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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舅舅费心 ...

  •   夜风微凉,吹得方寸一个激灵,不像在客房时的迷糊,她现在清醒得很,连方瀚海脚上穿错鞋都发现了。

      这位稳重的舅舅找来的时候究竟有多匆忙,竟然一只鞋是墨黑绸布,另一只是藏青绣纹。还是说,她跟百里琸好事难容,怕她这个外甥女染指他的好友给他丢了脸,所以他才这么火急火燎?

      第一次见他这样阴沉的脸色,特别是打百里琸的时候,像是要把她也一块揍了……

      回想起百里琸挨打的一幕,方寸闭了闭眼睛,兀自心疼。

      走在前面的方瀚海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一回头,只见方寸杵在路中央,双手交叉捂着肚子,眉头紧拧着,像是为什么难过。风渐渐大了,吹得她衣带轻扬,顿时有种弱不禁风之感,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

      方瀚海眸光一沉,大步折回去:“怎么了?”

      方寸不防近前突然有人说话,吓得身子往后倾了倾。待看见方瀚海脸上的神色更难看时,她出于本能地,使出惯用伎俩:“舅舅,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方寸就势在肚子上按了按:“这里……有点痛。”她偷偷打量方瀚海,企盼这位善良的舅舅能大发善心,然后她就可以趁机提要求……

      不过,他怎么毫无所动的样子?甚至,面无表情?

      方寸正为方瀚海的“冷石心肠”感到诧异,对方视线突然扫来,明亮的眼睛里像藏着冰凌,看得她浑身一寒。

      “嘶……”方寸加重了按压的力度,扭曲一张脸装作很痛苦的样子。

      她心想:今天偷跑出来发生这么多事,不止上了一回公堂,还被人抓包与人亲热……虽说她爹娘都知道她迷恋百里琸,但她也记得自小背的那些《贞规》《女德》。

      正经人家的女子,若是未出阁就牵扯上陌生男子,就跟筹春楼的花娘一般浪荡 。

      她跟百里琸不过抱一抱,一个不相干的舅舅都一副“事态严重”的反应,她那保守爹要是知道了,还不把她的腿打断?

      断绝父女关系都有可能 !

      “瀚海舅舅。”她吸了吸鼻子,捏着哭腔,“我错了。你能不能别把今天的事告诉我爹和我娘?只要你答应,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保证绝不再招惹百里琸大人。行不行……”

      方瀚海从纷杂的思绪中回神,见方寸蹲在地上,正攥住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两行清亮的泪水晕湿了她精致的妆容,也不知是难过还是惧怕,她殷红的嘴唇微微撅着,像是在隐忍巨大的委屈。

      他感觉心被什么撞了一下,仿若受她情绪感染,自己也跟着慌张起来。

      “很痛吗?”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神色也在无意间温和许多。

      方寸头如捣蒜:“很痛……”

      “能走路吗?”

      方寸偷偷瞥他一眼:“不能……舅舅,你——”

      “过来。”

      方瀚海打断她的话,在她面前蹲下来:“我送你去医馆。”

      医馆?

      方寸意识到自己的戏演得是不是有点过。

      “不、不用……”

      “痛成这样,如何不用?”

      方寸见他语气冷硬,不像是在开玩笑。要是去医馆查出没什么事,这位舅舅肯定会更生气。

      谎言不能对两种人说,太聪明的和太实诚的。

      这位舅舅就属于后一种。

      她见方瀚海后背笔挺,还在等她爬上去,侧脸的神情已有些许不耐。

      “舅舅,我……不痛了。”方寸权衡片刻,只盼悬崖勒马为时未晚,“我是想你答应我不将今天的事告诉我爹娘,才说肚子痛的。”

      “我不是有意骗你,我是真怕我爹娘生气要跟我断绝关系……”

      几次失信于人,方寸只有自暴弱点以示诚意。

      闻言,方瀚海转头看她,慢慢站起来。

      方寸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也难怪,要是她三番两次遭人戏弄,不破口大骂也要寻机报复。何况方瀚海还是她长辈呢!

      正告诫自己即使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可还嘴,头顶却传来温和的询问。

      “真的不痛?”

      方寸有点吃惊方瀚海的反应:“不痛。”她拍拍肚子,见对方还皱着眉,便握拳准备加重力度再打几下,方瀚海却捉住她的手。

      “行了。”他语气微沉,“我知道了。”

      “舅舅……”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方瀚海顿了顿,又严肃起来,“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他补充道,“不许再说谎。”

      一日折腾,方寸再没有胡编乱造的力气,便将事由因缘如实道来。

      **

      深秋时节的正午不似夏日毒辣,阳光有几分清透的舒爽。

      方金枝拎了一个食盒从正厅出来,准备去给方寸送午膳。不经意瞧见院门口的芭蕉树旁站着一人,那人背对而立,身形略显清瘦,像是她的哪位弟弟。

      方金枝走上前,试探道:“瀚海?”

      方瀚海闻言转身,敛去刚才沉思的神色,朝方金枝微微点头:“金枝姐。”

      “真是稀客!快,进屋坐会儿。”方金枝热情招呼,“怎么今天想到过来转转?”

