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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美梦成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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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后,令姜走过千山万水,见过许多从地狱来的人,他们或善变迂回或复杂欺骗,保持本心者寥寥,她才懂得谨守一份淡然有多难能可贵。
许多年以后,苍茫大漠飞沙漫天,那个言行举止总悠悠的杨铭旌说一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给了令姜活下去的勇气,也昭示了他的野心。
……
都是许多年以后的事儿,至少现在她猜不到。她坚定不移地认为,杨铭旌与那些总爱拿自己与泣血旧主相提并论的人无二无别,她心底蔓延几分厌恶。
这些年,她鲜少带着泣血出门,天南地北,总有人识得这把独一无二的宝剑,无一例外地会提及燕南女子。她自然不认得那燕南女子,佩剑为师父所赠,师父未曾告知宝剑来历,每每问及,庆志总敷衍道不明。
泣血剑深埋进泥土,像连接令姜关节的一根荆棘,不能去除一动则痛,锥心刺骨当是这等滋味。
‘沧源源起水边木,四方安平山顶风;驯顺和气赴海晏,勿至阿鼻九州同。令姜越年长,危机越四伏,唯有白泽扳指的主人能救你于危难,而泣血剑法是白泽主人认你的凭证,务必勤练。潜龙在渊,终有飞时,我的使命算了了。’
师父临终遗言,她记住大概,前四句谶语她至今不解何意。庆志说那几句话至关重要,帮她记着,于是在师父仙逝之后四五年,她才记住那几句话。泣血剑法她勤学苦练不得精髓,白泽扳指主人迄今为止更是下落不明。
这几年庆志不怎么逗趣,常正儿八经异常严肃地教导,俨然是第二个师父。由此看,危机四伏,开始了吧?
“杨铭旌……”
是敌是友?
重新拾起泣血,雨势渐涨,令姜很清醒,她想,大约因自己远离顾安了,他身上带着染了蓝花楹种子浆的竹筒。
山路曲折,老马识途也颠簸,暗夜徒步行进极其艰难,可怜令姜刚经历九死一生,心有余悸还担心先生命丧虎口。
扬鞭策马,马蹄比不上她心焦。遥遥望一人立身山头,令姜由衷地笑了,打心底释然。同时惊觉太可笑,这种担心,以前只用在庆志身上,他不过两面之缘的人啊!
越靠近,顾安越恍惚,仿佛某个拂晓晨里的梦,梦里有百里浩瀚沙海,有草木炎凉,十丈城头上的姑娘与她好像。
她没那么凶悍,等捋清楚之前究竟什么处境,令姜腿肚子发软,瘫坐在地。
远远看她倒下,顾安焦急狂奔而来,不顾泥泞脏衣摆,屈膝单跪扶令姜双肩,神情焦灼:“令姜姑娘,伤哪儿了?”
劫后余生的心悸,咚咚作响,令姜脑海乱成一锅粥,紧张过度以至视野都变得模糊。
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回:“没伤。”
顾安望了眼消失在山坳转角的余影。
“先生宽心,他们不会回来了。”
“令姜,行侠仗义之前,先保障自己安全。记住了?”
相差‘姑娘’而已,听起来意味大不一样。
他连忧虑都裹了层温柔,真危险啊!
别开视线,令姜努力让自己清醒。
“先生,我委实不愿挪动半步,歇会儿再赶路,行吗?”
瞧她确实累极,顾安解开斗篷翻里子在外,叠成坐垫铺在一块路边石头上,搀令姜就坐。宽腰带,褪比甲蓝衫,撑在令姜头顶挡住细雨。藏在里间的玉佩坠子露出,隐隐约约轮廓模糊。
她离先生这么近,内心滚烫。
情起时,细枝末节都能引发山崩。她仅仅贪恋这短暂安宁,将初开情窦赠予先生,如此大胆行径她做不到,充其量只敢借疲乏偷得半分闲。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先生背景不简单,自己未来更不可见。
原以为令姜接到顾安就回转,西风楼说完事,庆志直接回青槐居等待。直到山谷灯火阑珊,依然未见踪迹,庆志放心不下,赶往祁城寻觅,在祁城郊外碰到杨铭旌,杨铭旌将事情始末告知,他自责愧疚赶紧往松山来。
任它惊涛骇浪,只要庆志在身边,令姜就无所畏惧。笃信,世间独这一份予他。
马铃铛悦耳,连自己的坐骑都听得出那声音。她端坐着,看庆志扬鞭打马飞奔过来,唇角轻轻勾起。
马停在三丈外,庆志皱眉走到她身边,到嘴边的骂骂咧咧话语被令姜嘿嘿笑声噎回。
佯装嗔怪,没好气地伸手,耷拉着脸说:“回家。”
乖巧地搭手,令姜傻笑起身,抱着庆志胳膊蹭蹭。
故意嫌弃地扒拉,不成功,作罢,任她乐意,庆志转而礼貌问候顾安:“更阑人静,城门已闭,顾先生不嫌弃,请到寒舍委屈一晚吧。”
俯首作揖,顾安回:“如此,多谢了!”
