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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石家登门 ...

  •   雨停了,空气里泛起抽丝般的寒意。日如卵黄,在袅袅薄云后时隐时现,投下的光影拨弄着枯树枝头晶莹的露珠,无风自动,摇摇欲坠。

      才说石家送礼中断,用心不长久。这日,玉石堂的石掌柜便携厚礼亲自登门。

      不再指使小厮从侧门传话玉蝉院,而是光明正大经正门通禀,由总管家迎进八方厅。声势之浩荡,霎时惊动整个方府。

      玉蝉院难得迎来一院的人,把方金枝急忙叫去。

      方寸从得知消息后坐卧难安,直到晌午见娘亲面色凝重回来,忙上前询问。

      “娘,石家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先接触,怎么突然扯到明面上?”

      方金枝回过神似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转向刘友无:“友郎可否晚些时出门,我有事同你商量。”便把方寸晾在一旁。

      方寸目送爹娘匆忙回房的背影,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和石润玉的事,两家曾达成共识,前期暂不对外声张。等他们相互有意了,石家才会正式提亲 。

      无论哪一方没看对眼,都不会将两人相亲的事公之于众,这是与石家约定好的。

      眼下,她与石润玉总共才见了一面,都没把对方长相看清楚,更别提相互中意!

      可石家今天阵仗,分明摆出吃定她的架势 。

      难道他们送礼多日没有得到回应,所以失去耐心想及时止损 ?

      方寸心里咯噔一下,准备去偷听爹娘议论。这时,院门口的芭蕉树丛里,闪出几个拉拉扯扯的身影。

      显眼的红衣少年杵着拐杖,一蹦一跳艰难往前,稍有人拦他的路,他便怒喝不止,扬起拐杖朝人家直接招呼。小厮想规劝又不敢阻拦,只能战战兢兢围住他,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尺小少爷,您、您慢点呀——”

      “去!把方寸给我叫出来!”

      方寸十丈外就听见方尺呛了火炮似的声音,诧异过后,只觉他的突然到访是起火浇油凭白添乱,登时起了一股子愠怒,想把他快些赶走。

      “方尺,你的腿好了 ?”

      方尺嫌小厮动作慢,正要用拐杖催促。不料方寸突然出现,面色微滞,赶紧放下拐杖。他见方寸目光投在他腿上,又慌忙撩了撩衣摆,把受伤的那只腿盖住。

      “既然没好,瞎跑什么?”方寸幽幽抬眼,眼神凌厉,“想当瘸子吗 ?”

      方尺将她不耐烦的神色,误作是在关心自己,心头不觉发软。转念记起来这里的目的,甜蜜又变成酸汁,淋在伤口一般,痛的他怒不可遏。

      “我问你,你要嫁给石家小子?”

      方寸一直记挂着房间里爹娘的议论,对“石”字可谓草木皆兵,此刻耳边猛然一句,差点把她的心肝吓出来。

      “谁说的?!”

      “自然是来提亲的人说的!”方尺上前一步,逼近她,“回答我!”

      提亲!

      石家闹这么大动静,果真是来围堵她的。

      但这不是笑话吗?第一次见面,人家看中的分明是媒婆。她不过存点私心,也想给自己留点面子,后续态度才模棱两可。外人看不明白,他石家心里没个数?竟这般霸道,非要把绿帽子扣她头上!

      顾不得面子了,她必须找爹娘摊牌。没来得及转身,却被方尺抓住 。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寸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语气不悦:“你又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有回答我,是不是要嫁给他?!”

      意识到自身处境后,方寸只想速速解决危机,哪有心思跟方尺半句废话。他来时她就觉得心烦,此刻手臂被捏的生疼,就像在她杂乱心绪中添了一把火,瞬间点燃她隐忍多时的怒意。盟约、和好抛诸脑后,她扬起手臂,重重推了他一掌。

      “关你何事!”

      方尺本就风吹纸片似的站不稳,哪里吃得消这一掌。当即人仰马翻,结实摔在地上。伤腿触地时,剧痛如燎原般蔓延,像是被生劈肉骨,痛得他立时流出两滴眼泪。

      “尺小少爷!——”

      众小厮大惊失色,慌忙去扶 。

      在一团忙乱中,方寸看见那条搁在地上纹丝不动的长腿,白纱包扎处正慢慢沁出大片血迹。再听他们要废要瘸的议论,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立马向人道歉,然后同小厮一起把他送回去。可当她对上一双似怒似怨的眼睛,看见眼角那两颗晶莹的泪珠时,愧疚感直戳心头,反而让她不敢言语,不敢动作 。

      彼时方尺双手后撑坐在地上,也不管小厮们如何慌乱,目光只定定停在方寸身上。他紧咬牙关,忍着剧痛,只盼那个女人会立马悔悟上前扶自己一把,却见她眼神略过自己后,依然无动于衷,仿佛他的腿即刻断在这里,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无情至斯,想起她对石家亲事自始至终的默认神色,心尖抽痛,像是被人狠狠挠了一爪。

      “都给爷滚开!”

