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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往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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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珑安终于收了声时,矮桌上的热茶早已没了袅袅升腾的雾气了。当阳子无奈叹气,认命般的起身捡起珑安由于幅度过大滑落至地的步摇,递予了她,复又落座,垂了眼一语不发的摆弄起了茶具,重沏热茶。
珑安瞧他这般模样,便也晓得这是默认了由她来讲的意思。她勾了勾嘴角,抬手拢了拢鬓发,将步摇重新插了回去,这才开了口,语调温婉,竟也全然瞧不出方才笑得疯癫的影子。
“放恣你从小生在苗疆,自是不知道‘当阳子’这名字有些什么渊源的。真要算起来啊,纯阳宫这些个俗世弟子,就属他辈分最高了。这中原江湖谁人不知纯阳宫当阳子早已窥得天机堪破红尘,是个早该羽化登仙的人。只是他尘世尚有一劫,才化作孩童模样隐于纯阳宫。
不过啊,这些也都是些谣传罢了。你瞧他这幅样子有外人说的那么玄乎么?要说这尘世劫,我倒觉得他早就已经在历了。他还未修道之时,也不过是个吴姓的普通人,喜欢上了别家一个小姐,为了她荣华富贵似锦前程通通不要了,你说窝囊不窝囊?最后啊小姐还是和他人成了亲,心上人大喜之日,也是他舍弃红尘潜心修道的伊始。一转眼春去秋来几十载,她相夫教子,他空雾论道,再无关联。”
说到这,珑安顿了顿,瞥了一旁笑而不语的当阳子一眼,微微的叹了口气,复又开口,“他这人啊,真真是个悟道的好苗子,并非什么从小养在纯阳的小道童,却是他们那辈唯一通透之人,掐算天命最为精准。早早的算到了自己羽化之日,却也算出了心上人的命尽之时。这两人啊确实是有些缘分的,却也尽是孽缘!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曾相守渡一生,却注定了同年同月同日死。
只是啊,对于他,羽化不过是新的开始,他是有资格位列仙班的,而对于那位薄情的小姐,死了是真的结束了,什么都没了。
是以他借着自己登仙的祥瑞,也仗着自己初得的仙骨,硬生生改了那凡人的命数,强行将她送过了奈何桥,护她魂魄不散,也护她永世安康。自己却触怒凌霄,顷刻便受了九道天雷。那日纯阳宫的人找到他时他已是一副孩童的身子了,浑身是血的蜷缩在纯阳久久不曾化开的积雪之中,刺目的白,刺目的红,狰狞的伤口遍布全身,深可见骨。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副景象,不过这么说起来,倘若不是我师父恰巧带着我们师兄妹几个在纯阳做客,这世人称为半仙的当阳子早就该凉透了……”
本该惊心动魄的往事却被珑安用说书的语气娓娓道来,隐去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苦痛,所有的生离死别和情伤。所有的爱过痛过哭过鬼门关外走过,世人皆不知,百年后再度谈起也就不过是个话本故事。一时间茶室之中再也没了声音,午后暖软的阳光自半开的楠木花窗中斜插进来,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上下浮动着,就像是芸芸众生于之天命,于之凌霄。放恣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开口,只好作罢。
当阳子见状,却朝她轻笑,俯身为她添了杯新茶。
“这没什么的,你不必觉得揭了我伤疤。这么多年了,久到我甚至都回想不起来天雷加身的苦痛了。”当阳子的眼中始终噙着笑意,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壶,抚了抚因着此番动作有些褶皱的道袍,淡淡道,“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始终记得她指尖的温度。”
“那日我携她过奈何桥时,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牵着她的手。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那刻能为永恒。”
“所以,我不后悔。”
一字一句,仿佛撞进了放恣的心间,她一度认为中原人定是个个薄情寡义满脑子阴谋算计,而这纯阳宫远离尘世,自该超凡脱俗仙风道骨,也该是最最无情之地,却没想到……
当阳子说出这番话也是珑安没想到的,她怔愣片刻,猝然开口,“你这老道好好的说什么骚话!修道人的矜持不要了么!”
当阳子:“……”
放恣:“……我感觉介之她错过了全中原最大的八卦……珑安姐,你黄泉海的药田果然好不了了。”
珑安身子一抖,竟被放恣一句话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