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难安》翡乙

32、各路神鬼（上）

　　阴历十月十五，是人间丰收，万神朝拜的“朝人节 ”。节日当晚，人们可以装扮成各路神鬼，在街市游玩赏乐。

　　彼时官方会在街市藏一些“宝贝”，找到这些“宝贝”的人，在子时之前，可以拿到官府去换赏钱。

　　大同国的百姓都很重视这个节日。未出阁的姑娘更是如此。

　　为了争芳斗艳，她们所装扮的角色，不是天界绝尘的仙女就是魔域艳丽的妖精。

　　所以，当方寸姗姗来到一方厅时，众人被她一身装扮惊得目瞪口呆。

　　方尺最先走过来，眉头紧皱：“你想惹人笑话？不想去就待在家里！”

　　然后是方瀚海 ：“方寸，是不是没有准备？想要什么样式，我让人去买？”

　　扮作的方兆也劝她：“寸姐姐，我那里还有一套织女装，你要不要去试一下？”

　　方寸看着面前容姿美艳的“神魔鬼怪”，喃喃开口：“怎么了？我这样不是最正常吗？”

　　没错，比起他们的夸张，她的扮相最真实，最自然。

　　她扮的是个尼姑。

　　灰色僧袍完全遮挡了她曼妙的身段，乌泱泱的头发不知怎么藏起来的，留个光溜溜的脑袋，头顶还煞有介事留了戒疤。脖子上挂着佛珠，手上端着木鱼。简直以假乱真！

　　“正常？尼姑是神还是鬼？你知道今天过什么节？”方尺不知道怒从何处来，就是看见她光溜溜的脑袋，不爽 。

　　方寸反驳：“谁说一定要装神弄鬼？没装扮的大有人在，我装个尼姑有什么？”她指向方瀚海，“瀚海舅舅不就什么都没扮吗？”

　　“不装扮也比尼姑强！”

　　“我喜欢，要你管？！”

　　方瀚海凝眸看她，没有说什么。

　　方兆却小声问她：“……可为什么喜欢尼姑呢？”

　　听见表妹这么问，方寸张扬的神采渐渐收敛。她垂下眼眸，似在思考怎么回答。

　　为什么是尼姑？

　　那天从酒肆落荒而逃，她回来想了很多。

　　想起自己的决心，想起百里琸那句“大人喜欢你”，想到他说的“一样”……

　　他说的一样，是阿栖、樱樱以及自己。他肯定认为，她们都是迷恋他美色权势的胭脂俗粉，所以也就用一样的态度回敬她们。

　　她喜欢了他六年，或许更久，但也只是抱着画像幻想，确实跟那些迷恋他的女子没什么不同。叫他看不出区别。

　　但她就是坚信，她对他的喜欢不一样，尽管她也说不出理由。

　　同时，她也很好奇，在她们这些投怀送抱的人里，他对谁会不一样？

　　会不会就是泥鸿寺那位呢 ？

　　……

　　于是她鬼使神差，选了这个扮相。

　　方寸笑道：“每年都是神仙妖精，玩儿腻了。我想特别一回。”

　　“哼！我看，分明是受了石家的刺激！”方尺想讽刺她，可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方瀚海脸色一沉，语气微冷：“你是什么身份？也说这样的话？”

　　方尺微微垂头，看不清情绪。

　　方寸见方瀚海替自己训斥了他，便没再追究。

　　她看了看夜色，道：“时间不早了，再不去，宝贝都没了。”

　　*

　　街上已经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到处可见形形色色的神魔鬼怪，比上元节还要热闹。

　　方府一众小辈来到大街，很快被人潮推挤着往各个方向散去。方寸知道自己另类装扮不受待见，故意慢悠悠走在最后。她就等着族弟妹们分开行动，自己能更自在点。

　　眼看一个两个都被冲散。孰料那个方尺，明明已被卷入人潮，却忽然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呀！”

　　她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随着跌进密集的人潮。

　　“方尺！”

　　艰难行进中，她几次想甩开那只手，但因被箍得太紧，没能成功。她气的在后面又叫又骂。

　　“放开我，我要去西边玩……”

　　“我今天这么丑，你跟我在一起会掉面子的——”

　　“王八蛋！都是各玩各的，你就跟我过不去！”

　　……

　　但前面的人像是没有听见，无动于衷。

　　眼看他们朝着僻静的方向走。方寸急中生智，抬起手，朝那个铁爪狠狠咬下去。

　　小股腥咸涌出来，手腕的力量陡然一僵。她以为时机到了，可刚松口，他又重新握住她，而且握得更紧。

　　“跟紧我！”

　　他终于转过头，回望她，闪动的眸光里有浓浓的警告。

　　方寸暗暗吃惊，看向那个牙印：都渗出血了呀！难道他不怕痛？

　　就在她打算再来一口厉害的，周围人群一松，他们来到了目的地，朝贡塔。

　　朝贡塔是朝人节万神朝拜的终点，也是拿宝贝换赏钱的地方。设在城东云湖湖畔，离街市中心较远。

　　节日活动才开始，人们还都在中心寻宝，目前这里的人并不多。

　　方尺终于放开她。

　　方寸得赦，赶紧远离他几步。

　　“你脑子进水了？没找到一件宝贝，跑来这里做什么？”

　　方尺看她秀眉轻蹙，眼神含怨，有一种似怒非怒的娇嗔神态。想起往日所见那些小鸳鸯之间的相处情趣，心里顿时酥酥麻麻。然而视线微移，再看到她光溜溜的脑袋时，先前那股无名怒火又幽幽复燃。

　　“朝人节扮成这样，到底谁脑子进了水？”

　　果然，这傻货刚才没讽刺尽兴，想对她单独吐槽呢！

　　方寸笑笑，也不计较：“好，不惹尺弟弟嫌弃，我先走了。”

　　“回来！”方尺却又拦住她。

　　方寸敛笑，盯着她：“方尺，别逼我翻脸。”

　　方尺最讨厌她这副阴恻恻的表情，然而为了今天的愿望，他还是把怒火压了回去。

　　“今年的大宝贝在朝贡台附近，你若想要就跟着我，一起找。”

　　官方设置的宝贝有大有小，对应的赏银也各不相同。尤其是每年最大的宝贝，赏银节节攀升。去年已达到一百两黄金，以每年多增五十两的来算，今年最少有一百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对方寸这种平时没什么钱花的人来说，不啻为天大诱惑。

　　于是方尺早早买通官府的消息，准备和她一起，帮她找到这个宝贝。

　　果然，当方寸听见最大的宝贝在朝贡台附近时，她的眼睛咻的闪了一下，但是很快，兴奋的光芒又消失。

　　大宝贝的具体位置能算是朝廷机密，每年那么多人，宁愿花比赏钱还多的钱去买内幕消息，以求得头彩，都未成功。

　　这傻货又岂能得到可靠消息？

　　“尺弟弟的消息挺灵通嘛？哪里听来的？”

　　方尺见方寸怀疑，心中不悦，但又不想解释消息是自己花钱买的：“总之，你跟着我就行！”

　　毫无说服力！反而有种阴谋味道！

　　当她是刀俎鱼肉？

　　何况她虽然贪财，但也没拔头筹这等野心。

　　“抱歉尺弟弟，我还是去别处化缘。不奉陪了。”

　　“方寸——”

　　然而这次，不待方尺去拉她，方寸自己却停住了。

　　因为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