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源记》今桦

18、梦魇炉（一）

　　“七姐，你说今儿个那马兴杰怎么没来啊。”这都呆到中午了，要是平时马兴杰一大早就来七生客栈报道了，没有人斗嘴灵儿还觉得怪无聊的。
　　七姐擦完了最后一张桌子，伸了一个懒腰，“不来好，不来清净，这家伙整天不知道做点正经事。”
　　“马哥他是做什么的呀。”郭奕好奇的问道。
　　“他家里世代做郎中的，想不到吧，再也没比这更正经的事儿了。”灵儿回答，“你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这家伙从小跟他家老头子学医，他家老头子可是有名的神医，马兴杰那家伙还挺争气，现在都算得上半个神医了。”
　　“这么厉害啊。”郭奕有些吃惊，马兴杰那样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和郭奕心中那种老神医的样子还差的远。
　　“争气什么，一天都每个正形。”七姐总算是收拾完了这一片的卫生，郭奕能看出来，提到马兴杰的时候七姐还是很高兴的。
　　正说着，这时候马兴杰从门口走了进来。
　　马兴杰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面色有些沉重，进了屋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欲言又止。
　　“嘿，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这个话唠住嘴啊，说说呗。”灵儿身子小，很轻易地就爬到了马兴杰腿上。
　　“今天早上我爹让我进一批新药材，我照常的去了姜淑芳她家，结果……”
　　“结果怎么啦，平时叽叽歪歪这么多话今天怎么说话这么费劲啊。”
　　“她姐姐……去世了。”
　　听到这话，在一旁忙活的七姐都回了头，“你是说她那个病怏怏的双胞胎姐姐？姜淑绮？”
　　“是，我今早去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我就这样看着她慢慢的……就这样不行了可是我救不了她了。”马兴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你也别难过了，她都坚持这么久了，你又不是神仙。”七姐在一旁安慰道。
　　“姜家做的是药材生意，药材品质好，马兴杰他们家的铺子一直在那里进的药。”灵儿轻声给郭奕解释着。
　　“姜家姐妹是双胞胎，姐姐姜淑绮出生就是个病秧子，平时靠喝药吊着命，前两年她们的父母也都不在了，姐妹俩相依为命，如今……也只剩下妹妹姜淑芬了。”
　　“也是可怜的一家子啊。”
　　“姜淑绮的药一直都是我们家配的，三年前她的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本以为这药还能多给她续上一段时间的命，她一直按着药方吃药，想着能尽早有一天能治好她的病，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马兴杰郁闷的抓了抓头发，有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你们明天就去看看他们吧。”这个时候钟叔从楼上走了下来，“明天应该要举行葬礼吧。”
　　“是啊，明天去看看他们吧，你也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啊。”七姐把马兴杰抓乱的头发捋了捋，拍了拍他的肩。
　　“行吧，我先回去了。”马兴杰站起了身，抱住了七姐，轻声说道，“我真怕有一天你也不在了。”
　　“行了啊行了啊，少说这些丧气话，回去吧你不送了。”灵儿把马兴杰看着马兴杰有点心不在焉地走了回去。
　　“这平时多能说的人怎么哑了呢，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无关的人而已。”灵儿感叹道。
　　“人呐，一生寿命短暂，不知道会经历多少生离死别，所以都格外的珍惜着自己的姓名，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小马是个郎中，要比一般的人看到更多的生离死别，他不过是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到了第二日，七姐带着郭奕和灵儿陪同马兴杰一起去了姜家姐妹的药材铺，今天是姐姐姜淑绮出殡的日子。
　　众人身穿黑色的服饰，带上一束白花，来到铺子时，周围已经摆上了花圈和白色的缎子，姜淑绮的棺材摆在大堂的正中央，上方是一张姜淑绮生前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那个女孩面色有一些病态，却发自内心的笑得灿烂。
　　参加葬礼的还有一些与姜家的熟人亲戚和像马兴杰一样常年和他们做生意的老顾客，姜家姐妹做生意一直很诚信，有时候还有帮助一些买不起药的穷苦人家，所以与附近关系不错，来为姐姐送葬的人也挺多。
　　大家站在大堂之外，人虽有些多但都很沉默，妹妹穿着一身白衣，跪在姐姐的棺材边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姐！姐你醒醒啊……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姐！”姜淑芬已经哭花了脸，她的身边有两个铺子的伙计扶着她，劝着她节哀顺变。
　　马兴杰一直看着姜淑芬和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姜淑绮，这对姐妹比他还小几岁，印象中从父亲那一代就一直和他们家做生意，没想到如今物是人非，曾经那个体弱多病的姑娘现在已经提早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躺进了棺材里。
　　“别难过了，她以后一定能投个好胎，活的健健康康的。”七姐握着马兴杰的手，自从昨天看着姜淑绮死后，马兴杰心里一直有个过不去的坎。
　　“你说我要是再厉害些，给她再开些更好的药方子，她是不是能活的再久些，是不是能治好她的病？”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吧，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咱们最后再去送她一程吧。”七姐说道。
　　下葬的队伍抬起了姜淑绮的棺材，吹着悲怆的曲子走过街头，姜淑芬抱着姐姐的照片走在队伍的前列，她哭着，大声地哭着，好像这样就能重新召回姜淑绮死去的灵魂，她的背后是漫天飞舞的白纸和花瓣。
　　七姐等人看着棺材被送到了墓地，被一寸一寸的土给掩埋，人们为她烧伤一串纸钱，祈求她将来能投个好胎，不再受病魔的纠缠，而留下给活着的人的，只有无穷的难过和悲苦。
　　郭奕在人群的后面看着，也想着，曾经的她站在那座高楼上，想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可是有的人，拼了命的想活下去，想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活下去。死亡不是一个了结，留下的将是与爱你的人永久的阴阳相隔的念想。
　　“郭奕，你想什么呢？”灵儿摇了摇郭奕的手臂。
　　“没什么，只是看着她年纪轻轻的就走了，有些难过。”郭奕用手擦了擦眼睛，眼睛已经湿漉漉的了。
　　“人类真的太脆弱了。”灵儿摇了摇头，“短短几十年的生命，说没就没了。我都活了上千年了，对生死都没有什么概念了，可是总是能看见有人不断的死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现在马兴杰应该深有体会。”
　　郭奕朝着马兴杰方向看了一眼，郭奕能看见马兴杰面色沉重，他站在离坟墓最近的地方，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倦。
　　葬礼举行结束，为姜淑绮念经超度的姑婆子们在姜家门外守着夜，七姐一行人回到客栈也已是深夜。
　　大家的心里都不是很好过，所有人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