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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07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上元灯节或,幼安一首青玉案几乎传遍了整个浙东的大街小巷。读惯了他的豪放词,那些文人骚客被这句“灯火阑珊处”惊艳到久久不能平静。稼轩居士的名号从此不仅活跃在朱门,也活跃在茶余饭后人们的称赞中。
      我不止一次看到,那些诗友打趣他时,向来坦坦荡荡的幼安会微微红了鼻头,求助地看我一眼。他们说:“稼轩啊,是谁让你寻了千百度啊?该不会是我们同甫吧?啊?哈哈哈!”
      “你们别胡说。”我假装不在意的笑笑,低头饮下杯中酒,免得自己眼中的酸楚被看见。
      “胡说?那我就猜是她!”
      我们寻声看去,朱门楼一江之隔的栖仙楼上,是勾人眼球的牡丹红。
      那是名动浙东的花魁绾绾,是幼安一首青玉案中的灯下人。此时此刻,摇着罗扇远远与幼安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就是熟稔的笑意。
      今天我都没好好看过幼安的眼睛,就刚刚无法控制的一眼,才发现他的眼中有我以前没有发现的温柔,甜如百花蜜,一直蔓延到嘴角的笑容里。
      绾绾摇着扇子摇曳生姿走了过来,就算是诗人聚集的朱门,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位才情与德行兼备的美人,在座的才子,甚至还有不少专门为绾绾写下无数诗篇,心心念念为她一掷千金,赎身带回家做结发妻子。
      绾绾的笑脸越来越近,幼安笑着起身迎接,坐到我身边,给她挪位子。
      而我则在一旁悲哀的想,就连绾绾都有子资格做幼安的妻子,而我却连想一想的资格都没有。
      不光是想一想的资格都没有,就连陪在他身边照顾他,都得始终找不同的理由。
      就算自己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需要面对的事实:幼安需要的买自己一个人给不了,他会娶妻,会生子,他的梦想会有子孙后代去继续实现,他会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那个生活,没有自己。或许是绾绾,或许是其他德才兼备的美人,总之与他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原来那壶青田酒已经让我醉了这么多年。

      08
      陈府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张灯结彩,红烛摇曳,炮仗不息。
      所贺之事,无非有三。
      其一,科举头试过得轻松畅快,才情显露,众人言论,是要高中的人。
      其二,新房乔迁,虽然较旧宅离余杭更加遥远,但是却是几位清净养人的地段,许多人求之不得。
      其三,娶得妻子一人,品行皆优,口碑甚好,容貌上佳,是家中远方表妹,端的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客人们接着我的彩头聚集了慢慢一屋子,人人把酒言欢,说着和喜事有关或无关的事,渐渐地,都有些醉意。我作为今日的三桩喜事的主人公,从门口的桌子喝到院子中的桌子,又辗转到门口,喝的酩酊大醉,脚步虚浮。
      觥筹交错间,没有我等的人。
      可笑,我对他来讲,竟然不重要到这等地步,连这样的红白喜事都不能让他抽空从温柔乡来看我一眼吗?
      辛辣的酒一杯杯下肚,有人在我耳边哭腔说,“莫要再喝。”
      那人红衣艳艳,却哭的泪眼朦胧。看样子,是我的表妹云臻在了。
      臻在家中遭遇变故,父母双亡,在家中居住已有两年,是与我最亲的女子,是最了解我的女子,也是我最后娶的人。
      她拉着我不肯松手,慢慢的,我就要绷断最后的弦,不再痴心妄想,跟着她走去新房。

      造化弄人。
      这时候那只脚边绑着红线的灰鸽子飞入我的眼帘。我眼前一亮,抓来鸽子,在脚上的信筒里扯出一张纸条。那是幼安的字,我不会看错,只是今日他的自己潦草,我的神志不清,读的颇为麻烦,但是我还是飞了大力气看明白,他病了,病得很重,想见我。

      “来人!备马!”
      我说着向门口走去,也不管宾客还未散尽。
      “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要去哪儿!”云臻在哭着拉着我的袖子。
      “我说备马!!”我毫不犹豫地推开她。
      “平日我都依你,今日你就不能依我一次吗,为我想一次!”她爬上来,在哄闹的宾客的注视下抱住我的腿。
      我立在门口,手中的信被捏的滚烫。于是我再一次推开了她。
      “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除了他,没有人能改变。”
      说完这句话,我便策马而去,头也不回。

