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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我和他相依为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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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院子偏僻,甚少有人来往。再加上奴仆们都去了贾家宝的院子帮衬,故而我与李正雍一路行去,竟无人撞见。房间里灰尘扑扑,多日未曾清扫。我舀来清水,用巾帕里里外外飞快的拾掇一遍,方对李正雍道:“我去大院,你在屋子里等我。”
李正雍端坐在窗边,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望着我走来走去,“我一个人很无聊。”
“书架上有些画本…”
“没意思。”
“那你写写字…”
“更没意思!”
他摆出一副小朋友生气撒娇的样子,嘟嘴皱眉看着我。晨阳斜斜洒在他身上,映出幼时光景。我心头一软,忍不住莞尔,“这间屋子里有一个宝藏,你想不想找出来?”
这是我们以前常玩的游戏,我把东西藏起来,他来找,以此打发漫漫长日。
有好多次他因为找不到“宝藏”,而气得大哭。
李正雍眯了眯眼,“你还当我十岁呢。”我几步走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亲吻他的唇,笑道:“我可没当你十岁!如果你找到了,你就去大院找我。行不行?”
条件很诱人,李正雍追到到门外,“可有提示?”
我疾步走出院子,声音飘得悠远,“有你,有我。”
贾家宝的行冠礼虽未宴请外客,但族中长辈皆会到场,其中高官俸禄者有之,德高望重者有之,故而所需预备的物件及礼节繁冗且复杂,总要四五个主管妇人一齐分派统摄。继母见我晚到,面露不悦,寒声道:“事情都忙完了,你倒来了,如今架子可不小。”
贾小贞在安排丫头们斟茶的秩序,见继母教训我,便立在旁侧指手画脚,“她呀,听说太子爷可看重她了,前头听叔父说,太子爷在人前都唤她做容儿呢。娘,保不准呀,咱们贾家不仅会出一位太子妃,还会出良媛呢!”
“她?”继母冷笑着,压低了声音,“即便太子爷瞎眼,皇上还要脸面呢!”她们母女俩一唱一和,面上耀武扬威,实则是真怕我当了良媛。
我轻蔑一笑,故意说反话,“若太子爷当真眼瞎,我必不会忘记母亲养育恩情。”
“你…”继母怒目圆瞪,在我面前她永远那么容易动怒。周围有奴仆涌过来,两名穿戴齐整的嬷嬷立在门前,眉开眼笑道:“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同老夫人到前面花园了,您去迎一迎罢。”贾小贞扯扯继母衣袖,斜眼睨着我,恶狠狠道:“回头再和你计较!哼!”
她们一走,贾慈悲后脚就来了。见了我,他难得露出笑脸,“你去房里给家宝理一理衣冠,丫头们做事手忙脚乱的,没有你明晓事理。”我正要应“是”,却又听他道:“…同你母亲一样。”我讶异的抬起头,贾慈悲已大步往外去。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心平气和的提起母亲。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惆怅与柔情。
贾家宝当真是贾家的宝贝,吃穿用度都尽着贾府里最好的,上至贾老夫人,下至守大门的老王,见了他都是轻言细语,万分的顺从疼爱。贾宝玉待我甚好,见了面总要亲热的唤“大姐姐”。此时他梳着发髻,戴着玉冠,一身修长的锦红长袍,几日不见,已是高大清俊的少年。他站在穿衣镜前左右打量自己,底下丫头们理的理衣袖,系的系腰带,还有两个嬷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贾家宝气急败坏道:“今儿来的都是叔伯兄弟,祖母赏的夜明珠自然要派上用场,多珍贵的物件,竟然被你们弄丢了,让母亲知道,看怎么责罚你们。”
底下嬷嬷回道:“丢肯定没丢,只是一时半会寻不见罢了,是前年赏的物件了…”
“你还有理!”贾家宝气得跺脚,若不是嬷嬷年老体弱,他怕是会一脚踢过去。我徐徐入内,“家宝,怎么了?丢了什么物件?”
贾家宝一见我,便埋怨道:“她们把祖母赏我的夜明珠都弄没了。”我想起李正雍床底下一箱子的夜明珠,不由得笑起来,“丢了夜明珠事小,你发脾气事大,家里客人多,闹到祖母面前又是一番风波,叫人笑话!”
