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暴风雨 2 ...
-
（14）
北京难得有个好天气，尽管气温还在一天天的低下去，但不妨碍阳光撕破云层直直地照射在人们的脸颊上。
久违的暖意。
贺子成站在病房前，透过门上小小的窗口注视着里面的人。
果然，箫瑜还是像妈妈多一点吧。尽管陈封年轻时长得应该也还算是好看，但是眉眼间那股子阴郁气很不惹人喜欢。怎么说呢，像是个过于藏着掖着的人，不好亲近。
他就着阳光看了好一会儿报纸，然后靠在阳台的扶椅上打瞌睡。
贺子成也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并没有多少进去打招呼的兴致。箫瑜讨厌的人，他也打心眼里没多少好感。其实他本来还怀疑着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的可信度，这会儿看见了陈封，也算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刚刚冬青发来短信，说是在楼下给放了几个人盯着，箫瑜一到就会通知他，还特意叮嘱贺子成别给她打电话，免得话说多了就露馅。
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着。可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她哭着说不要他再插手自己的事，一会是血迹斑斑的客厅，一会儿又是陈钰通红着眼跟他说的那些事儿。
那天他一个人呆在他们以前的小房子里，喝了很多酒但是又无比的清醒着。他想，要是自家妹妹碰见这种事，他也会狠揍那人一顿，而且是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那种。陈钰能看在箫瑜的面子上忍他这么久，也真是辛苦了。
他又想自己还真是混蛋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弥补的机会。如果，真的还有的话，他贺子成以后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箫瑜给护好喽。
只要她不想做的事，谁也别想逼她。
另一边，快到医院的时候箫瑜就感觉到了不舒服，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变得稀薄起来，她尽全力压制着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
心理上的刺激直接导致了生理上的反应，她干脆合上眼，歪着头斜靠在车窗上。
“小瑜，你是不是晕车了？”
陈钰发觉了她的不对劲，有些担心地问。
你要是真紧张我，就不会逼着我去见那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
箫瑜在心里苦笑着，却终究没力气再说什么，只抿着唇摇了摇头。
她想象着自己不管不顾地拉开车门，闭着眼睛就往下跳，然后摔得一身都是血…环抱在胸前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说到底，从那次之后，她发现自己还是惜命的。
她用右手的拇指刻意去触摸了一下那条淡淡的伤疤，虽然做过手术，但总是长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这个小动作被陈钰瞄见了，一时半会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有了点动摇，可最后还是硬下心肠侧过头去，不再去看她。
就这么一次，他心想，以后小瑜要恨他也好，要老死不相往来也好，他都认了。可是现在，他不能就这么看着陈封拿自己的命一天天耗下去，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俩人的亲爹。
箫瑜不知道陈钰在短短的时间里，脑海中已经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她只知道自己下车的时候腿都软了，眼前一阵发黑，靠着车门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齐娜和陈钰见状同时想去扶她，箫瑜却挖苦似的瞟他们一眼，“别那么紧张，我也跑不了。”
俩人一时有些窘迫，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事儿都的确做的不光彩，不仅不光彩，还十分对不起把他们当好朋友、亲哥哥的箫瑜。
可这是非常时期，陈钰走在前面，挡住了身后人的目光，疲惫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早上医院还打电话来催，提着嗓子问他到底还做不做手术了，要是决定不做就带着老爷子回家好好享两天清福吧。
这话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
那可是长脑袋里的瘤呀，就像颗定时炸弹一样悬在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点着了，当然是越早处理越好。
可做这么大的手术，毕竟有很大的不可控风险。万一，老爷子就这么倒手术台上了…陈钰其实很能理解他这么急切要见箫瑜的心情。
齐娜陪着箫瑜走在后面，他稍稍侧头用余光扫了两人一眼，眉间的川字又加深了一份。
箫瑜的脸色，太难看了，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好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他本来以为，她内心深处对陈封还是有感情的，现在看来…陈钰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医院里的空气仿佛都带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箫瑜的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那些不愉快的零零散散的记忆。她被人挤在角落里，背抵在金属的电梯后壁上，只好仰着脖子尽力避开那些混浊的空气。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乖张地跳动着，又重又有力量。如果魏启旻的“救援”没能及时赶到，如果真的要见到那个光是想想就让她手脚发凉的人…她简直不敢再往后想。
“叮”的一声，电梯在住院部六层停下了，她本能的往后缩，恨不得自己能立马变成棵植物长在地上。
陈钰已经在外面，见箫瑜迟迟不肯出来，只好一只手按着门口的开关，一只手去拉她。
电梯里有医生有病人还有家属，每个人带着说不出来的焦虑和麻木看着这一幕。
更甚者，在后面故意推了箫瑜一把。她一个踉跄跌了出去，电梯门于是迫不及待地合上了。
“小瑜…” 陈钰扶着她的肩，几乎是以哀求的语气开口，“我跟你说实话，爸他的手术风险很大，你就见他这么一次，也算是，算是了他一个心愿。”
箫瑜低着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你们，从来没有想过我是什么的心情吧。”
她推开陈钰的手，感觉自己在沉入一个寒冰地狱。
“你还记不记得他离开妈妈的时候，连头都没回一下？你又知不知道几年后，妈妈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带着我去死？”
“当初我跑那么远去读书，就是为了重新开始，可是你却莫名其妙的出现，提醒我自己的过去究竟是怎么样沉痛。”
“到今天，也是一样。你总是打着最正确最光明的旗号，做一个好哥哥，好儿子。可是，你想过我吗？”
箫瑜感觉自己几乎要花光所有的力气去讲这么一番话，脸上的表情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冷静。
世人总是说，要知恩图报，要以德报怨，她听来却只觉得十分可笑。做错了事的人都要被原谅，受伤害的人却要假大度，这是什么荒唐的道理。
“我知道”，她似乎很是疲倦，“今天哪怕是拖，你也会把我拖去见他。可是，以后哪天我要是死了，你们…”
“箫瑜”，走廊里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三个人不禁转头去看。
那人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走到箫瑜面前，揽住她的肩，“一天到晚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她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两只手还在发麻。
“贺子成”，陈钰很快从吃惊中回过神来，“这是我们的家事。”
“家事？那你倒是问问小瑜有没有把我当外人”，贺子成这时候也不忘占点便宜，好死不死的冲她眨眨眼。
他这会儿倒还开得起玩笑来，可天知道刚刚看到箫瑜露出那种受伤的表情，他有多想弄个保护罩给她罩起来，什么哥哥爸爸的，谁碰剁谁的手。
陈钰听了这话，板着脸扫他一眼，“你别逼我动手。”
“陈钰！” 齐娜一直在旁边没开口，这会儿看气氛紧张，却是有些急了，上前拉住他的手。
“哟，堂堂特案组组长在医院跟人动起手来，多不好看啊”，冬青也带着人赶了上来，挡在箫瑜面前，“要不我陪您找个空地儿练练？”
箫瑜感激地冲冬青点点头，接着垂目轻声对贺子成说，“走吧。”
这种地方，她实在是不想再多呆一秒钟。
陈钰被拦着，眼看着箫瑜要走，忍不住冲她嚷，“要是他手术真的出意外了，这可能就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箫瑜顿了顿脚步，感觉到身边的人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掌心里传来一阵温热。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俩人紧贴在一起的手上，脑海里嗡嗡作响的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
曾经，也想过要这样一直走下去的吧。
她再也没有犹豫地走进了拥挤的电梯里。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暴风雨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