁。
      “来,给我看看。”陈后扳过妆奁上的铜镜,望向镜中的自己。“你的手倒是越来越巧了。”她说。
      镜中的女人还风韵犹存,好像经历的那些岁月只是为她加冕,并未损伤容颜,依稀还能窥见她年轻时的绝代风华。然而那些眼角的细纹,松弛的皮肤以及干瘪的双手都静静地向她叫嚣着衰老,提醒她岁月留下的痕迹。
      “今日天有晴否?”陈后没有再提前面的话,“我想到院子里坐会儿,平秋,你扶我出去罢。”
      于是平秋又扶着她去院子里,然后叫来小黄门将一张小塌搬到院子里。
      让陈后垫坐在小塌上之后,平秋就去厨房催早饭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刚刚升起不一会儿,柔和的阳光洒向大抵。微风暖软,轻轻的拂过柳条,带起丝丝柳絮,嫩绿的芽头点缀在深绿的老叶间。偶尔有些花开得正好,有些花骨朵儿刚刚冒头,一切都有生机极了,如同这个强盛的王朝。
      陈后半躺下后,疲惫就渐渐袭来。到底是老了,才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很累。然后她缓缓的睡着了,之后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陈后就这样平静的死在了元鼎三年的春光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欢喜,只是平静。

      陈后第一次见武帝是在景帝的宴会上,那时他还是个孩子,才四岁,他也不叫彻,而是名彘。他那时还不是太子,只是一个小小的胶东王。
      当然那时候的陈后也还是十岁左右的孩子。然而她的母亲已经在为她的婚事奔走了,她的母亲希望她能够嫁给下一任帝王,这样她就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以及继续任意妄为了。
      先前她母亲馆陶公主想把她嫁给当时的太子荣,但是馆陶公主得罪了太子荣的母亲栗姬,加上王夫人从中作梗,栗姬就拒绝了馆陶的提议。
      栗姬的拒绝简直气煞了馆陶公主,谁不知道景帝对这个长姐简直是宠上天了,栗姬竟然敢拂了她的好意。
      王夫人及她的儿子胶东王这是这时进入了馆陶公主的视线,也是这时和陈后开始了纠缠不清,相互折磨的一生。
      王夫人使人暗中联络馆陶公主,然后私底下她们就达成了一致,陈后和武帝的婚姻就从那一刻开始被决定了。
      起初,馆陶公主去向景帝请求赐婚,却被景帝以胶东王仍年幼而拒绝了。
      直到三月的家宴,景帝都没有松口。
      那次家宴,是陈后第一次见武帝,确切的说,是第一次注意到他。
      景帝和窦太后母子宠惯着馆陶公主,连带着她这个馆陶公主的女儿也颇得圣宠。所以,她是骄傲的,她不需要去巴结哪个王孙子弟,也没必要注意哪个皇子受不受宠。她一出生,就注定了满身恩宠与骄傲。
      她的母亲馆陶公主在宴会上抱着年幼的胶东王,指着一个又一个长御问他那些女人给他做妻子可好。他一一摇头说不好。
      然后馆陶指着自己的女儿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年幼的胶东王虽然没有后来的武帝那样心思玲珑,但是在王夫人平日的教导下,他也学会了看人脸色。所以他看了一眼王夫人,企图从王夫人那里得到最好的答案,而王夫人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见王夫人点了头,随后他就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以金屋贮之,巧言以应之。
      陈后听了这话,有那么一刻的怔愣和诧异。很多年以后,陈后想她就是败在了这一句话上,她以为她不会将这话放在心上,可是她错了,所以她输了。
      在明灭的烛火间,阿娇冷笑一声,她的母亲当舅舅是傻子吗,以为舅舅不知道她的心思和动作吗。或者说她其实知道舅舅知道只是故作不知。陈后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精明还是愚蠢,她看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都没有弄明白。
      年幼的陈后没有将这次家宴上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她以为不管母亲和王夫人这边如何折腾,她的舅舅景帝都不会同意,然而这一次,她想错了。她估错了自己舅舅对母亲的宽容和宠溺度。
      不过当晚回到堂邑候府,陈后就和馆陶闹了脾气。当然,她生气的不是她的母亲想将她嫁给胶东王,反正这也由不得她做主,而是生气馆陶公主居然把她和一众长御相比。她的骄傲让她觉得掉价,可她的母亲却觉得能达到目的就行了。