庆志身形伟岸,令姜玲珑,刚到他胸膛而已。被他牵着往前,总感觉怪异,她忍不住唠叨:“怎么感觉像牵了条小狗……”
庆志头也不回:“我牵自家妹子。”
“嗯?”
突然停住,庆志纳闷回头,不留神时令姜已经跳起挂在他背上,双手勒着他脖子。举止亲昵旁若无人,庆志无奈,只好托住她腘窝防止她掉落。
“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我哥!”
“还有旁人在呢!”
“我不管!”
“没脸没皮!”
“闭嘴!”
饱含歉意向顾安笑着解释:“让顾先生见笑了。”
“哪里。说实话,挺羡慕你们这种感情。”
再做邀请,庆志背着令姜走到自己坐骑旁,自己先上马,再拉她,动作一气呵成。
顾安面前,她顶多悠然心独喜,在庆志面前,她可当个楚狂人。
一声哥哥她央求了多少年,今儿终于实现愿望,还是庆志自己承认的,怎不叫她欢喜。
君似孤云何处归,我似离群雁。时过境迁,孤云有月如影随形,雁仍孑然一身。
‘南国有令姜,救她就是救你自己。’
池前辈忘了告诉自己,在找到令姜之前,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自己一辈子都取代不了的庆志。
顾安骑令姜的马走在后面,心绪繁复。
和他苦闷心境迥然不同,前头欢声笑语,谈论着他接不上的话题。
庆志跟令姜讲道理,义正严词教导她要懂得保护自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得起劲时,令姜忽然喊他。
“哥!”
“嗯?”
风停。
“哥!”
庆志无奈:“嗯。”
“哥!”
叹口气,庆志扬起声调:“诶!”
幽影楼非楼,建在祈城以西十里地的山谷里,沂水将幽影分隔两半,中间靠一座石拱桥相连。书生楼主喜好风雅,不吝手笔,继位以后令谷中每栋建筑悬檐角铜铃、挂大红灯笼,风起时,铜铃唱遍幽影犄角旮旯,夜幕后,更是美不胜收。
青槐居位于山腰,庆志执行任务的日子,她每天站在院栏杆内俯瞰,聊以慰藉,期待着庆志会出现在山下石桥上冲自己挥手大喊,庆志脾性粗犷,这种事他做得出。
诚然,全是以前期盼,如今庆志都变得不像庆志了。
庭院东边新扎了个草亭,里面放张条藤桌、一墩圆形草凳、一把竹制摇椅,那是庆志给她补的去岁生辰礼物。令姜站得累了,回草亭躺在椅子上小憩,等庆志来找。
三人前后抵达谷口,幽影门人等候多时,请庆志与顾安前往西风楼。
心有千千结,辗转反侧,索性起身踱步庭院,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百无聊奈之际,山萘提两壶清酒来青槐居,眼珠子滴溜溜打转。
“楼里来的那位顾先生,长得眉清目秀呢,听说跟你来的。”亮出绿梅墨底酒瓶,山萘扬眉,“快说说,我给你带了两壶好酒。远山醉,你的最爱。”
山萘和庆志一个样儿,跟谁都能自来熟,别人的秘密,能知多少知多少。幽影楼除开庆志和七步,她算和令姜说话比较多的人了。
其他事,令姜或能同她聒噪几句,但关于顾安,她不想多说,唯恐被旁人猜度心思。
“庆志说喝酒伤身,不准我喝。”晃动摇椅,不让自己看山萘手上的远山醉。
“嘁!”山萘不屑,径直走过去,把远山醉放在桌上,捋衣衫坐草凳,“不用说我也知道。”
不为所动,令姜依然悠闲地晃荡:“哦?你知道些什么?说与我听听,没准我还没你知道得多呢。”
狡黠地凑近,山萘出言:“你喜欢他!”
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