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夜晨夕

13、原来是你

　　不知不觉又路过那个被圈起来的工地，或许是一种习惯，这是一条回家的路。
　　宁宁朝里面望望，漆黑一片看不清什么东西，门口守门的大爷也不在。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做出了反映，悄悄的跨过了闸机。
　　我回来了！
　　宁宁在大脑里欢呼着，她忍不住向那颗梧桐小跑去，路面满是碎石和泥沙，就像蹒跚学步的婴儿，跌跌撞撞的向母亲奔跑过去。
　　离开这棵树只有一年的时间，看着它熟悉的枝干却好像离别了十年之久。十年前，是父亲离开的日子，八年前，是母亲离开的日子。
　　你们离开后，我就再也没有勇气仰起头大笑了，现在的我，只能抬起肩上沉重的躯壳去仰望，期望能从茂盛的树叶中露出一束亮光刺痛双眼，却始终漆黑一片。
　　这是五岁的时候刻下的印子，比着自己的身高爸爸给划的一条印记，还隐隐约约的留在树干上。
　　“爸爸，明年我会长的比这个还要高吗？”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抬头对高大的男人问着。
　　“当然了！以后小包子长的比妈妈还要高！”男人温柔的摸摸她的头。
　　“我要比顾伟哥哥长的还要高！”小女孩开心的抬起细嫩的胳膊。
　　“明年我还会长的。”刚跑下楼的男孩用手比比自己的头，爸爸拿着小石头在树干上新添一道印记。
　　“你们俩从今天开始好好吃饭，看谁长的更快哈哈哈！”妈妈提着菜篮子从巷口走来：“快来吃甜瓜啦！”
　　风起叶落，落在干净的街道上……落在宁宁头上。
　　她收起回忆，慌忙地用手背擦干眼泪，取下掉在头上的树叶。
　　四周漆黑一片，空气很冷。
　　我想我也该离开这里了，跳出这些让人甜腻温馨又残忍的回忆中。
　　她转身，却有个人影正面对向她。

　　正南面是河边，黑色的上空漂浮着闪亮的孔明灯，像星星一样照耀在夜空。
　　微亮的夜空下他的身影很高大，却看不清相貌。
　　“你是……顾伟？”
　　她一定是被神魔控制了，对一个认不出相貌的人影说出这样的话。
　　“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犹豫，低下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你是顾伟哥哥吧。”宁宁慢慢走近他，无比确信这个人一定是从小的玩伴。可真的走近他，浑身的细胞一刹那被镇住了。
　　她惊讶的张大双眼，连手指都在颤抖，她一定是看错了！
　　“你……”
　　“对不起，宁宁。”这个声音曾出现在自己的梦中，沉稳又有磁性。

　　刺啦刺啦！！嘣——
　　远方传来阵阵声响，美丽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照在了这个人脸上，她真真切切看清了他的脸孔。
　　“我想我该回来了，想看看这棵树，也想看看你……”
　　再也忍不住的泪水流淌下来，夹杂着不敢回忆的过去，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他向前走近被镇住的女孩，抬起手擦拭了她脸庞的眼泪，最后停在了她的头顶：“小包子，你长大了。”

　　这些年来我做过无数的梦，却从来没有梦过和你重逢，因为梦境都是假的，现实是你就在我的身边，林佑安。

　　河边的人群全散了，变得十分安静，只感觉到微风刮过耳边的声音。路灯的光将俩人的倒影拉的很长。
　　“是先天性心脏病和血管瘤。”林佑安缓缓的走着：“好在不严重，父亲将我送去国外治疗的，现在已经没有事了。”
　　宁宁惊讶的看着他的脸：“是哦，一点也看不出来。”
　　“还是会有痕迹的。”他将脸凑过来，指指眼角的位置：“这里，一直到耳后。”
　　近看的话还是会有明显的两条伤痕，但不狰狞。宁宁瞟到他漆黑的眼睛，正认真的端详她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管怎么样，看到你现在过的这么好，我想婆婆一定会很欣慰的。”
　　林佑安停下了脚步，双臂搭在侧面的栏杆上，看向前方静静的江水，灯光打在水面上亮晶晶的。
　　“我很怀念她……”所以你留下了那棵树。
　　林佑安侧过头看着旁边的宁宁，微笑了一下：“没想到吧？原来丑小鸭变成天鹅是真的。”
　　宁宁摇摇头：“那也得是真的天鹅啊！”
　　“可是，在那个家里，我感到很压抑。”
　　想想林逸天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猜到了，原以为是兄弟间的别扭，没想到其中这么多曲折。同父异母的私生子，不受待见是当然的。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父亲就逸天一个儿子，林家又多出来另一个孙子，爷爷奶奶是高兴的，可是……”他突然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
　　可是宁宁一点也笑不出来。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他突然停住了大笑，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宁宁有些疑惑的点点头。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以前认识。”
　　“啊，你放心我不会和同事们提起这件事的。”宁宁不由自主的举起手来发誓。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相信你。”林佑安温柔的朝她笑笑，将她的手拿下：“说了这么多都是关于我的，这些年，你过的很辛苦吧……”
　　宁宁扯扯嘴角，无所谓的说：“没什么，我习惯了。”
　　“之前我打听过你家里的事……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
　　努力的睁大双眼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好啊！他们看到哥哥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江面突然刮来一阵冷风，溢满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掉下来。
　　突然一个温暖的手臂凑过来，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别难过，我们已经是大人了。”
　　每次都是隐忍的痛哭，而这次却有一个坚实的臂膀让自己依靠，所以让我放肆的大哭一场吧：“我不难过！我只是……很开心……非常的开心！因为你回来了……”以后的我也不会再难过了。