      每次馆陶公主有事请求景帝的时候,都会唤他皇弟。那一声皇弟总是让他有些恍惚,让他总是想起从前他们母子三人在代地的时光,让他以为他还是那个年幼的少年。可惜不是了,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他最怀念的还是从前在代地的简单岁月。
      这一次馆陶为了能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下一任皇后,也毫不例外的请求了他。馆陶清楚他的心软,也清楚他的底线,或者说他对她其实没有底线。
      自从景帝同意了馆陶的请求之后,馆陶就日益在他面前贬低栗姬,并且称赞胶东王。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不知她到底是愚蠢还是聪明。
      景帝原是不想往心里去的,他是帝王,该怎么做怎么想都应该有自己的思量,况且往日和栗姬也算感情深厚。可是挑拨的话就听不得多,一多了难免心有芥蒂。
      有几日,景帝不大舒坦,孤家寡人久了,也不免有些悲观。
      一日栗姬侍疾,得景帝试探。他问他百年之后,栗姬可愿善待他的妃嫔和皇子们。栗姬却是不大聪明,口出恶言,平白的惹了景帝不快,失了君心。
      但也有传言两人是在馆陶公主的事上闹了分歧,栗姬口出恶言是对馆陶公主,这才惹得帝王不快。但事实究竟何如,也只得当事人知晓而已。然而栗姬失了君心却也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景帝又想起馆陶公主曾说栗姬在私下里总让宫女咒诅唾骂其他得宠的妃嫔,对栗姬也就更为厌恶,连带着对太子刘荣也不喜起来,更何况太子刘荣本就平平。
      然后景帝又想起了另一个儿子胶东王。这个儿子确实聪慧,素日里也很得他另眼相看。景帝曾问过他,乐为天子否?对曰,由天不由儿,愿每日居宫桓,在陛下前戏弄。那时候胶东王才三岁,尤为稚子,却也巧言如斯。
      王夫人曾告诉景帝,当年怀胶东王时,曾梦见太阳入怀。景帝一想,越发的喜爱起这个儿子来。

      景帝六年九月,薄皇后以无子被废,后宫妃嫔皆蠢蠢欲动。但自薄皇后被废,退居别宫,景帝也并未起旁的心思。然而日子一久,就总会有人熬不住心急了。
      后来,王夫人暗中使人联络大臣,撺掇一些大臣上奏立栗姬为后,使景帝对栗姬母子彻底厌弃。
      景帝七年正月之时,果真就有大行令上奏,“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今太子之母当为后。”使得景帝大怒。但这个怒到底是真怒还是佯怒就不好说了,毕竟景帝怎么会看不出栗姬是个蠢的,既是蠢得又怎么会联络大臣给他施压然而天子一怒也并非说说而已,那个建议的大行令到底因此而丧失了性命,令人不免有些扼腕叹息。
      此事过后,景帝下旨剥夺刘荣太子之位,封为临江王。景帝恼怒栗姬,既不召见她,也不应允她的求见,没过多久栗姬就因忧惧而亡。但说是这么说,具体怎样谁也不知道,毕竟皇宫向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景帝七年四月,景帝下旨封王夫人为后。第二日封胶东王为太子,并改名为彻,因太子圣彻过人。且有旨令太子和馆陶公主之女择良辰吉日完婚,馆陶公主之女入东宫为太子妃。
      至此,武帝七岁那年,陈后嫁给了他。
      而后数年,刘彻对她也算情深意切。
      后来,太子刘彻十六岁那年景帝驾崩,彻即位,是为武帝。当然武之一字是为后人所定谥号。

