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花凉》温雪朝

3、第三章

　　——穆姑娘，师叔的病，可还有得治？一出房门，沈谦就快步走上来，询问师叔的病情。

　　唐霜隐患的，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病，如何能治？流璎话到嘴边，却还是没有吐出，她深吸一口气，樱唇轻动，我尽力而为吧。

　　流璎几乎明白了沈谦为什么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喜欢上了唐霜隐，除了她的鼓励与倾心教学外，唐霜隐看起来，和她真是年龄相差实在太大。

　　算算她今年也该有三十了，可是看上去，却只是如同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肌肤细腻，眼眸明亮。

　　据说这是她独自摸索出的驻颜术，只是要靠百虫炼成。天长日久，毒入了骨髓，便会生出四肢僵硬的病灶来。

　　要治病，首先就要破除驻颜之术。

　　解读并不难，只是，唐霜隐辛苦练就的驻颜之术，会轻易让人破除吗？

　　流璎思索再三，关于鼓起勇气敲开她的房门。

　　——穆姑娘，我的病，没法治了，对不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唐霜隐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含着一丝笑意。

　　曾经听说过有些修炼驻颜术的女子，用尽许多千奇百怪的方法，忍受了莫大的痛苦，只为了换取一个青春永驻。她们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老去。

　　流璎无法理解她们这样的心情，生老病死，是铁定的规律，万事万物都要遵循，为什么要凭个人之力逆天而行呢？逆得了一时，保不住一世。逆天而行，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换取一张如花似玉的臭皮囊，可是值得？

　　——唐仙子真的想要容颜永驻？流璎低头轻问。

　　——这是自然，让蜘蛛咬，蝎子蛰，难道我是傻了不成？唐霜隐轻松地说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却还面不改色。

　　——唐仙子，练的时候想必也知道，不老容颜，是要用命来换的。流璎轻声提醒。

　　唐霜隐浅呷一口青茗，齿颊生香，穆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是我那个小师侄央你来的。这又是何必，若是我不想解毒，你一边治，我可以一边练，永远也治不好。与其耗费这样的时间，倒不如替他看看。

　　——晚辈冒昧，可否问一声唐仙子为何要修炼驻颜之术？流璎小心地说着。

　　唐霜隐只是一笑，为了一个人，他去的时候还是那么年轻，永远不老。如果我不保住这张脸，去见他的时候，岂不是变成了又老又丑的老太婆了？

　　——可是唐仙子的心上人？

　　是。一直都喜欢他，却只能远远地望着。唐霜隐那张岁月无痕的精致的容颜上，流露出一丝惆怅，转而又笑道，说多了，这不是穆姑娘该管的事情。我的意思就是这样，谢谢小谦的好意了。

　　——晚辈告辞了。流璎收拾好东西，盘算着怎样回复沈谦的询问。

　　慢慢走过屋外的长廊，左右都种了朱槿花。正是开花的季节，枝头上缀满了深深浅浅的红色，只可惜是日近黄昏，花朵都已经合上。绚丽也好，稀疏也罢，一到日暮，花朵就合上了，再没人知道，只能看见一树的狼藉。

　　人死之后，何尝不是如此呢？生前的荣华富贵，叱咤风云都成为过眼云烟，人们能看见的，就是一座孤坟，墓碑上铭刻的只言片语。

　　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

　　这样短暂的生命，若是不活出自己的价值，岂不是白来人间走一遭？虽说唐霜隐和沈谦的故事，世人都不太认同，但他们何尝不是活出了自己的精彩？一个永葆青春，永世不老，只为纪念自己的心上之人；一个身患恶疾，却努力习武，行走江湖，花遍自己有限的生命为自己喜欢的人寻找名医。

　　不过这只能是想一想罢了。自己是大夫，救死扶伤是自己的天职，怎么能任由病人糟蹋自己的身体呢？

　　——穆姑娘，我师叔她……沈谦果然是意见流璎就迎上来。

　　——沈公子莫急，去病如抽丝，是妖慢慢来的。

　　沈谦摸摸脑勺，憨厚地笑笑，穆姑娘辛苦了。别老叫我公子公子的，听着别扭，叫我沈大哥就好。

　　流璎低头微笑，紫色的水晶耳坠在脖颈边欢快地摇晃，好，就叫沈大哥，不过，你也别叫我穆姑娘了，师傅他们都爱叫我流璎的。

　　沈谦亦笑，却抬头仰望天空。

　　日薄西山，半天都是火红金黄的颜色。

　　——流璎，你说在我去了之后，她还会记得我吗？

　　哪个她，哪个她？从他口中说出，当然，只有那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