      “我来看看方寸。”

      那晚,他最终答应替方寸保守秘密,回来后也并未透露一丝风声。但方寸还是因偷偷出府半夜才归,被她爹狠狠罚了一顿。

      姐姐姐夫教育自己的子女,与他并无任何相干。纵使妹妹犯错被爹惩罚,他也从未有过别样情绪。

      然而那夜三更,夹杂在戒尺啪啪声中的一阵隐忍的呜咽,就像是缠绕心头的丝网,勒得他呼吸不畅,整宿未眠。

      他深知百里琸风流成性,得知方寸与百里琸种种渊源后,或许是愤懑于好友“饥不择食”对自己亲人下手,他不胜恼怒。

      他越来越觉得,方寸犯错受罚,有他没当好舅舅的一份责任 。

      若方寸对百里琸的倾慕是金泽城闺中少女难逃劫数,那么让两人现实相遇则是他人为过错。
      他想弥补过错。

      “方寸……还好吗?”

      提起不省心的女儿,方金枝一声长叹:“还关着呢,友郎的脾气,没个十天半月是消不了。她这次偷东西耍心眼,还弄丢了当初我送友郎的定情信物。友郎气得不轻,我也护不住,只能让她吃顿教训。唉!你说她都到了成家年纪,还跟小孩一样任性……”

      方金枝叨唠半晌,发现方瀚海默不作声,怕这位稳重弟弟嫌她啰嗦,遂止住抱怨,“瀚海,你找寸寸有事?”

      方瀚海微微垂眸,脸上少见地闪过一丝犹豫:“今日正好出门,便想带方寸一起出去透透气。不知友无姐夫……”

      “好啊!”方金枝正为女儿受困之事发愁,救星就来了,忙不迭应承,“有你照顾我放心!不用管你姐夫,这事我做主,你们尽管去。”

      **

      虽说深秋已至,人们还是习惯午膳后留在家中休憩养神,所以街上行人并不多见。

      方寸久未出门,丁点阳光都承受不住,方瀚海便买了一把伞,跟在她身后默默撑着。见她投向食摊的目光格外热烈,又把琳琅满目的零嘴陆续塞她满怀。

      炸糕、花饼、冰酥……

      倒不是方寸午膳没吃饱,只是饱受禁足之困,她迫切想把损失补回来,看见什么都想要。

      方瀚海并不介意她的“索求无度”,她笑靥如花,他便如饮甘泉。他把这种微妙的心境理解为赎罪效应,唯独目光扫过她肚子时,不觉敛了脸上笑意。

      “舅舅,这好像不是去城西的路吧?”

      出门时,方瀚海说带她去城西新开的投壶戏馆赢钱转运,可拐了几个小巷,她居然看见金泽城闻名遐迩的“趣衣铺”,此铺仅坐落在城西的“妇乐一条街”。

      而说到“妇乐一条街”……

      据传,只要女子进了此街,再出来时就会被人当瘟疫般躲避不及。要是进去的是未成年女子,该女一生都会嫁不出去。

      因方金枝耳提面命的告诫,这条街也是城西地界,方寸少数不敢涉足的地方之一,比青楼男倌还要令她忌惮。

      发现是“禁地”,方寸立马警觉起来,赶紧向旁边人求证。

      方瀚海收起偷偷打量的目光,语气平静:“此是捷径。”

      “可这条街……”方寸咽了咽,把唇上一圈糖渣都舔干净后,也想不出该如何形容。

      方瀚海像是明白她的顾虑,解开出门时就备好的包裹,长臂一挥,展开一件黑缎斗篷。

      “穿上它。”他又掏出两张面具,“还有这个。”

      方寸看这齐全装备,惊得下巴快要掉地上。

      “舅舅、反正有时间,要不我们折回去,重新……”

      “不必再折腾。”方瀚海将她拉至屋檐阴凉处,收起纸伞,开始给她穿戴,“放心,不会有人认出我们。”

      方寸将信将疑,总觉哪里不妥,但对神秘禁地也存探究兴趣 。便不再多问,任凭方瀚海搬弄。

      然而二人跨进街道不足十步,领路的方瀚海就停了下来。

      方寸头碰在他后背,赶紧扶住面具:“舅舅,怎么不走了?”她见方瀚海半天不答话,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医妇妙手”。

      这是什么鬼?!

      方寸书没读多少,见识也不多,正要向旁边人请教。抬头就对上方瀚海深沉注视的眼神。

      面具下,他的一双眼睛在阴影里显得璀璨灼亮,像是藏有某种情绪,恼怒的、难过的、怜惜的、悔恨的……交织在一起幽深难测。

      方寸被盯得发毛:“舅舅,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方瀚海眼睫轻颤,视线再度落在她的肚子上:“我也是为了你的名声 。”

      “唉?”

      方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这位舅舅是不是在跟她打哑谜,欲再问。方瀚海却抓住她的手腕,快步走进医馆。

      待那两人身影完全没入医馆,妇乐街口的一条巷子里走出一个明艳少年——正是方家小少爷,方尺 。

      不知是见到仇人分外生气,还是逮住敌人把柄太兴奋。他紧握的拳头隐隐发抖,手中的石环都快被捏碎。

      “去,盯紧他们,别漏掉任何细节。”

      小厮畏惧地朝街内看一眼,咽咽口水:“尺小少爷,那街男人去不得呀……”

      方尺怒目而瞪:“你是要我把你变成女人?”

      小厮背脊发麻,只差没跪地上:“不不不,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快滚!”

      小厮屁滚尿流跑远,内心哀叹:他是造了什么孽,服侍这个么变态至极的小祖宗!逛完男色馆又闯妇人街,跑完这单就撂挑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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