      一日,宫人又来报,陈后又在宫里发脾气砸东西。宫人都不敢劝,劝了会受罚;却又不敢不劝,不劝也是要受罚。伺候陈后的宫人都惶惶不可终日,有门路的使尽浑身解数也要去别的宫,走不掉的只好一日又一日的在这宫里熬着。
      陈后再次无理取闹,武帝觉得十分厌烦。最初几年他还会去哄一哄陈后,现在基本上是避而不见了。处理完政事,就头也不回的去了王太后宫里。
      他跟王太后抱怨,馆陶母子张扬跋扈,自恃有功。陈后总是无理取闹,恃宠而骄,馆陶姑姑贪得无厌,什么都想要。
      王太后一如既往地安慰了儿子一番。然后让他慎重行事,她说妇人是很好满足的,如今武帝刚刚即位,在朝堂上还未站稳脚跟,前些日子又因兴立明堂的是惹怒了太皇太后,要是再让长公主不顺,一定会受到重责。
      武帝自己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只不过是依旧心有不快,不喜欢自己姑姑那副邀功的嘴脸罢了。

      武帝建元二年,十八岁的武帝从霸上祓禊归来,路过平阳侯府,于是顺带去看望了长姐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效仿他们的姑母馆陶公主,向他献上许多美女任他挑选。可是他为了安抚陈后,少生事端就拒绝了平阳公主的好意。
      然而,随后在宴席上献唱的歌姬中有个女子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去换衣服的时候,平阳公主让那个歌姬来伺候他,然后他就在尚衣轩里临幸了她。那个歌姬就是卫子夫。
      他回到宴席赐了黄金千两给平阳公主。平阳奏请让卫子夫入宫,武帝答应了。
      然而子夫入宫起初并不得宠,武帝很快就忘记了这个从平阳公主府上带回的歌姬。
      直到建元三年,武帝打发宫中年迈体弱等无用处的宫人出宫,子夫才得以见到武帝的面。她哭着哀求武帝让她出宫回家,武帝怜惜她,又重新宠幸了她。子夫因此而怀孕,后来生下了武帝的长女。

      陈后嫁给武帝多年,却一直没有皇嗣,得知卫子夫怀孕心中很是不快,又在中宫椒房殿大发了一通脾气。
      夜里她又质问武帝,为何他能给那个女人孩子,就是不能给她一个孩子。
      癫狂如斯,很快就将武帝气走了。武帝跟王太后抱怨,“能不能给她孩子岂能任我的意思吗?子嗣问题难道不是神掌管吗?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王太后笑了笑,自己这儿子啊,就算是做了皇帝,到底是年轻,只好又像以前一样将他哄好。
      “陈后母族显赫,又是在你皇考身边得宠多年,政事上她都能懂得一二,没有孩子也好,免得再次出现吕后之祸。”武帝临走的时候,王太后对他叮嘱道。
      这事武帝可能不太清楚,但是王太后却是心知肚明的。
      这是当年那人亲自下的命令,原来再得宠的外甥女在他眼里也还是比不过他刘氏的江山。
      子夫日渐得宠,陈后的感觉很不妙。
      随后没过几天便传来子夫的胞弟卫青被人绑架,被其好友公孙敖所救的事,据说是陈后和馆陶使人做的。
      武帝怜惜子夫,就召卫青为建章建,并加侍中。一并也赏赐了子夫的长兄卫长君。
      但是武帝没有深究此事,或许对于他来说,真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乐得看陈后和窦太主出错。

