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处不晏》卡文迪杰

2、第 2 章

　　金陵虽是一座城，但那些弯弯道道，巷子胡同也够晏几许迷路几个时辰。
　　穿过最后一条街，走向一个破庙，拾起放在门口的稻草，还有些湿润，前几天下大雨，破庙好几处漏雨，睡觉的稻草打湿了，想趁着白天不睡觉晒干，结果好几天阴着天，娘欸，这咋的住人哦，晏几许当然一听到“包吃包住”就两眼放光。
　　“哟，回来了？”说话的人叫小翟，晏几许的“室友”，靠行乞吃饭，饿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实在饿的不行了就向晏几许蹭吃，小翟见晏几许面带红光，许是有什么好事，小翟问道：“今天得了很多羽毛？”
　　咕咕兽是一种带翅膀却不能飞的四脚爬行动物，攻击力低，其羽毛呈五彩色，唯一价值就是具有观赏性，不过晏几许解锁另一个价值，用羽毛做扇子。
　　晏几许是靠手艺吃饭的人，一个大老粗（也就十五岁）手倒是巧，做出的扇子好看耐用，又用了五彩羽毛，比市面上的漂亮不少，十分讨年轻小姑娘的喜爱。
　　“一根也没有。”晏几许答道。
　　“那你……”
　　“我要离开这里了。”
　　小翟猜不透晏几许的心思，这一副想笑笑不出欲哭无泪的样子是要闹哪样，难道是病入膏肓无钱买药痊愈无望强颜欢笑？小翟舍不得藏在鞋底的那几枚铜币，但他们是兄弟，不能见死不救，“几许啊……有病咱得治，哥这还有些钱，不够再想办法。”
　　“你在想什么？兄弟我要出人头地了！”晏几许同样也猜不透小翟的脑回路，又解释道：“有人邀请我入族学，以后就不住这里了。”
　　“啊？你还能入族学？你有学费吗？”兄弟平时看着多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傻成这样，族学都是给有钱人家上的，咱们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就好了，修仙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晏几许笑道：“免费的！”
　　“为啥免费，这天下还有免费的午餐不成？”
　　“我是晏氏遗孤，最后一个姓晏的人。”说罢，晏几许面色一沉，将一丝恨意掩藏在眼底，晏氏早就名存实亡，如今连在金陵的分支都剩下他一人，那些人，总会有些歪心思，就算血脉不纯，也是能做一些事的。本来以为躲在破庙里无人知晓，其实是人尽皆知，阑氏寻上门来，也算得上是对金陵晏氏的一种保护。
　　小翟挠头，还是有些不解，但也没再多问，怕几许伤心，他从小就是孤儿，未感受过亲情的温暖，而几许不一样，亲眼目睹双亲被五陵人泄愤杀死，自己逃亡在外，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流落街头，食不饱穿不暖，还要受其它乞儿的欺负，若不是小翟收留了几许，不然几许连个住处都没有。
　　晏几许不语，那是鄢陵晏氏犯下的罪孽，凭什么强加于金陵晏氏身上！姓晏的都是错的。明白小翟的担忧，这些年兜兜转转，也只有小翟这么一个好友，晏几许将身上的钱袋拿出来，递给小翟，道：“这是我这些年存下来的钱，你拿着。”
　　小翟摇头，道：“这哪成，你要去族学还要打点一些，换身好行头，一身补丁麻衣，会被那些人耻笑的。”
　　“阑氏不是这样的人。”晏几许答道。
　　“哪个蓝？”小翟问道，是蓝氏？还是南氏？
　　“看家的那个阑氏。”
　　“不是吧吧吧吧？真的吗？要是早点说我就收下了！”阑氏是真好人，别的氏族做了城主都是耀武扬威，自认清高的，阑氏就不一样了，上任后，金陵可谓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外户而不闭，史称“金陵盛世”，是公认的五陵最好城主。
　　晏几许再次递给他，道：“现在收也不晚，我走了，没吃的就去买，都教你那么多次做扇子的方法了，还是学不会……”
　　温暖真情直达小翟心底，突然就红了眼眶，鼻子酸酸的，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能上阑氏族学，这是好事，晏几许岂是池中之物，定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嗯嗯……”小翟认真的听几许说完，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听到了，抬头望天，已经黑尽了，这才起身从神像后面抱出一堆干的稻草，说道：“你那个不是湿了吗？拿去睡一晚。”
　　“多谢兄弟了。”
　　夜深人静，小翟已经睡下，晏几许从布袋里拿出一块木板，说是木板，在他眼里是块无名的牌位，粗糙的大拇指在牌位上来回抚摸着，动作格外的轻柔。
　　……
　　翌日。
　　告别小翟后，来到了城中心。
