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紋之章》蓮凰

1、1, 2

　　1

　　那是一個很俊很美的男人，那樣子的俊美，可以說是一種罪惡了。

　　他那雙美麗的眼睛，總是專注地看著她，像是在訴說些什麼；那雙美麗的眼睛，彷彿能輕易地看穿她的所有心思。

　　天黑了，雷雨交加。

　　她和她一起，在一個寬廣的花園裡狂奔著，她感覺到一股恐懼，彷彿不離開，就要被撕成碎片。

　　她知道，有很多人在追著她們，她們奮力地跑，看到有人在附近了，便找一塊大石躲起來。

　　忽然的，她感到一股寒意，一回頭，就看到男人狂怒的臉。

　　旁邊的女孩被他抓起來丟到一邊，很快的，她們被找到了。

　　男人快如閃電地狠狠的捏著她脆弱的脖子。

　　她感覺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眼中最後看見的，仍然是那個在滂沱大雨中，一身黑衣被雨水打得濕透、滿臉狂怒的男人……

　　仍然是那個俊美得令人驚豔的男人。

　　他用那雙鐵臂緊緊地把她抱在懷中。

　　他用力地吻著她，用力地、饑渴地吸吮著她柔嫩的唇瓣，彷彿要把她整個人吞食入腹。他似是野獸般，瘋狂地佔有她，雙手似有魔力般愛撫著她，兩人激狂地擁有彼此，彷彿不如此擁抱，不如此緊密相依，世界便要崩潰。

　　那感覺就似要墜入無止盡的黑暗深淵般……

　　希貝兒喘著氣，猛地睜開眼，心跳有如雷鼓，每一個清晨，總是如此醒過來。

　　一線曙光自窗簾的縫隙射進室內，代表著美好的新一天開始。

　　她卻仍在那令人無法喘息的感情中，無法清醒過來。

　　每一晚，總是作同一個夢，要不是每一晚的內容都是重複著，她還真懷疑，到底哪一邊才是夢？

　　夢中的男人到底是誰？

　　她甩了甩頭，想到昨天便已結束長久以來的訓練，今天是成績發表日，她立即起身下床，迅速地洗臉穿衣，在手腕戴上鑲有一顆鵝卵型淡水色螢石的銀製腕飾，便出門往訓練場走去。

　　「禦紋者訓練中心」是奧斯維得內除卻統治者的宅第和政府辦公大樓外，佔地最為廣闊的建築。

　　每三年，訓練中心就會派出使者前往大陸各地尋訪合資格的人選，把他們帶回訓練場接受嚴峻的訓練，然後按照他們的完成度授予相配合的「禦紋石」。

　　「御水系」訓練場‧廣場

　　廣場上，四名少女挺直腰杆並排為一小隊，隨著訓練導師宣讀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少女們逐一上前領受屬於她們各自的「禦紋石」。

　　希貝兒木無表情地看著和她一起接受「御水系」訓練的少女們一個一個地接過一卷一卷的羊皮書卷，她知道，那書卷除了有對她們訓練成果的肯定，還寫著她們即將前往的地方。

　　終於，老師喊出她的名字。

　　「希貝兒‧尤娜。」

　　一頭銀色鬈發直達股臀，琥珀色的雙眼蕩漾著溫柔的波光，柔美出塵的五官，纖細優雅的身姿，在在流露出高貴的氣質。

　　她是「御水系」的主訓練導師，科思婷‧薇莉蒂，光潔的額上戴著一枚天青色的「聖紋石」額飾。

　　聽說，她的力量很強很大，現時大陸上的禦紋者當中還沒有任何一個比她更強。

　　此刻，她金色的水眸閃著笑意，微笑地看著希貝兒。

　　希貝兒迎者她的視線，步伐卻彷若千斤重，讓她的速度慢得彷彿這短短的兩三步有如千里之遙。

　　時間像是過了千年，終於，希貝兒站定在科思婷的面前，她抬起此刻沉重無比的雙手，接過那輕得不能再輕、薄如蟬翼的羊皮書卷。

　　溫柔的耳語悄悄響起，「貝兒，待會妳到我的辦公室來。」

　　茫然抬眼，只見科思婷唇畔含笑，轉過身朗聲宣佈，只得拿著羊皮卷回到隊伍。

　　「各位新‧禦紋者，雖然這一年能順利完成這個訓練的人並不多，但我仍在這裡向能順利完成這個艱苦訓練的各位致上衷心的祝福，期望各位在未來仍能堅守身為『禦紋者』的職責，並且為妳們身為『禦紋者』而驕傲。

　　從現在這一刻開始，妳們都肩負了守護這美麗大地的責任，正如各位所知道的。我們美麗的維吉爾大地現正受到耶魯族的覤覷，」

　　所有在水系訓練場接受訓練的少女們才聽到「耶魯族」這名字便立即驚呼四起。

　　「是的，就是那貧瘠的、善戰的耶魯族，所以妳們即將被派往不同的區域，協助早已開始守護這大地的禦紋者，抵抗他們的入侵。

　　距離出發的日子尚有個多月的時間，妳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的休息、和家人見面，與及為將來的戰爭做好準備。我期望妳們能把在這裡學習到的知識技巧，都能在戰場上學以致用，並且活著回來這裡。