      09
      我许久没有来过幼安的家,小半月不见,他家中已经乱的不成样子。那个写信将我叫来的任性的人独自一人仰躺在床榻上,手中的酒壶倾斜,酒水洒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我醉意酩酊,走路歪歪斜斜,关上门一路过来撞倒了不少东西。他或许是等的久了,睡着了,直到我撞到一旁的铜灯,他在拨开脸上的诗稿坐起身来。
      我看他一眼,眼眶红红的。便顺着心意脚下一绊,将他扑倒在床榻。这一扑,大红的喜服袖子也被他瓶中酒浸湿。
      “你病了?为什么你的爱人没有陪着你?让你成这个样子。”我懒得爬起来,就这样伏在他的胸膛,直勾勾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诘问。
      “我的爱人,只顾着自己成亲,不要我了。”他努力勾了勾唇角,“你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天到晚不是喝酒就是做梦,活该你一个人没人管。”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点点汹涌的温柔,这时这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我迟迟地想,这份温柔属于我。
      “你会不要我吗?”他的手比我的手大许多,此时抚上我的后脑勺,强迫我离他更近些,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近到不容说谎逃避。
      “不会。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不要你。”
      我不会说谎,不会逃避,从三年前一壶青田酒开始,到今日策马而来延续,他辛弃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我甘之若饴。
      “陈亮,不要走。”
      我不会走的。我在心中默念。我不会走的。
      他的手不安的抱住我。他并不是真的病了,他只是也宿醉了一场,到现在还头痛罢了。这种头痛带给他不安,他在我这里寻求着他要的安全感。
      不知何时,我被他压在身下。
      我们看着彼此的双眼,双手胡乱摸索,都不知道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怎么做。

      怎么办,都抵不过我一句万劫不复的:
      “幼安,我的衣服粘乎乎的,你能帮我脱下来吗”

      10
      自我那天一身污垢回家起,这个家便不再是我的家。
      母亲远远地看我一眼,叹息一声,搬进了后院的禅院吃斋念佛,无论我如何跪拜请求,都不肯踏出院子一步,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干涉。
      而云臻在则比我的母亲难缠的多。自我回家起,便同个鬼魅般跟在身后,就连我脱下衣服洗澡她都不避讳。
      我警告过她了,她还是固执地不肯走,我便干脆在她面前解了衣袍,将一身青紫欢好过的痕迹暴露在空气和她的眼皮下。
      “陈同甫!你当真不知羞耻吗?”
      我冷笑一声,踏进澡盆,将自己埋进温热的水。“我同自己喜欢的人颠鸾倒凤,两情相悦,有什么羞耻的?”
      “你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明媒正娶?若不是你下药爬上了我的床榻,你以为我会娶你?”
      云臻在被我一句话噎住,瞪着眼睛却无言反驳。良久,才不死心的哽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辛幼安他可是个男人,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幼安心怀天下,种种种种我都喜欢。”大概是我不习惯做个恶人,擦拭着身上的痕迹,又松了口:“表妹,我们合离吧。我到底没有碰过你,你还可以找个清白的人家嫁出去,不要把青春耗费在我这里。”
      云臻在执拗的擦了擦眼角,甩门而去,临走前狠狠留下一句:
      “不会的,就像你不愿意离开辛幼安,就算死,你也别想甩开我。”

      11
      云臻在说的到死也别想甩开她,原来并不是到她死。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还是太迟了。一壶经了她的手的龙井刚喝了几口,就已经双目发黑,吐了一口淤血,大概我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表妹处理问题比我果敢多了。我马上就要死了,却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到底爱的是谁,自己心中甚至还没有燃起来要和他白头到老的决心,我就要死了。我自诩爱他爱得入骨,扪心自问,却从来不曾真真了解过他的世界,知道他的心意。还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现在这一团糟就要被表妹快刀剪断了。她站在我面前,目光中恨意森然。
      我笑笑,歪着脑袋就要闭上眼。
      她粗暴的将我摇醒:“等会儿再死。”

      “你要死了,你不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
      “你不怕你一死辛幼安就娶别的女人成家立业吗?他都把你睡了,你都不怕他只是那你泄欲吗?”
      “命里有时......终须有。”我当然怕,只是说话已经快没了力气,却还言不由衷。
      “......好个命里有时终须有,好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来你家这么久,你都不曾为我多花上半分心思,唯一一次与我亲近,不过是让我教你做花灯。我不过是偷偷去看了一眼,我知道,你喜欢你的好朋友,我不介意。我就等着你被拒绝清醒的时候,我不会介意的。可是不知你一个人有病,你那个好朋友,道貌岸然,也对你有着龌龊心思。我都看见了,一个花灯夜,一半的时间都在找你,找到了就在灯下傻笑,别的女人夸你一句,他都能和人家聊得热火朝天。我害怕呀表哥,如果我不用非常的手段,我怕我争不过他。”
      她为自己的遭遇表示不公,说完之后看着垂死的我,视线带着三分讽刺一丝怜悯。
      “表哥,那首青玉案,写的是你,我和你讲是绾绾,是怕你们在一起。只要你觉得他不好,你就会多看我一眼了是不是。我就会有机会的!我不会比他差的,会对你更好的,饮酒作诗,我都能的。”
      说实话,我很快就要死去。但是我并不恨这个女人。毕竟说起来,我也对不起她。
      “表哥,他爱你,我也爱你,只是你自诩情深,却一无所知。”
      她和我一样可怜。
      “但是现在,你是我的了。到死,你都甩不开我。”

      12
      陈亮,子同甫,永康人,人称龙川先生。南宋著名学者,文学家。绍熙四年进士第一,授签书建康判官厅公事,未及赴任而卒,其妻殉情,与之同葬。其诗作题材广泛,意境深远,手法多样,吧满腔忧愤与爱国抱负倾注词作,文风同辛弃疾。
      情深而不知,有时也是一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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