      建元六年五月,太皇太后窦氏殡天,武帝终掌实权。太皇太后临终前,将武帝唤到床前细细叮嘱了一番。
      “皇上,刘氏江山交到你手里,启儿应该放心了。皇祖母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等我走了你能原谅皇祖母吗?不原谅也没关系,我也不会知道了。”
      “皇祖母……”武帝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又不知从何开口,但太皇太后也没让他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我大限将至矣。活到这把岁数了,我也知足了。”窦氏停顿了一下。
      “我和你父皇将馆陶母子宠坏了,你别怪我们,以后多担待一二罢。等我走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推新政就推,想废后就废罢。只要别把这大汉天下弄垮了。”
      “你母亲是个好的。以后这江山就交给你了。对你我是放心的,你自幼就是个好孩子。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姑母了,我想把她托付给你。罢了,罢了,你且退下罢,叫你姑母来。”她又说道。
      窦氏从容的吩咐好身后事,再从容的死去。当一个人快死的时候就没有生前那么害怕死亡了,其实没有什么是能抓在手中紧紧不放的,死亡会将人间的一切隔绝。窦氏掌了半生的权,做了半生的上位者,最后还是只剩下一抔黄土。但谁也说不好那些时光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如果有选择她是不是就甘于平庸。

      窦太后过世后,武帝开始了在政治上的作为。颁布推恩令,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完成他父亲未竟的事业;建立地方监察制度,加强中央集权;采用董仲舒及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想,建立太学;发展军事,抗击外辱……
      前朝之事按过不提,这些都是武帝得意的地方,然而他每每对着陈后之时,都会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皇位是如何得来,自己的姑姑是如何挟恩求报,这让他十分难受。
      于是他就去椒房殿就去的少了,去子夫的宫里就去的多了。
      原本陈后就没有孩子,武帝的行为更是使得她愤怒,不安与悲伤。
      她想挽留武帝的心,可是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做得来低声下气,怎么做得来示弱,怎么能接受别人的施舍。她从一生下来就很少受委屈,基本都是别人来讨好她,她怎么会去讨好别人呢?
      于是她的娇纵,骄傲使得武帝越发不喜,她奢望因为那些行为得以见到武帝,哪怕他来不过是为了责备。可是他却连责备都懒得来见她。
      爱情啊,真是一碗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陈后心里忧伤,却又无计可施。从她动心动情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她会败北。

      元光五年,有人告知武帝陈后施以妇人媚道。媚道是什么,是“蛊诅他人,求己亲媚”,即靠巫蛊咒诅他人,来求取自己的宠爱。
      武帝听后不仅相信了,还有一种隐秘的快感。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有一个可以废后的正当理由了。陈后太傲了,她根本不懂在宫廷生活要如履薄冰的感觉,所以她从不收敛,行事张扬。
      武帝下令执法究察的部门严查此案,有一个叫张汤的官员,深入案情,很容易就查到了楚服。
      楚服其人,是一个女巫祝。陈后让她和自己同吃同住,但她喜欢穿男服,着男子装扮,陈后希望武帝见到这样的情形会不开心,会生气,会重新关注她。
      可是没有,武帝很久没有来看她了。
      楚服为陈后建神祠,施巫蛊之邪术,祝告鬼神,祸害他人,行大逆无道之事。
      最终巫祝楚服被斩首于市,成为陈后和武帝较量的牺牲品,且此案牵连被诛杀者三百余人。
      武帝让有司给陈后下旨,有话说“皇后失序,惑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退居。”
      至此陈后后位被废,很快就搬出了椒房殿。陈后以为只要武帝死了,他就可以停留在她的记忆里,就会一直是那个年少时一直迁就宠爱她的刘彻。可是她也没有那么希望武帝去往另一个世界,如果那个时候武帝来看她一次,也许就不会现今这样了。

      陈后搬离椒房殿的那个夜晚,武帝在椒房殿枯坐到了天明。随后几天他都在曾经的东宫歇息,他有些难过,但从未后悔。
      他想起年少时见到的陈后,想起和陈后的少年夫妻,想起他们盛大的新婚,想起他们一起在东宫长大,想起她的明艳动人,想起她的笑怒哀哭,也想起不久以前的那个傍晚。
      他避过很多人,只带着自己贴身伺候的黄门去了椒房殿。他看到了楚服,那一刻他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他转身就走,他突然就有些明白陈后的感受,但他也许也不是很懂。他回到自己的宫里,他很想砸东西,但他忍住了,他的理智决不允许他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他是一个帝王。后来他假装忘记了这件事,假装那个傍晚他没去过椒房殿,假装他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就偏偏有人要捅出来呢,也许就这样他可以欺骗自己一辈子也说不一定呢。
      即使陈后骄傲,即使陈后是姑姑的女儿,即使陈后和姑姑挟恩求报,即使陈后没有孩子,可是他爱过陈后,也许依旧爱着陈后。
      可是这样也好,他们谁也不用折磨谁了。他不用再躲避陈后的骄傲,逃避她的无理取闹,她也不用再担心他不爱她了,他们都不用相看两相厌了,都不用面对婚姻良久所生出的那些关于权势,关于爱,关于子嗣,关于尊严等等一切的问题了。

