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花凉》温雪朝

1、第一章

　　纤纤素手托着一朵盛放的白莲，另一只手伸出青葱似的纤指，探入层层花瓣中，采出那一点淡金色的花蕊，郑重地放入碾钵之中。

　　已经收齐四两花蕊了，还差一两，就要大功告成了。

　　流璎轻轻揉了揉麻木酸痛的之间，怔怔地想，沈大哥，也是有三个月没来夜雨楼了。

　　三个月，莲花已经从最初的含苞待放，开到现在的绚烂多姿了，只怕过不了许久，花就该谢了。看看手中的白莲，花瓣的边缘已经悄然泛起枯黄色，而那中间的青色莲蓬，愈发长得结实了。

　　三个月，一刻未停地收集花蕊，完成这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夙愿。

　　——集齐五两荷花蕊，二两无根水，三钱蜂蜜，两钱白糖，便可以配出救命的药丸了。

　　不是救他的命，而是救她的命。

　　沈大哥这三个月去了哪里？应该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唐仙子身边吧。

　　真是傻子，为了救治一个不可能的病症，四处奔波，全然不顾自己孱弱的身体。除了为自己心爱之人，谁也不会这般吧。

　　偏偏也是执着，访便了大江南北的名医，就连夜雨楼的夜夫人都说无药可救了，却还跪在台阶上，久久不肯离去。

　　——夜夫人，沈谦求您了。

　　——无药可救的病症，你让我如何去治？倒是你自己，身患绝症，还不好生修养，多挨些时日。

　　一连跪了三天三夜，水米不曾沾牙。几次面如金纸，就要病发，都被夜夫人差遣流璎为其施针，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沈公子，走吧，师傅都说无药救了。流璎好心地放了饭菜在沈谦面前。

　　——我不相信，不相信。

　　——阿璎，还不去给村里刘伯送药去？

　　流璎轻叹一口气，起身应道，知道了。

　　送药回来，已是黄昏，暮霭沉沉，乌云压城，大雨呼之欲来。

　　将一院的药材都收拾停当，瓢泼般的大雨也倾盆而下。雨滴都是白色的，狠狠砸在地面上，砸在芭蕉上，砸在荷叶上。

　　那素色的身影，依旧跪在那里，岿然不动。尽管他浑身已经湿透了，孱弱的身子在风雨中微微战栗着。空中字典游弋，惊雷阵阵——若是他再跪下去，当真是有性命之虞了。

　　——师傅，您就不能……流璎终是不忍心再熟视无睹，小心地恳求。

　　——无药可救的病，可是要我再浪费时间？夜夫人虽然医者仁心，却要把更多的时间留给有希望的伤病者。

　　——师傅，弟子想要试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来不肯医治重病的流璎，却是坚定地提出这一请求。

　　同门弟子都怔了怔，从未见过一向和顺乖巧而沉默寡言的二师姐穆流璎会有这样坚定的时候。

　　夜夫人望着窗外模糊了天地的大雨，一字一顿地道，好，从今日开始，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

　　——谢师傅。流璎欣喜一笑，撑开了绘着鸢尾的淡紫色油纸伞，冲进雨幕中。

　　坚持，再坚持，为了师叔，一定要坚持。沈谦喃喃念叨着，努力要握紧拳头，修长的手指却已经发白。雨水已经顺着他的脸颊、发间流下。

　　雨珠子忽然断了。

　　一双绣鞋忽然出现在眼前。渐渐往上看去，只见一名素衣女子撑伞遮过自己的头顶。

　　这个女子，平日里不太见到的，她也要赶我走吗？不，我不走，我不走。沈谦费力地开合着乌紫的嘴唇，兀自摇着头。

　　——沈公子，唐仙子的病，即日起，由流璎全权负责。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在肆虐的风雨中，却清清楚楚地传入沈谦的耳中。

　　——谢谢，谢谢……

　　——沈公子，快进屋。流璎扶起浑身湿透的沈谦。

　　总算送了一口气，沈谦腿下一软，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流璎身上，踉踉跄跄地倒在雪白床榻之上。

　　师叔，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