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引折腰》茶叶儿

1、暗礁（1）

　　傍晚，天已黑了，四平街那边的灯光一直照到后巷。
　　这条后巷街道看起来昏昏沉沉，冷清得不见几个人影。
　　转个弯，进了小巷，这下算是看不见半个人影了。
　　如此昏暗的小巷本不该让女儿家独行，可这个淡青色旗袍的女子不慌不忙地走着，高跟鞋踏在石板上发出的嗒嗒声在空荡的小巷异常清晰。
　　宋倾枝是送些钱给哥哥一个部下的遗孀，其实，本不该这么晚过来的，只是她有些事耽搁了。
　　天色晚了，很静，连狗吠声都没有，只是偶尔能听到远处的汽车喇叭声。
　　按着住址她找到那户人家，有些陈旧的黑漆木门，漆皮都是，
　　犹豫片刻，先敲了门。
　　没人应，她是没记错地址的，又敲了敲，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门没锁。
　　顺着门缝往里面瞅了瞅，里面黑漆漆的。
　　现在没到睡觉的点儿，屋里头就算用不起电灯，总该点个蜡烛吧。
　　宋倾枝正要推门的手停了下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忽地听到里面有个男人大喊了一声啊，她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里头出事了！
　　宋倾枝来不及细想什么，一把推开门，一进院中就看到两个人，一个躺在了地上，另一个人站着，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却看到他手中的刀子泛着寒光！凶手！
　　凶手见人推门，马上丢了手中的刀转身就跑。
　　宋倾枝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这个男人是谁。
　　她来不及细想就去追凶手，没追多远，谁知道那个凶手一转眼就不见了。
　　宋倾枝停下，不知是该回去看看地上那个人怎么样了，还是还继续追。
　　院门口不知何时蹿进来不少人，冲着她高喊了一句：“什么人！站住！”
　　有人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上前察看，马上高喊道：“二当家死了！快抓住凶手！快抓住那个凶手！”
　　那些人就往她这边跑冲过来了，宋倾枝暗道不好，这里边果然有诈！
　　宋倾枝转身就跑，那些人则是紧追着过来，她身后嘈杂着一阵脚步声和喊叫声，
　　“快！赶紧把那个人抓住！”
　　这个院子有后门，她从后门跑出来，连拐了好几条小巷。
　　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忽地，她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抬头，面前忽然出现的一个人，他身上有极重的杀意，很熟悉的杀意。
　　来者不善，容不得想太多。
　　宋倾枝与那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宋倾枝没想到这些喽啰中竟有身手这么厉害的人物，矫健，出招凌厉。
　　那人的力道强速度快，她甚至占不到一丝儿便宜。
　　那个男人冷冷问道：“谁派你来的？”
　　一瞬，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停了，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天色昏暗，看不清楚。
　　在她走神的一瞬，陆承霖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挟住，若他现在想杀她，轻而易举。
　　陆承霖收紧架在她脖子上的刀，警告：“敢叫出来，就杀了你。”
　　他的语气平静缓慢，但威胁是真真正正的存在，他只要动动手指，她的脖子上就被添上一道致命的口子。
　　而且她已经感觉到脖子上刀刃紧贴皮肤的凉意，不敢乱动。
　　她没有一丝挣扎，只是平静的说：“不会乱动，别杀我。”
　　脚步声和喊叫声从巷子深处传来，一听，人不少，且是从巷子两头传来的，他们同时一愣。
　　陆承霖往四周扫了一眼，就见那边有扇小门，他抓着宋倾枝一起进去。
　　他们刚进门就看到有个人提着灯往这边走。
　　不过，灯太暗，陆承霖紧紧挟持着她躲在角落里没出声，过来的人也没发现，提着灯急匆匆往小门那边走过去。
　　只见那人一边将小门拴上，一边嘀嘀咕咕着：“都忘了关门，这要是让领班知道，非得再挨顿骂不可。”
　　领班？这里是同花馆。
　　宋倾枝就觉得巷子熟悉，这扇小门就是同花馆的后门，许是这个小厮大意了，忘了拴上后门。
　　“不许动。”陆承霖的呼吸打在她的耳朵上，气息温热。
　　她抬头，望着黑暗中模糊看不清他的脸，唯有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儿靠得她很近。
　　宋倾枝想碰他，可她的手腕正被他攥着。
　　她的手腕只动了一下，陆承霖就将刀又往她脖子上逼近了一分。
　　脖子有点刺疼，这下她不再乱动了。
　　砰砰砰，后门外有人使劲儿砸门，门外头有人喊道：“开门！开门！”
　　小厮听着门外头的喊声有些不善，也不敢擅自开门，只怯怯躲在门后头问了一句：“谁啊？”
　　一瞬，宋倾枝手腕上一松，她再回头，陆承霖已经离开了。
　　她回握着自己的手腕，有些麻，她遇到了陆承霖，她认出了他，可陆承霖却没有认出她……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打乱了她的思绪。
　　“赶紧开门！我们是罗门的人，要是碍了我们抓人，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个小厮已经打算开门了，宋倾枝一看，她得赶紧离开。
　　她从同花馆的后院悄悄来到前厅，同花馆前厅金碧辉煌，灯光很亮。
　　她低着头，沿着人少的地方，一直走出了同花馆。
　　晚上，四平街道上仍是热闹，门口的黄包车、汽车不断。
　　只顾着走，她猛地被人撞了一下，刚站稳，才意识到不对劲，一摸，自己的怀表不见了。
　　她一回头，一个穿着灰扑扑衣裳的半大小孩也回头看了一眼就马上钻进了人群里，没了踪影。
　　算了，丢了正好，夜色遮住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宋倾枝随手拢了拢头发，正准备离开，一转脸就看到街对面的一辆车，车上还有一面军旗。
　　见此，她快步走过去，上车。
　　司机没想到有人突然上了车，一回头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是宋倾枝。
　　“宋小姐，原来是您。”
　　“嗯。”宋倾枝暗暗将气喘匀，顺着车窗看了一眼车子外对面的街道上。
　　果然，有不少人从同花馆气势汹汹地跑出来了，她仔细看了一眼，那些人的衣裳上都有个标志，那是罗门的标志。
　　当时她只听那些人喊了地上的人为二当家，还不知对方什么来历，现在想想，对方难不成是罗门的二当家！
　　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看着车外，不由想出了神。
　　而司机见宋倾枝在看车外，以为她在找参谋长，便说：“顾参谋好像去找您了，要不然宋小姐您先在这里稍等，我去找顾参谋。”
　　她点点头：“好。”
　　司机去找顾溪，而宋倾枝则安心在车上等着，那些人本就没看清她的模样，怎么敢随意到参谋的车上来抓人。
　　一回到江滨城就出事，看来以后想在江滨城站稳脚跟真不容易，更别说往上爬了。
　　她靠在车窗，随意抬起手，陆承霖握着她的手时，力道真不小，她的手腕都被捏青了。
　　脖子上还有一道小口子，有些疼，她抬手，抚上那道伤痕。
　　“陆承霖，你把我忘了……”宋倾枝喃喃自语着。
　　她怔怔地将披肩拉起，遮住了脖子上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