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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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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十一年,衡山。
二月间,天气寒冷晴朗,山间晨雾正浓。整个衡山都被雾给锁了,仙气缭绕,让外人不由得心生敬畏,怕随手扔块板砖上去就会砸到个隐士的仙人。
可衡山七十二峰下住的人都知道,山上没有仙人,衡山上除了祝融峰及其附近的世修门派,有的只是豺狼虎豹、家毁人亡。氤氲的雾气锁着的,是藏在其中的鬼魅魍魉。
衡山派就位于自古有“祝融万丈拔地起,遇见不见轻烟里”的衡山山脉主峰祝融峰上。
此时一位青衣少年正快步向议事堂走去,外面有两个洒扫的小弟子,一个小弟子看到他之后,忙拉着另一个喊了声:“林惊师兄。”青衣少年闻声看向他们点了下头加速走了过去。
那个喊人的小弟子对另一个私语道:“这就是咱们掌门的关门弟子,是咱们衡山派的二师兄,是练剑的奇才,入门没几年就连挑了好几位剑阁高手,不过就是不爱理人了点.......”
听到小弟子一句“不爱理人”的评价,林惊眼角往下垂了垂,显得有些沮丧,他自幼身世坎坷,父母早亡,幸得衡山掌门陆长鸣庇佑,才没长成个夜半出来吓人的荒郊野鬼,在衡山苦修三年,修得满脑子只有“剑”这一字,早已失却了与他人相处交流的能力。
“我有不爱理人吗”林惊想。
不容他胡思乱想,议事堂已经到了。里面已有人在等他了。
林惊进去冲那名中年男子一稽首道:“师傅”,又看向掌门旁边的青年惊讶道:“师兄”。
这青年正是衡山掌门师兄的徒弟,林惊那消失了大半年的师兄张正。
张正长得人如其名,浑身散发着阴邪避退的浩然正气,简直不用扮相就能去戏台子上演包公。大师兄长相正气,为人也是古道热肠,掌门和长老事务繁多,又都多不愿教有无名之徒,所以衡山派多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师兄,如今衡山派小辈弟子的剑法武功多是出自于张正,所以门内弟子多愿亲近他。
但林惊在弟子们中也颇受欢迎,他虽冷漠,长相却可称得上是“衡山一枝花”,隔三差五便有女弟子结团去江边偷看他洗澡,但林惊丝毫没有为小弟子们洗涤眼睛的慈悲之心,发现有人偷看之后便不再去江边洗澡了,据说那几天女弟子们伤心地连饭都不吃了,给衡山派省了一大笔银子。
张正笑了笑:“阿惊”。
陆长鸣转过身来:“阿惊,衡山七十二峰中属祥光峰下南岳镇最为繁华,可这也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你可知为何”
林惊没头没脑地被问了一句,刚想说关我屁事,但还好理智尚在,想了想掌门的“夺命连环掌”,将一开始那句咽回了肚子里道:“战乱,匪患。”
“没错。先有三王叛乱,衡山身披战火,而后不少人落草于衡山,绿林兴起,各门派式微,衡山原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门派锐减为不足十,蜷缩在祝融峰附近以求自保......”
或许名门正派之人多有顾虑名声,说话总是委婉过了头,生怕有人从中臆想出一些鸡鸣狗盗之事,然后被不知不觉间冠上了一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名声。陆长鸣掌管衡山派多年,为使其在风雨飘摇中得以保存,与外界多有斡旋,亦不能免俗,沾染了些许恶习。
所以在他长达半个时辰的点题时,林惊不争气地入了定,在心中演练起了衡山剑法。
陆掌门醒了一把嗓子,瞥了林惊一眼,示意他重点来了,结果发现这小子根本没听,他抬掌就要把林惊从自己的世界扇出来,张正见状,生怕掌门这一掌把师弟拍成饺子馅,忙拉向林惊衣角,结果林惊以指为剑,使出了一式回云落雁,以剑气震走了张正的手。结果还是没能躲过陆掌门的一掌。林惊骤然挨了一掌,周身运营的剑气还没来得及收回就一下子散了,剑气波及到了离他最近的师兄,张正顿觉身处寒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陆掌门转过身看了看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顿觉牙疼,世外高人的伪装一下子就破功了,闷声对林惊道:“官府打算剿匪,求助与我衡山,各门派与匪类交恶已久商议后打算派些弟子助力,你师兄已经跟官府的人摸查了大半年,你也跟着下山历练历练吧。”然后挥了挥手,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把他们俩赶走了。
随后陆长鸣去了掌门祠,里面供着历代掌门和长老的牌位,陆长鸣在牌位前静静地站了半天,颇有站成一块望夫石的模样,想:我以后也要来这里的,成为一个小小的牌位,到那时衡山派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呢
衡山剑派这一辈的弟子衰微,也鲜有良材,也只有张正林惊算得上是出众,陆长鸣叹了口气,他们还差得远啊。张正深得弟子心,是掌门之才,只是太入世,太仁慈,太平盛世时这倒还好,乱世时只是林惊,唉,这孩子太有天分了,他看到第一眼就喜欢,可衡山剑法需要的不是天分,历代衡山剑派弟子因天分而陨落的数不胜数,林惊的剑练得太凶险了,刚刚他入定时眉间的剑意已有剑走偏锋之意。林惊的剑道,少不了坎坷。
从被陆长鸣赶出议事堂,林张二人去了林惊的院子,简单收拾了下就下山去了。
林惊下山时回头看了一眼,初夏时节,山上郁郁葱葱,暗涌的波涛还未掀起,不谙世事的小弟子边练功边打着哈欠,让人感觉岁月悠远、平静且安宁。
很久以后,林惊总忍不住地想,当时下山要是没有那么匆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