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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守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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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高气清,整个监管区都处于一派暖洋洋的氛围底下,顾谦之已经把申请交到了上面,据他所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见延翻着《乌合之众》,忽然听见了“叮”的电子音响,指纹锁的房门被人推开,他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挑,顺手放下了书本,嗓音略有些沙哑地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高科技啊。”
说罢,李见延清了清嗓子,发出了有些低沉地笑。
顾谦之充耳未闻,转身将门推了推,关上了。随后,他像是要找个地方坐下,蹙眉寻找某个空闲的角落,很可惜,足足八十平方米的003s的牢房,客厅里竟然没有一处是能落座的。
顾谦之看了看周围,终于在放着几个布娃娃的地方找着了个位子,他伸手挪开布娃娃,却看见了布娃娃背后原本被遮住的——小型摄像头。顾谦之回头看李见延,李见延也笑着看他,他便立刻放回了布娃娃,道:“好巧。”
李见延点头:“好巧。”
顾谦之换了一处,无奈挪开原来的物品就又是一个摄像头:“怎么这么多?”
李见延靠在了单人沙发上,用手指指了指上方:“天花板上这个,本来被我给砸了,砸一次,出门回来就换一次,你知道的,指纹锁。”
顾谦之按着原来的位置一分一毫都不差地放回了物品,问道:“001s和002s呢?”
“我们这层都一样,”李见延道,“别看着待遇似乎好,摄像头除了002s,我们连卫生间都有,说是为了防止自杀。”
顾谦之显然是刚上任,还没摸清那些门道,很认真地请教前辈:“零二为什么没有?”
“女的。”李见延冷笑一声。
顾谦之站姿很端正,有一派君子端方的气质,李见延瞧着他,只觉得哪看哪顺眼,又觉得哪看哪不顺眼,终于看不下去了,道:“执行长似乎不怎么忙啊?”
顾谦之说道:“是不忙,一般除了开会也没什么事情,前任执行长一年有十一个月都不在中央监管区。”
李见延:“不在中央监管区?他去分区做什么?”
顾谦之笑了笑:“外面送礼让他打点一下,能不去么?”
李见延忍俊不禁:“那倒是,你这些天收到礼没有?”
顾谦之忽然不答,气氛顿时如同被冷水浇了一般陷入沉静。李见延沉默片刻,骨节分明的手显露出了青藤,血液如涌,激烈地想要冲出身体,耳边更是一阵嗡鸣。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李见延放下了手,心冷下来,面上就柔了。这是他下意识地举措,是打碎了牙往里吞的狠劲,都说眼睛骗不了人,可是任谁都是眼睛一弯,便当他是笑。于是心里越是波涛汹涌,总有人面上笑意盈盈。
顾谦之神情凝重,正事也成了转移话题用的那个话题,道:“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和你说昨天的事。”
李见延:“那个赵小姐?”
顾谦之徐徐道来:“那个‘赵女士’原名周馨,是赵秀娟的学生。说是学生,其实只是最近刚换的导师和专业,根本还没有学几天,导师出事以后关心则乱,拿了导师的通行证就来了,那边审查的人也被处分了。”
“没经验啊,难怪她昨天审我的时候,问题怪尴尬的。”
“赵秀娟,是栖东大学的教师,在业界享有较大的名声,算是知名人物,她有一个儿子,叫刘孝贤,也在栖东大学读书。”顾谦之瞧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也不再是刚才昙花一现的讨人厌的客套笑容,便抬手替他按了按太阳穴,“而赵秀娟的丈夫,也在我们中央监管区,叫做刘诚安。”
“刘伯?”李见延诧异道。
顾谦之:“你认识?”
李见延拿起了之前放下的那本书,放在了腿上,手指一哒一哒地敲着,若有所思:“是。认识。他犯了什么事?”
顾谦之注视着李见延的双眼,说得隐晦了些许:“恋童。”
李见延敲书皮的动作顿时一停,笑出了声:“真是人不可貌相,监管区全是奇人。”
话是这么说,李见延下意识地向上瞄了一眼监控,身体往后挪了挪,整个人便陷入了软趴趴的单人沙发中,他用书本遮了遮从窗口照入的刺眼阳光,温温吞吞地说:“我看刘伯年纪也不小了,还有这功能?”
