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归》幻夜无沁莫雅书

1、问君一去何时归

　　魏无羡走过了漫长的一生，几百年里，他与蓝忘机一同逢乱必出，也受过伤，也为其疗伤。岁月把一切棱角都磨去，当他白发苍苍后，他开了蓝忘机的棺椁。
　　看着那张清冷俊逸如旧的面庞，魏无羡笑了，桃花眼弯的很好看，白皙若少年人的容貌明媚如朝阳，只有那不染一丝尘埃的纯白发丝昭示了他的年龄。
　　“一百年了，二哥哥，我也要来找你啦”
　　一百年，足够他一遍又一遍地游完这大好河山——但每次去往曾经过的地方，都有新的景象。
　　魏无羡一点点地描述着他的所见所闻，那么鲜活的景象展开，那太平盛世，那夜猎惊魂，那潮起潮落，缘生缘灭。
　　然后，他躺在了蓝忘机身边，合上了棺椁，天地一片黑暗，他安然闭眸。

　　魏婴睁开眸，浑身僵硬。他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却发现连这么点小动作都很艰难。

　　他重生了，重生到他五岁时。
　　魏婴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笑了，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悠谧得不像他。那双桃花眼包容万物，有着专属于岁月沉淀后的从容。
　　“真好”
　　这样真好啊，那些罹难都未发生，那些苦痛尚未到来。阳光那么暖，天空那么蓝。这真的，很好啊。

　　“夜归者不过卯时末不许入内，把腿缩回去。”
　　“这伸都伸进来了，还怎么缩回去啊？”
　　魏无羡笑着看着蓝湛，眸底一片温柔。
　　［好久不见了，蓝湛］

　　魏无羡看着残破的莲花坞，眸底也不知氤氲着何种情绪。
　　“阿羡……”江厌离担忧地看着他，她清楚他有多么骄傲，虽然他并未说过，也未表露过。
　　“师姐”魏无羡回首，嘴角眉梢皆是柔和，他的笑很淡，不属于那个潇洒桀骜的云梦大弟子，那是只属于那个百岁老人，那个踏过岁月沧桑，席卷了天下风华的魏无羡——不是那个尚显青嫩的仗剑少年，不是那个偏激执念的夷陵老祖，只是与含光君一同逢乱必出的道侣。
　　江厌离微愣，她看着魏无羡的眸，好似看见了九天银河，无垠深海。她也笑了
　　“阿羡，来喝汤啦”
　　“师姐最好了！”
　　纵然替虞夫人挡了温逐流一掌，失了金丹又如何，他仍旧是那个魏婴魏无羡。

　　乱葬岗上
　　魏无羡手持“新鲜出炉”的鬼笛陈情，轻笑
　　“该回去了”

　　射日之征
　　在以前皇权盛行之时，有“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说法。
　　虽然他们没有见到过那个场景，却于今日理解了。
　　看着那万千走尸，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夷陵老祖魏无羡，失了金丹却可驱百万走尸，如此之人，堪称前无古人，举世无双。
　　——不，还是有可与之相提并论之人的。

　　“魏婴……”蓝忘机不知该说什么，修鬼道有损心性，可他又如何忍心让那个骄傲的少年在失了金丹的情况下，放下手中最后的利刃呢？他只是想护着莲花坞，护着江家罢了。
　　“鬼道有损心性，对吧？”魏无羡早已过了年轻气盛的年纪了。他轻笑：“放心吧蓝湛，只要有你在，我就失控不了的。”
　　蓝忘机的心跳几乎骤停。
　　“大名鼎鼎的含光君还看不了我这邪魔歪道吗？”
　　蓝忘机还未来得及失落，便听见了那刺耳的一词：“魏婴！”这人怎会是邪魔歪道。
　　“是是是，我知道说错话了，含光君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小人物计较嘛。”

　　射日之征结束了，温宁温情他也保下来了，江家他也护住了，一切都美得像梦一样。
　　像梦一样。
　　“魏婴！”
　　魏无羡听见了蓝湛的唤声，他苦笑道
　　“蓝湛，你来什么啊……”
　　“魏婴——！”
　　魏无羡微微偏首，唇角泄出一抹笑，安宁而淡然，他微微启唇，只落出两个残破的音节，便如幻象一般，融进了微光中，消散。
　　陈情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像极了碎玉。
　　江家里的随便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灵性，没有了光泽。
　　这一世，魏无羡死的悄无声息，仍旧是万鬼反噬，仍旧碎为了齑粉。
　　史书记载，夷陵老祖魏无羡，因在射日之征过度使用鬼道，遭受反噬，身死道消。

　　魏无羡不是控制不了，只是，违背命运，终还是要付出点代价不是么？
　　他已经过了年少轻狂，所以比起爱情，他选择了亲情和友情，他选择了江枫眠的养育之恩，他选择了让金凌有个完整的家——尽管那么长的岁月中，蓝湛其实早已比其他人都重要，但他已经过了为爱付出一切的年纪了。
　　他负了蓝湛。
　　魏无羡知道。
　　那很痛，很残忍。
　　但魏无羡不后悔。
　　他不敢想象蓝湛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说到底，他还是自私的。

　　十三年后
　　蓝忘机站在莲花坞坞口，微凉的风撩起了他的发丝，他的手指轻颤，脑海中还回响着江厌离近乎叹息的话语：
　　‘这件事已经在我心中藏了十三年了’
　　‘在说出这件事前，含光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倾心于阿羡？’
　　‘果然呐’
　　‘阿羡也是心悦着你的’
　　‘在阿羡……遭受反噬之前，他曾经找过我。他说有些事，他有点憋不下去了——现在想想，大抵在那时，他便已隐约察觉到什么了吧’
　　‘阿羡说，他喜欢你很久啦，从最开始见面时就喜欢上啦，喜欢了好多年。’
　　‘他说……’

　　“他特别好，我喜欢他。喜欢到想一辈子都和他一起夜猎，还想天天跟他上床——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所以，含光君，别……’
　　江厌离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眸中一片苦涩。
　　蓝忘机当时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般神色，但现在，他明白了。
　　“玄武洞一役，莲花坞被毁，射日之征，穷奇道，不夜天……莫家庄，大梵山，义城，金鳞台，乱葬岗……”
　　云深不知处。
　　蓝忘机想起了一切，他也明白了一切。
　　他都明白的
　　前世的那些年，让他比谁都明白魏无羡是怎样一个人。
　　所以……
　　“足够了……”
　　他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多到靠这些回忆，就足够支撑他度过余下艰难的日子。

　　蓝忘机最后一次弹奏《问灵》是在莲花坞
　　莲香伴着琴音，美好到如梦一般
　　“尚在否……
　　在何方……
　　可，归乎……”
　　良久，一片静谧。
　　蓝忘机缓缓闭上了眸，掩下了一切伤痕。
　　他微微起身
　　“铮……”
　　蓝忘机猛地睁大了眼，看着微动的琴弦
　　“……魏，婴？”
　　是他吗？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