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新学期如约而至,喻恩正期待喻窈完成从初中生到高中生的蜕变,一大早就耳提面命:“上了高中就是大孩子了,光闷头学习是不行的,到了新班级,要和新同学好好相处。”
闻言,喻窈剥蛋壳的动作一顿。
从前的那些同学都不喜欢她孤僻的性格,她说话的时候不会笑,不会鼓励吹捧别人,也不会娇嗔地撒娇。
她不可爱,所以不会被爱。
喻恩正似乎也不爱她,无时无刻都在教育她,这次是在饭桌上。
重组家庭的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气氛微妙而压抑。
郑兰淇准备的早餐很丰盛,有原磨的杂粮豆浆、火候把握得刚刚好的水煮蛋、用空气炸锅烤熟的蜜薯、精心选了黄金8厘米的玉米,喻窈却食不甘味。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喻恩正却浑然不觉,继续面无表情地讲着刻板的大道理:“遇到问题要学会自己解决,要不畏艰难险阻,勇往直前。世界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知难而退的都是懦夫。”
喻窈听着他说这些,脑袋里像被人塞进了一支受到电磁干扰的麦克风,尖锐的啸叫在耳畔循环。
她很难受,呼吸心跳都剧烈而清晰,生理和心理都十分不适,因此她没有马上作答。
喻恩正见她没反应,伸手在桌面上重重叩了叩:“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冷汗正沿着喻窈的脸颊大颗大颗地坠落,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替她擦。
半晌,喻窈克制着起伏的心绪,哑声说:“知道了,我会做好的。”
等父女俩说完话,郑兰淇拿起一截蜜薯,撕开表面焦褐色的皮,正要递给喻窈,喻窈忽地站起身来,拎起放在椅子上的书包说:“我吃饱了,你们慢吃,我去上学了。”
郑兰淇连忙问:“第一天上学,知道路怎么走吗?要不我送你去吧。”
没等喻窈回答,喻恩正就皱着眉一挥手:“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走丢不成?让她自己去。”
喻窈脚步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出门的时候还带走了放在门边的垃圾。
喻窈出门时脸色很差,头发枯槁,形容憔悴。
她昨晚一直心不在焉,忘了给空调定时,空调开了一晚上,好像把她吹感冒了。
头痛,嗓子疼,喉咙干涩,症状明显,可她刚才在餐桌上没敢说,怕喻恩正会责问她为什么要把空调开一晚上。
她上一次得流感,喻恩正就是这么问的。
她感染的是病毒性的感冒,喻恩正问她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
喻窈前脚刚出门,以孙驭霄为首的四人后脚也出来了。
五个人再次碰面,都有一种被命中注定的巧合惊讶到的玄妙感受。
宗政洋最先反应过来,大大方方地问:“巧了,就住对门啊。你也这个点上学?”
喻窈不明所以地点头。
他问:“附中的?”
喻窈答:“一中。”
宗政洋兴高采烈地说:“我们也是一中的,一起吧。”
不一起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一中的校园喻窈念初中的时候就去过。
当时是班主任领他们到一中的考点参加奥赛,她对学校的内部构造很清楚。
一中占地面积两百多亩,共有三个门,南门、东门、西门。南门是大门,其余两扇是小门,为了方便学生出入。
喻窈有心带他们几个抄近道,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今年只有一米五,按理说男生发育得比女生迟,可现在的男孩子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四个人的平均身高一米七,每个人都比她高,她像个小矮子一样跟在他们后面,只有孙驭霄会停下来等她,其余几个人都迈着长腿一个劲向前冲。
喻窈跟得吃力,有点不想再跟他们同行了。
一开始孙驭霄会让他的几个同伴慢点,后来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分不出心神来留意脚下,不好勉强,他也就不再提醒了。
停下来等了喻窈几次后,他干脆放慢步伐,跟她并肩而行。
喻窈心底一空,心跳漏了半拍。
他为什么要跟她一起走?