　　願神看顧妳們。」

　　結束這場談話後，所有「禦紋者」的新鮮人和未能完成訓練的少女們都即時作鳥獸散。

　　回家的回家，找樂子的找樂子，不消片刻，廣場上已是走得一乾二淨；只剩希貝兒獨自一人呆立在廣場中央。

　　2

　　希貝兒一個人站在廣場中央，呆愣地站著，過了彷彿一世紀的時間，她才想到科思婷的耳語，雖然對於科思婷的吩咐抱有疑問，但因為習慣了服從命令，最後還是走向導師大樓。

　　來到外牆斑駁的水色大樓外，希貝兒伸出白細的素手搖了搖掛在門外的金色掛鈴，只聽到一陣清脆輕靈的聲響，不消一會兒，木色的而且陳舊的厚重大門便消失無蹤，雖然不是第一次來導師大樓了，還是會被大門突然「消失」這個現象嚇了一跳。

　　腳踩在有點發黴的木地板上，雙眼直視前方，牆上壁燈的燈火搖擺不定，同時也讓四周的環境隨著燈火而忽明忽暗。根據經驗，走進這條通道後，隨時都有可能觸碰到機關，所以……她每次走進大樓總要全神貫注地戒備——按照科思婷的解釋，這些機關是為了讓大家隨時保持警覺，而且能夠習慣把課堂上所學運用出來就最好不過――天知道每次來這裡都要緊繃神經有多累，只因為每次機關的位置都不一樣，簡直就是把來人都當作入侵者，不讓人去掉半條命也絕不手軟。

　　一盏壁燈突然熄滅，讓大樓內的能見度降低，希貝兒瞇著眼睛，沒多久便適應了眼前變得幽暗的環境，小心翼翼地踏上看來似乎搖搖欲墜的樓梯，每踏上一個階梯，就益發小心注意，只因為，科思婷這個臉上總是掛著既神聖又溫柔笑容的女人，心思恁地陰險得很，不是說她行事不光明磊落，而是這個女人為了達到最佳的訓練效果，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施盡各種手段訓練他們，不對，與其說是訓練，不如說是對付。

　　是的，對付他們。

　　根據別的訓練生所說，別的訓練場在第一天訓練時可沒有做出讓受訓者半死不活的事――讓一大堆啥也不懂的受訓者拿著一顆顆訓練用的「水螢石」，什麼解說也沒有，就直接用「空間轉移」把他們丟進比雪國還要寒冷的地方，進行求生訓練――而這只是為了讓他們明白戰場的殘酷！

　　每每回想剛開始的訓練，總令人悲從中來，悔不當初，卻又萬分慶倖。

　　因為當他們經過地獄般的魔鬼訓練後，他們的戰鬥技巧、謀略都高人一等，這可以從一年一度的訓練比賽中看得到，訓練比賽的內容從搏擊競技到智謀合作，「紋石」使用到各種技能，只要在戰場上有機會用得上的，都囊括其中，而他們「御水系」的成績永遠都是第一！可以說是不負「最強的聖‧禦紋者」的教導了。

　　事實上，他們「御水系」的訓練生沒有興趣知道，也不敢預想成績出來屈居第二的後果，因為每一年的比賽前，科思婷總會綻出無與媲美的超級神聖的笑容，用超級溫柔甜美的語調為他們「打氣」、要他們加油……大夥光想到那朵神聖的笑花，說實在話，還真是恐怖的要命，不少人在私下討論過後都認為，讓他們選擇上戰場還是面對科思婷，大家都寧可選擇立即上戰場去……

　　想著想著，希貝兒已經輕易地閃過不知是第幾個的陷阱機關，來到科思婷的辦公室。
　　雖說，再怎麼嚴厲的人在自家的窩裡總會放輕鬆一點，可是這個卻不適用於科思婷身上，因為科思婷篤信任何人，即使是最優秀的戰士，在面對關係親密的人的時候，戒心是最弱的，所以在她的辦公室裡，該有的機關陷阱一個也沒有少，其陰險的程度，甚至比大樓內任何一個都還要高。

　　如果說，身在大樓內要全神貫注地警戒著四周，那麼，置身在科思婷辦公室中的話，就要比全神貫注更強的警戒著、可以說，要用盡全身的所有神經、知覺來警戒著可能有的情況。

　　「不用客氣，請坐吧。」科思婷眉眼含笑，溫柔的低語，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在跟情人對話呢。

　　「有什麼事嗎？」希貝兒語帶謹慎的詢問，小心翼翼地坐在辦公桌前的皮椅。一雙紫眸絲毫不敢鬆懈的注意著四周。

　　「帝貝爾，」科思婷呢喃似的說出這個占地甚廣，卻有大半地域被冰雪掩蓋的都城的名字，「這個有如雪國的城郡就是妳即將前往的地方，對吧？」

　　即使早上已從手上的羊皮紙上得知自己工作的地方，但當這個地方的名字從科思婷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感到無法接受，或許、也許潛意識中她還是期望這是錯誤的、自己弄錯了吧？

　　「…………」希貝兒不發一言的垂下頭，直到現在，只要回想起「那件事」，她仍能清晰的聽見「那些人」每看見她便會說出口的話語。

　　「『那件事』不是妳的錯，妳用不著為了『那些人』的愚昧無知而一直逃避。」科思婷注視眼前這個以最優秀的成績完成她給予的所有嚴格訓練的女孩，這個隱隱透出孤獨感的身影，仍一如當年她倆相遇時。

　　也罷……至少她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念頭才在腦海閃過，便聽得希貝兒堅定而清楚地表示：「我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