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倪焕之的车马进府不久后,西角门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头脸都被黑色的兜布包住了,穿着皂色长衫,若不注意看,便将人和黑夜混为一团了。倪焕之换装暗夜出门,心有余悸,揣了一把短刀,挑了无人的僻静小路而行,待走到刘家胡同时,已是汗重湿衣。

      谷寒素来简朴,在刘家胡同置下的房子也不显眼,与京中富户无甚区别。

      倪焕之拍了拍门,夜静,拍门声传出了几里地去,像是拍在了他心上,又拍出一丝怯意,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正在举足不定间,门忽然开了,谷寒提着一盏灯笼,披了件长衫自门口露出脸来,见是倪焕之,忍不住微怔一下,“倪大人这是——”

      “谷大人,借一步说话。”也不待谷寒开门,倪焕之便推门走了进去,谷寒见他这番光景,便立即关门落锁,也不寒暄,往前指路道:“这边请——”

      宅子不大,眨眼的功夫,谷寒就将人带进了书房,房中暖意融融,书案上摊了一本书,墨也尚未凝结,若在平日,倪焕之定要夸赞谷寒勤勉,但今日他实在没有心情,单刀直入道:“有人要害陈澄。”

      谷寒惊闻霹雳之言,心头剧震,但面如平湖,轻声问:“侯爷此话怎样?”

      倪焕之从荷包里掏出一粒水丸来,放在了桌上,瞬间,谷寒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这是?”

      “毒/药。”

      “毒/药?”谷寒两指将药拈了起来,放在鼻尖前闻了闻,只是这香味太过古怪浓烈,掩盖了药材原有的气味,竟然无法分辨。

      “谷大人不必求证了,我已试过,而且——”倪焕之顿了顿,面色恻然地道:“我府里有些征战过沙场的老人,他们瞧过了尸体,说是不像新死,倒像是死了一天以上似的。”

      许多年来,谷寒都没有那种恐惧感,但是今日,他乍闻听此言,忽觉自己有些怕,有股冷劲从脚底冲上了头顶,头都要冻木了,拎着茶壶的手轻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心里毫无节制地慌乱着,敷衍话儿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挡住了,悉数咽回了肚子,挑挑拣拣觉得没一句能说,过了半晌,稳住了心神,而后站起来对着倪焕之施了一礼,“谢倪大人救了京兆府数条人命——”

      倪焕之惨笑一下,“谷大人太看的起我,你当我是为了京兆府吗?京兆府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为了陈澄罢了。”

      谷寒一时默然,心中暗叹,此人对陈澄用情颇深,可惜终不是一道人,无法走上同一条路。

      “谷大人也休要为难我,此物从何处得来,此事从何处得知,我一无所知,谷大人能猜得到,是谷大人的本事,我这里只言片语也没有了。”

      谷寒迅速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倪大人是为了陈大人的安危,何况此事一旦揭发便牵连甚广,倪大人想求什么,尽管放心,以后我吃什么,陈大人便吃什么,就是死,我也死在陈大人前头——”

      倪焕之闻言点了点头,目中感激之色乍现,道:“日后有劳谷大人费心,深夜来访,未免引人注意,我先告辞了——”

      “好,我送倪大人出去。”

      一路无言,当倪焕之即将出门时,谷寒忽道:“我想问一下,这颗东西,本是要混在什么里面弄进去的?”

      倪焕之的背影在灯笼的掩映下显得格外萧瑟,他站了许久,方道,“不用混在什么里面,就是陈澄常吃的药,打算跟肘花一起送进去的,药是我从杏林堂里配的,只是我每次很小心,怕他们配错量,给陈澄前都会让府里一个身体孱弱的侍女先提前一天吃了看精神怎么样,可是这次她死了。”

      谷寒周身一阵恶寒,这会子方才有时间真心地感激起倪焕之来,但他没做任何言语,只是看着倪焕之出了门,待重新落了锁,谷寒便靠在了门板后,长出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后怕起来。

      陈澄,他的妹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今天在鬼门关前滚了一道。

      若是陈澄被毒死了,找仵作来验定会说她死了一天以上,也许死亡时刻就在昨日夜里,京兆府看管着陈澄决计脱不了干系,这桩事无因无由,最后也会变成一桩悬案,在京兆府里随便找个看不顺眼的人顶罪,顾东林的官位自然也不保,案子亦会移交给刑部或大理寺,既解决了燃眉之急又顺顺利利接管了京兆府。