他应该跟他的同伴们一起走啊。
旭日东升,火红的朝阳发出万斛霞光,金色的光辉透过林荫道的树隙洒在少年的发顶与肩头。
开学第一天,校服还没有分发,孙驭霄穿着自己的白色衬衫和运动裤,意气风发。
和那些趁着没被修剪就肆意生长的桀骜少年比起来,他像是本身就不蔓不枝的挺拔松柏,没有热烈狂野的激情,只是寂静坦荡地行走在天地间就能感觉到蓬勃的朝气。
他这样的少年,不言语,也在惊艳众人的青春里。
他发着光,轻而易举地长成了她想变成的模样。
喻窈悄悄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挺直腰杆,让自己的肩头舒展,再舒展。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却引起了同频的共振。
喻窈开始期待上学了。
墙上搭着几弯青翠欲滴的树藤,斑驳老旧的墙面上沾满了污泥,连一中的牌匾都没挂,却是一中的侧门。
眼看着莽在前面的三个人走过了,喻窈好心叫了一声:“门在这里。”
三个人聊得忘我,连谢都没道,说笑着调头走回喻窈和孙驭霄身边。
喻窈第一次觉得,不被人在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她在意的人在意她就好了。
—
分班表贴在教学楼侧面的公告橱窗内,橱窗前站满了人,都是来报到的新生,喻窈踮着脚扎在人堆里,犹如在海上沉浮的扁舟。
她昂着头,尽力把自己拔高,一次又一次被浪潮掀翻,始终站在外围,半天都没能看到一个字,不禁急得整张脸皱成一团。
肩头忽然被一股力量制住,她茫然回头,望见孙驭霄近在咫尺的脸。
他弯腰和她平视:“还没看到自己在哪个班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看。”
喻窈迟疑地回答:“喻窈,比喻的喻,窈窕的窈。”
孙驭霄很有绅士风度地说:“这里挤,站到旁边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眼下跟他近距离独处,喻窈第一次认真看他的正脸。
他的五官端正柔和,俊秀的眉眼中流露出和善的气息,和煦得宛如春风。
他生得白,但不是没有温度的冷白,白中有着黄种人的特质,和照耀在脸上的阳光融为了一体。尽管夏日的骄阳炽烈毒辣,可阳光触碰到他,仿佛也只是给他周身镀了光晕,俨然变成了滤镜。
喻窈点头,转身走向教学楼下的阴凉处。
他们中的两个男生和孙驭霄擦肩而过,也来她这边躲太阳。
没过多久,秦炼从橱窗那边走向其他两个男生,边走边问:“你们在几班?”
贺驰野先回答:“我三班。”
秦炼又看向宗政洋。
宗政洋对上他的视线:“二班。”
秦炼扭头看贺驰野:“我跟政洋一个班。”
贺驰野烦躁地说:“那我岂不是落单了?”
秦炼忙说:“不是还不知道霄霄在哪个班吗?”
贺驰野疑惑地问:“他人呢?”
宗政洋望着人堆里岿然不动的孙驭霄说:“那不是,还在那边呢。”
正说着,孙驭霄信步朝他们走来。
贺驰野问他:“哪个班?”
喻窈和他不约而同地问:“哪个班?”
“二班。”孙驭霄一开始是随口回答秦炼的,听到喻窈问,认真回答她,“二班。”
贺驰野还沉浸在失望中,不能置信地指指自己:“所以我果然落单了?”
连素昧平生的女生都和他的发小们分到一个班了,他却要和他的发小们分道扬镳,孤零零地去隔壁班?
可惜班级在学生之间是不能互换的。
如果真的能互换,收到请求,喻窈会为难。
她现在也想和孙驭霄在同一个班。
开学第一天,大部分人都只带了人来,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班上或许有老校友,但不算熟,讨论不起来。
因此关注下一位进教室的同学长什么样、以什么姿态登场,成了唯一可以干的事。
喻窈从被观察的人变成观察别人的人,前后只隔了半分钟。
她进教室后不久,孙驭霄他们也来了。
他们三个人不知道谁带的路,挑在喻窈后面一排坐下。
那一刻,喻窈的呼吸停滞了。
刚才经过她的时候,秦炼像招财猫一样慵懒地抬了抬手,宗政洋碰过一鼻子灰,对她颇为忌惮,像没看见她一样顺位往里面坐。
他们都是早知道她跟他们同班的,却只有孙驭霄对她一笑,坦然大方地问好:“你好,喻窈,我们又见面了。”
喻窈就知道。
他和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