      子夫听说武帝那个夜晚去了椒房殿,去了那里枯坐了一夜。她非常非常的愤怒,那个女人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不但没死,武帝还似乎忘不了她。卫子夫非常想发火,但是她没有。她淡定的挥退下人,只留自己在寝殿里。然后她把被子抱起扔在了地上,并踢了自己的榻两脚。她没有砸任何易碎的物品,虽然那会很爽,也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动静。她出身卑微,从来在贵人手下讨饭吃,她习惯了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活着,即使如今圣眷正浓。正因为如此,她见到陈后的第一面时,就非常讨厌她。凭什么同为女人,她一出生就锦衣玉食,而自己却卑微如斯;凭什么她可以任性张扬,而自己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凭什么她可以明艳照人,不知黑暗,可以理所当然享受着宠爱,而自己只能装作温柔善良,在那些肮脏的心思场景里沉浮,没有人关心。

      此后半年有余,子夫又再怀孕。
      元朔元年春,她诞下一子,是武帝的皇长子。武帝非常高兴。
      过了一段时间卫子夫被立为皇后。她被立为皇后之后不久,有一天她偷偷的去看了陈后。
      她想看看这个被她打败的女人现在怎么样了,当然她也还耿耿于怀着武帝在曾经的陈后被废的那晚的事情。
      卫子夫到的时候,陈后在院子里喝茶。卫子夫和陈后,现皇后和前皇后一对视,立刻刀光剑影,暗藏杀机。当然这是子夫的视角,事实上是陈后抬眼看了一下来人,待看清以后,眼里对这个不速之客只剩下了兴致缺缺。
      “姐姐真是好雅致啊。姐姐是在等皇上吗?可惜皇上这个时候正在为他的第一个儿子高兴,恐怕没有闲暇顾及姐姐了。”卫子夫委实也没有客气,自顾的坐在了院子里的另一张床(坐具)上。
      “你现在是皇后了,恭喜。”陈后面无表情的对卫子夫说道。
      “哎呀,姐姐对不住了。皇上得了儿子,他一高兴就让我掌印了,姐姐不要生气啊,皇上还是念着姐姐你的。”
      卫子夫说完,陈后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
      “首先,别叫我姐姐,我是你哪门子姐姐,再说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其次,你以为你打败了我。但其实使我失败的不是你,是阿彻,也是我自己。你以为你赢了,你不过是阿彻用来和我还有我的母亲对抗的棋子罢了。我还很好的在这里,是因为我的身份,但是且看着吧,多年以后,说不定你的下场还不如我。在阿彻眼里,什么都不过他自己的,终有一天他会为了自己放弃你。你走罢,不要再来了,你也不想看见我,不是吗?”陈后一语中的,多年以后,子夫卷入太子巫蛊之祸,最后自杀而亡,她死的时候想起了曾经陈后的这一番断言,一阵唏嘘。然而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卫子夫听了陈后的话,十分的不快,她起身,然后讽刺“你也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然后她离开了陈后的住所。

      后来馆陶公主以董偃的名义向武帝献上长门园,武帝改长门园为长门宫,并让陈后搬了过去。
      纠缠太久,至此终于落下了帷幕。

      资料来源:1、百度百科以及百度知道等。2、《史记》司马迁。3、《汉书》班固。4、《汉武故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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