　　这一觉睡的好熟，醒来的时候已经7点过了。宁宁揉揉眼睛，突然想起今天还要去给团队化妆。
　　昨天发生的事就像做梦一样，她拿出手机翻开微信，找到一个叫“国王”的好友，点开他的头像。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宁宁，你傻笑什么呢？”莉莉拿着毛巾走过来：“还玩手机呢，赶紧刷牙洗脸换衣服。”
　　还在楼下，就听见楼上热闹的嬉笑声。她们推开门，和大家打了招呼就打开包准备给大家化妆。
　　宁宁看到杨蓉正在阳台上焦急的拨着电话，然后生气的挂掉。
　　“你没换衣服吗？”宁宁走近她，小声问道：“我没看到玫玫，她还好吗？”
　　“你昨天不是凑巧碰到他们的吧？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杨蓉紧紧的拉着她的手。
　　“我……我昨天和一个朋友去那里吃饭。”
　　“喂！……什么？！”她的手机响起来，第一时间便接起了电话，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她自杀了……”

　　一大群花花绿绿的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女孩坐在走道上哭泣。
　　“雯雯！怎么回事？！”杨蓉冲过去抓起她的胳膊。
　　“姐姐……姐姐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我就出去买早餐那一会，她在卫生间里……呜呜啊啊！”
　　“护士！这里面的小姐怎么样？”冬瓜拉着一个路过的护士问道：“她不会死的吧？！”
　　这位年长的护士有点不耐烦的看看他，又朝这一群异类翻了个白眼：“幸亏送来的早，要不然还真是危险了。你们这群年轻人为了那么点破事就自杀，对得起父母吗？！”说完甩甩手走了。
　　大家呼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
　　没过多久，手术室的门打开了，玫玫从里面拖出来，转进了普通病房。
　　“大家都散了吧……”杨蓉红着眼睛：“耽误大家参加活动了。”
　　“只要玫玫没事就好。”其中一个团员：“她现在需要休息，我们回去换个衣服再来看看她吧。”
　　“行，你们先回去吧。”大家看看躺在病床上不成人形的玫玫，静静的离开了。
　　留下来的只有冬瓜，和上次那个金发大波妹，还有吓傻的莉莉。
　　“你是家属吧？刚才看到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我们给病人办了绿色通道。”一个年轻的护士走过来，递给雯雯几张单据：“你们把费用缴一下，就在一楼大厅办个住院手续。”
　　雯雯看着上面的金额，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么贵！三万块！”冬瓜大声叫道。
　　“说不定还有后续费用呢。”金发妹叹了一口气。
　　“我们已经没有钱了……我们的存款全部缴了下个季度的房租……”雯雯抱着胳膊哭了起来。
　　“雯雯，我这卡里有八千块，你先拿去用吧。”金发妹掏出一张卡。
　　“我……我每个月的工资全部买了手办了……”冬瓜抓抓头：“还有三千块，留五百给我，剩下的给你吧。”
　　“我们的工资就不要了吧……”莉莉看了看宁宁：“这次的活动我们也学到不少东西。”
　　“慢着。”一旁的杨蓉突然出声了：“我联系金轩雨。”
　　“蓉儿，你找他做什么？玫玫不能再受刺激了！”冬瓜走到她面前。
　　“他本来就应该负责，让他看看他做的好事！”杨蓉看着大家：“我们五个是最要好的朋友，让他给个说法，我们正式绝交！”
　　大厅突然变得安静起来，雯雯也停止了哭泣。
　　“没错……让他来吧，如果他依旧那么无情，让玫玫彻底死心，让我们也死心吧。”金发妹拿出手机。
　　宁宁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俊俏的脸，正对着她的方向微笑，多么迷人，又多么残酷。
　　“自杀？”手机调了免提，他讥笑的声音在安静的走道上显得异常刺耳：“这么想不开？”
　　“这不都是因为你的原因吗！”杨蓉对着电话吼道。
　　“我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她昨天居然当着我的女朋友的面上找我复合，她为什么要骚扰我？”
　　“好，你说的对。”杨蓉换了一种平静的声音：“五万……她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了，我们也不会联系你。”
　　“啥？”
　　“医疗费。”
　　“给张卡号我，发给你。”
　　“你亲自来。”
　　“你不是要钱啊？我答应给你钱啊，为什么要我过来？”
　　“最后一次，你跟她说清楚，让她死心吧。”
　　“大姐！我已经给她说了无数遍分手了！还要我怎么说清楚？”
　　“最后一次……”
　　“去死吧！”嘟嘟挂断的声音。
　　走道里寂静无声。

　　“莉莉，你也先回去吧。”宁宁推推她。
　　“天啊，太可怕了！那个男的到底是谁啊？这么渣……”
　　宁宁把她拉到一边：“别说了，你先回去吧。”
　　“我一个人先走吗？”
　　“啊，我有点不放心我同学，而且我对这附近的银行都比较能熟悉，看能不能帮上忙。”
　　“那好吧，我们包还在活动室呢，我给你带回去吧。”莉莉有些担心的看看他们几人，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宁宁一个人走到大厅里，拿出手机。
　　“喂，雨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