我从荷包里取出李正雍送我的夜明珠,笑道:“借你用一日。”
“大姐姐怎会有夜明珠?”
“太子给的。”我轻描淡写道。
冠礼在巳时举行,由贾氏族长主持,贾家上下人等观礼。贾府乃大族,繁荣缛节非同一般,没有一两个时辰不会礼毕,故而观礼众人的茶水点心都要有专人盯着。继母命我在二夫人身边伺候,二夫人乃贾怀玉的奶奶,我的婶婶,身份上是二夫人,实际上比继母大了不止十岁。二夫人尖酸刻薄,与继母面和心不和,待我更是没有好脸色。她一会儿要喝热茶,一会儿要喝冷水,一会要我给她削果子,这还不打紧,偏她还闹着要上茅房。
大院前厅是没有茅房的,茅房只有后院才有。
我耐着性子引她去后院,一头撞见李正雍站在花荫下向我招手。
我唬得魂儿都要没了,小心瞅了二夫人一眼,只见她双唇紧抿,眉心微蹙,全然没有注意眼前之人。她急哄哄道:“到底还有多远?前厅怎么连个茅房都没有?太没规矩了。”
李正雍冲我使眼色,我悄悄儿往一座闲置的茶房指了指,对二夫人说:“前面那间绿顶的小屋就是茅房,我在这儿等你。”
望着二夫人走远,我两步并一步跑进茶房,被李正雍一把掳进怀里。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就不怕被人瞧见呀!”我嘟囔道。
“是你自己说的,找到“宝藏”就可以来找你。”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扇面大小的画册,小心翼翼的展开,“我不仅找到了“你”,而且找到了“我”…这是谁画的?我可真要好好赏他。”我的指尖抚过画卷,上面描画着我与李正雍坐在枣树底下歇凉的情景。
那时他大约六岁,我十一。
炎炎夏日,清冷的院子,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时候的事,我一点都记不清了。但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打了胜仗,还是被敌军逼至泥潭中几日几夜不能动弹,只要想到姐姐,心里就会很温暖。”李正雍声调低沉,音质坚硬,却莫名带着一丝软糯、娇嗔。
他若真想蛊惑哪个女人,大概谁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实在太知道如何能让女人心软。
“我真的好喜欢姐姐。”他在我耳边说。
我伸手抱住他,心里被他的喜欢给溢满了,便再也想不起委屈的事。我的脸蹭了蹭他的胸口,笑出声道:“我也好喜欢雍儿,但现在你要乖乖回去,冠礼还没结束呢。”
“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他抱着我不肯撒手。
“不行…”我用力推了推他,点点他的鼻尖,宠溺笑道:“真像一只癞皮狗!回去等着我…”眼见着二夫人从茅房出来,我连忙迎出门,随着她重新回到前院大厅。
等冠礼结束,已是午时。继母命人在偏厅备了膳食,请族中众人用膳。我几次想悄悄离开,都被贾小贞叫回去,要么是“祖母要吃绿豆沙,你去拿些冰块来。”要么是:“三婶婶吃多了酒,你快扶她去歇歇…”再有就是:“母亲要吃碧螺春,快去。”
如此,竟然把我闹到傍晚时候。
我回小院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床前帘幕在风里起起落落,隐隐可闻见沉重的呼吸声。我蹑手蹑脚撩起帘幕,看见李正雍睡在一片夕阳里,安然而静谧。
在前院被折腾得千疮百孔的心,在此刻突然沉寂下来。
比起他爱我,世上所有的委屈都不值一提。
我俯下身,亲吻他的唇。不消片刻,他便被我吻醒了。他笑了起来,双手抱住我往榻上拖,略略一翻,便已俯身在上。夕阳映在我的脸庞,晒得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忙完了?”他的眼中渐渐染上一层情.欲之色。
“嗯。忙完了。”我双手攀住他的肩膀,红唇亲启。
他笑逐颜开的啄我的唇,指尖从额头抚至耳根,又顺着脖颈一路往衣领中探去,温热的触感很快席卷了我的全身。李正雍轻呢道:“你居然比我还忙…”声音未落,忽有敲门声传来,是贾家宝的声音,“大姐姐,你在吗?大姐姐,我是家宝。”
我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门嘎吱一响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