      他怒喝一声,目露凶光:“方寸 ,便是荡/妇出嫁都要讲三媒六娉,你让那姓石的贸然提亲,传出去也不怕笑话!爷警告你,你不要脸可以,但别玷污我方家清、白、声、誉!”

      “扶爷走!”

      一从主仆捣乱半日后终于彻底离开。

      方寸望着那个火红背影,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 。

      *

      如今教化盛行,私塾学院竞相林立,嫖赌寻乐处却日益少见。酒色赌徒担心彼时欢场绝迹,当下极尽行乐,以至现存寻乐之所均人满为患。

      刘友无跟在店小二身后,艰难拨开潮水般密集的赌众,几经回转,来到一间僻静的雅间,推门进去,茶席旁边已赫然端坐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

      刘友无赶紧整理衣裳,近前一礼:“百里大人,让您久等了。”

      百里琸闻言起身,恭敬还礼:“承蒙先生赏光,晚辈叨扰才是。”

      “不敢不敢。”

      刘友无入座,百里琸捻起紫砂壶,给他面前茶杯添至七分。

      “先生今日可是有要事缠身?”

      “家中琐事,不足挂齿。”

      “但愿没有耽误先生。”

      “大人言重了 。”

      百里琸点点头,展开一张斗方,慢慢推至他跟前。

      “今日仍是佚名一品,还望先生赐教。”

      这张斗方画纸皴皱,看起来时隔久远。内容是少见的回字构图叙事画,左起第一幕描绘一个书生在山林夜路遭遇贼匪,钱财尽失;第二幕,另一个书生为避雨躲进破寺庙,正好遇见之前被打劫的书生;第三幕农家小院里,两书生望月对饮……直到中央最后一幕,被打劫的那位书生踏云奔月,蟾宫折桂 。

      回字斗方,因在既定范围内连续构图,较单幅构图难度更大,对画技要求极高,所以并不怎么受画师欢迎。十几年前,由世外隐士虞澄首创,仅风靡三月便偃旗息鼓,之后再未见此类新作。

      这张回字斗方,成画时间约莫正是当初盛行之时。而其可贵之处,斗方之间,铺满十六幕图——比虞氏十五幕的极限,还要多一幕。且在这样局促之地,仍采用“没骨”画法,不仅没有造成晕染,每一幕细腻清晰,连人物的表情都能生动展现,不可不谓鬼斧神工。

      这样的画,不说会在当今激起千层浪,便是盛极之时,也能名声大噪。

      然而,如此名画却是佚名佚品……

      刘友无看完最后一幕图时,心中已惊涛骇浪。又未见正面题字,心下一动,他慌忙翻开斗方反面,霎时就怔住 。

      斗方背面,细腻纹线如树叶经络,托住正面填色,爬满每个角落。左下角蚕豆般大小的梅花篆,随性飘逸,正是落款。

      这不是佚名之作,叶纹反勾,正是他年轻时独创的作画手法。

      模糊的记忆渐渐浮现脑海,刘友无激动不已:“这……”他看看画,又看看百里琸,不敢置信,“你,你难道是……”

      静待一旁的百里琸,早已洞悉他心中所想,浅笑颔首:“正是。”

      刘友无只觉心绪纷乱,头嗡嗡作响,半晌难以回神。

      初时以为,这位太傅大人以探讨画技为借口,私下相邀其实另有它意 。

      随后几次见面,或请他解读佚名画作,或向他请教工笔技法,无一画外相关话题。慢慢令他生出一份师徒切磋的错觉,倒把先前的忧虑忘了干净。

      如今来看,他确实是醉翁之意,不过是在静待时机。而他则因某种难言的心思,刻意忽略了很多细节 。

      没想到,尽管自己竭力避免,多年之后,还是要卷入那人的是非。

      记起前尘往事,刘友无眼眶发热,心中一片苍凉,缓缓抚向画中人:“大人想问什么,在下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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