      一箭双雕,好毒的计策!灯下,谷寒冷笑了一下。

      ……

      惠帝的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他年轻的眼睛里有些难掩的兴奋,不自觉地说话语速也加快了许多,尾音带着轻轻的短促,像是说到最后便无力支撑一般。

      惠帝觉得有些胸闷,若是平常,他早就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回宫了,但今日不行,他已登基七年了,事事皆不如意,每每与林如廷相争都会落在下风,但是今日林如廷怎么也占不住理了,京兆府已经查明是蜀黎蓄意杀死了常文联。

      惠帝痛痛快快地判了斩,只待霜降后执行,顺便还难掩得意地问起了百官,既然蜀黎已伏法,那么阳城的兵马,该由何人接管?

      胡明瑞立即奏道:“昭勇将军贺翔屡立战功,阳城——”胡明瑞话还没说完,就听林如廷不紧不慢地朗声道:“阳城是京城周边的重镇,领军阳城之人素来干系甚大,贺将军本也是极合适的,但有一样不妥。”

      胡明瑞冷笑一声,针锋相对,“敢问林相高见,何处不妥?”

      “贺将军之子领军丘泾,距离阳城,太近了——”林如廷话落,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了胡明瑞,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道:“胡相认为,贺小将军调往何处比较妥当呢?”

      军中素来都是蔺樯的地盘,安插的密密麻麻,水泼不进,如阳城这般空缺再不复有。

      胡明瑞一时语塞。

      大殿之上,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中,林如廷胜券在握地笑了笑,全然没将胡明瑞放在眼中,他微微侧了下身子,刚抬起手,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就感到身后一阵凉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先是咳嗽了一会子,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开了口,“臣以为,阳城由何人驻守,两位大人实在不必如此苦恼——”

      林如廷抄着手回过身来,就见干瘦枯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学芹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对惠帝奏禀道:“现在眼前可不是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吗?”

      惠帝挑眉,讶然道:“哦?何人?你倒说说看。”

      张学芹得了恩准,声音也大了许多,将一个名字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里去:“厉宁。”

      人群中,微微骚动,交头接耳声嗡嗡而起。

      厉宁,实在是个人物。

      厉宁是京城将门厉家的旁支子弟,因聪明伶俐又是块练武的好料子,便自小跟随厉将军在西北军中历练,厉将军在褚城一役中以身殉国,厉宁随即接管了残部仅存的七百多人,在西戎的攻势下顽强的守了半月,为蔺樯攻破西戎王庭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从此,厉宁一战成名。

      只可惜,他沾染了八年前的夺嫡之争,因为与二皇子景王自小意气相投,便毫不犹豫地结为一党。事败后,先帝看在他往日的军功上,只是革去了军中一应官职,赋闲家中。

      张学芹道:“先帝西归之时不曾下旨说厉宁再不可起复,臣只是觉得一代将才整日在家种菜养花,实在是可惜了!”

      惠帝轻轻颔首,八年前他的两位哥哥,太子和景王,腥风血雨地搅乱了朝廷,景王被流放至渠州,太子如愿以偿地登基为帝,没到一年便得了一场急病去世了,甚至没来得及赐死景王。后宫里的莺莺燕燕们傻了眼,忙着你害我我害你,生了好几个公主却没个皇子来继承皇位,得亏贤太后——惠帝的眸子向后转了一下,身后的屏风内传来了极其微小的悉悉索索声,若不是母后贤太后支持,这皇位,哪里轮得到自己?

      “朕以为,张卿家所言极是,众卿还有什么意见?”

      大殿中,人人各怀心思,厉宁沾上的是夺嫡的事,当事人薨得薨了,流放的流放了,在位的都不在乎,他们有什么可在乎的?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轰轰然然地跪下表情心迹:臣等无异议。

      唯独没跪下的,还是站在最前头的林如廷。

      惠帝半眯着眼,不悦道:“林卿还有何疑虑?”

      疑虑?林如廷眉间皱得愈深,他的棋下得太大,动一子而牵全身。

      惠帝愈发不耐烦起来,“林卿难道在心目中已有人选不成?”

      “臣——不敢。”林如廷跪下来,道:“张大人提议合情合理,臣附议。”

      惠帝颇是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张卿,散朝后即刻拟旨——”

      “臣遵旨。”

      难得一个君臣其乐融融的早朝,在一片四海升平奏无可奏之间,散朝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