“档案上说用的道具,”顾谦之走到窗边,窗帘刷地被拉开,半个大大的简笔画笑脸出现在了窗前,挡去了半屋的光,“恕我直言,挺恶心。”
李见延大半个身子刹那间就从金灿灿变成了原来的颜色,他一蹬地,连带着单人沙发一起往后躲,全缩在了阴影里后心满意足,手里的书东倒西歪。
他耷拉着眼皮,评价道:“所谓的‘恋童’不过是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孩童起的施虐欲和占有欲罢了,非说是情到深处,给自己令人作呕的行为披上爱情的蜜糖,再去诱惑甜美而无辜的猎物。”
他像是颇有领悟地为自己的话颔首,补充道:“多半这种人还挺乐在其中,因自己的暴行而感到兴奋和刺激,一刻满足,满足过后就是疲惫和空虚,行为一次又一次加重,想要从其中获取和之前一样的快乐。简直就是,无药可救。”
顾谦之彷若思索,问道:“——这方面你很有经验?”
李见延斜着眼瞧他:“呵呵。”
于是顾谦之一如之前地哑巴了,也不知道从这个“呵呵”中提炼出了什么,像是思考,又像是脑子一片空白地呆站着,李见延不知怎么的,突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里的一根弦如同一条咸鱼突然蹦哒,翻了个身,接着被搞成二胡拉起了群蜂飞舞,哪哪不对劲。
他倒吸了口凉气:“想什么呢?吱个声?”
顾谦之盯着他,他背着光,轮廓明明是柔光,那眼神却是厉鬼索命般地渴血吞骨。
李见延的心思没和他搭到一块,目光瞭过地面,“诶”了一下,道:“败家东西,你鞋不脱的?”
“我很多年没这个习惯了。”顾谦之辩解了一句,语气到没多少咄咄,反而是追忆时温声。
他话音刚落,便乖乖顺顺地走到门口脱鞋。
李见延:“顺便帮我把地拖了。”
顾谦之一口回绝:“不要。”
李见延说:“不拖拉倒,你下次别来了。”
顾谦之打开鞋柜,找到了一双冬用的棉拖鞋:“我不同意。”
见他拿拖鞋,李见延好笑道:“你居然还知道地被你弄脏了?”
“我有洁癖。”
“胡扯。”李见延应道,“洁癖还不脱鞋。”
“习惯了,”顾谦之环顾房间,走向了卫生间,“我一到家就睡,没人管。”
这会儿轮到李见延不回答了,只看着顾谦之走进卫生间,片刻后拿着个湿拖把慢慢悠悠地出来,不知道敷衍谁地绕房间走了几圈,留下了湿哒哒的水痕。
房间的边边角角里东西多,但是不显杂乱,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总归好看是好看,但总像是照着某个网络家居图给摆的,少了些烟火气。
李见延打心里决定了不管顾谦之,翻开书本高高地举着看,耳边听着脚步声,他把书本盖在了脸上,开始闭目养神。
顾谦之那乱七八糟的拖地终于结束了,他放回拖把,连冲都不冲两下,直接快步走到了李见延身边。他观察着李见延的白皙脖颈,还有没扣上的衬衫的第一个纽扣下暴露的喉结。
他不动声色,窗外有一片落花被风吹拂,仿佛在无形的浪潮中被拍在了玻璃窗上。艳丽的花瓣为他们停驻片刻,最后没眼看般滑落。
李见延稍一低头,那书本也滑落了,在他刚刚有了“这样掉腿上会有点疼”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念头时,顾谦之已经接住了它。
顾谦之提醒道:“上面批申请效率不怎么样,但这次两三天总会通知下来,你可以先收拾一下东西。”
李见延反问说:“我有什么东西能带的?”
顾谦之抚了抚书皮上擦蹭出来的磨痕,道:“你应该知道,外放需要指定人员监管。”
李见延突然心领神会,挺直腰板,坐得端正,刚要开口,顾谦之就说道:“你是s级重犯,所以我申请由最高执行长执行监管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