　　金陵城的位置很特殊，外围是是山，内部是城，最中心又是山。就是说，金陵城是以阑氏为中心向外修筑的，只是阑氏还是保留了原来的地貌。
　　远远的就看见守在门口的阑溥行，那人挥了挥手，大喊道：“道友！”
　　待晏几许走进了，阑溥行见其背着一个布袋，硬邦邦的，也不知道装了些啥，这是别人的私事，他管不着，抛开这些疑惑，说道：“道友，我叫阑溥行，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诸多事宜皆可寻我协商。”
　　“溥行啊……我叫晏几许。”
　　“几许师弟，我觉得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兄。”阑溥行说道。
　　晏几许垫脚（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拍了拍阑溥行的肩，说道：“瞧你说的是啥话，咱俩谁跟谁啊，还用在意那些个虚名么，称呼起来多生分啊，是吧？”
　　阑溥行点点头，虽然不懂晏几许这种他们第二次见面就看起来跟熟络的感觉从何而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厉害（不明觉厉），想来从小到大在族学里，别人都称一声师兄，倒是头一回比他年龄小的人称呼如此……嗯随意？
　　唉，他的同龄人大都出游五陵了，只有他，还在留级，他应该还是甲院年纪最大的……这种突然冒出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
　　一进了云起时，晏几许收敛了几分“老子天下第一”的痞子气，不苟言笑，头正，颈直，两眼平视，上体自然挺拔，体上形成优美挺拔、精神饱满的体态。
　　阑溥行和晏几许来到起居室，换了一身统一服装，晏几许暗地里摸着衣服的材质，娘欸，这如肌肤般的质感，上一次体验到还是五年前，多摸摸，要是太皮被赶出族学就没机会了。
　　阑溥行又介绍了好几处云起时的殿宇，嘴巴都快说干了，也不见晏几许有什么反应，干脆不说了，直接把他带到了梦荷小筑，是他们授学的地方。
　　“溥行师兄好。”
　　“溥行师兄好。”
　　晏几许默默看着阑溥行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师弟的问候，看来阑溥行入学挺早的啊，为啥还是和他同窗，他觉得他还是不要问。
　　最终的目的地是甲院，给晏几许安排了一个位置后，一坐下，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一待人走远，立马原形毕露，挺直的腰板弯了下来，默默的揉了揉因为装【哔——】而酸痛的腰，至于为啥要装，他也不知道，阑氏族学看起来很高大上有没有！
　　并没有。
　　来了好几天，刚开始的学习热情消磨殆尽，他来这里真不是学习功法的，人生苦短，还得及时寻乐。
　　锣声一响，甲院就坐满了人，安静的等待讲学的师叔，或者各看各的书，入室即静，入座即学，个个姿态端正，正襟危坐，好不正经。
　　“溥行，前几天和你一起的那个人怎么没来？”当然还是有例外的，此时晏几许趴在桌子上，和同样趴着的同桌阑溥行聊天。
　　“那是青舟师兄，青舟师兄出师后，不需要再上族学，可以游历五陵，这次刚好回来，就和我去找你了，现在估计又出城了。”
　　“哦，今天学啥？”
　　“五陵历史。”
　　“那睡吧。”
　　“睡。”
　　说罢，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走了进来。
　　“师叔好。”众人问候道。
　　“……翻到十五章，今天讲著名的普天大醮……”
　　“普天大醮原由五陵祖师所设，目的是检验五陵年少的修炼程度，选拔优秀人才，为五陵建设事业添砖加瓦，新来的别睡了……”
　　“那个新来的，”授学的师叔不可思议的看着打瞌睡的晏几许，今天是他第几次点名了？厉声道：“回去抄一遍学规。”
　　晏几许勉强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啥规？
　　师叔说完继续授学，晏几许这才把目光转向还在打瞌睡的阑溥行，一脚踹上去，阑溥行猛然惊醒，委屈的看回去，说道：“怎么了？”
　　“啥是学规？”
　　“师叔又罚人抄学规了？小事儿，咱们这有个‘桐叶代写组’，只要给钱，就代你抄，连字迹都一样。”
　　“行啊，看你挺熟悉这一行的。”
　　“嘿嘿，哪里哪里。”
　　正经的族学还有这么不正经的一群人，嗯，睡觉了。甫一趴下，那种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又来了，回头一望，都认真的听学呢，娘欸，阑氏族学如此不正经，老子长的又不安全，菊花，哦不，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