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他听不懂人话（第五人格）》唐朝的南边

9、第九章 佣兵日记-其三

　　我的牙齿不停地打战，仿佛这个本只是潮湿的地窖却冷的深入骨髓。我身边唯一能取暖的，唯一有温度的，是那位廓尔喀佣兵，我的战友。但我现在不敢再靠近他一步，仿佛那里是虎豹豺狼的洞穴。
　　我的颤抖直到听到电话的忙音才停止下来，我很庆幸上级没有再重复那个残酷的命令，只是交给我自己选择。
　　不如说，他已经知道了，我作为一个优秀的雇佣兵，会怎么选择。
　　我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躯体，看着他渐渐不再强烈涌动的胸膛，周围的阴暗和潮湿侵蚀了我，我只好闭上了眼睛，用颤抖的手从腰间解下那把弯刀，尽管很久没有用它了，但是我对它冰凉的金属气息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每看到一次都感到喜悦。
　　但是我现在不再喜悦了。
　　因为它没有用在该用的地方。
　　我的刀，难道应该对自己的同伴挥舞吗？
　　我闭上了眼睛，用力地刺了下去。
　　看不见，应该就不会那么恐惧了吧。
　　对不起。
　　再见。

　　我从床上惊醒，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了我？
　　我蜷缩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我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从地窖像逃一般地跑到了庇护所，通过各种手续回到了某个地方。我没有选择回到雇主那里。任务已经失败了，人也死了大半，雇主不但不会在意，甚至已经派出了新的佣兵队伍吧。
　　在一片混沌之中，我选择了回到最开始的地方——新兵营。
　　这是美梦破碎的地方，也是噩梦开始的地方。当刚开始进去时，我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反而是做着可以帮家庭赢来更多补贴的美梦，置身于噩梦之中而不自知。但是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说是发生了一场骚乱，不少的新兵借此机会要逃跑了，上级震怒之下废掉了这个地方。
　　但这个地方，我不会忘记。而且很多时候下意识地，就会想起和丁在这里的那一段时光。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
　　我本来以为丁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我错了。
　　因为我在蜘蛛安家的床架的一角，发现了一封丁的信。
　　信的封面很简单明了地写着“奈布收”，信的角落小小的“丁”也没逃过我的眼球，但总会让我觉得他怕被别人发现似的，才把自己的名字写的那样卑微，那样渺小。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打开那信。
　　信里的字迹虽然可能因为放了许久而变得有些浅淡，但是就依旧可以透过那一笔一划认真的语句看出写信者的用心。
　　我抿抿唇，看了第一行字以后却不敢再看下去了。
　　因为那样认真的笔迹，对于只是佣人的丁来说，不知道认真写了多久吧。虽然我们识的字不算多，但是我们的语言也并不算难。只要想写，花一定的时间写一点点是没有问题的。
　　但当我感受到手中至少有密密麻麻三页字的信以后，我意识到，这事情并不简单。或者说，丁在某个时间点，有很多很多，想对我说的话。可惜，我现在再也没发面对面跟他说话了。
　　我摸摸自己后背还在抽痛的伤口，苦笑了一声。他恐怕连见到不想见到这样的我吧。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地看了起来。
　　我不能辜负这封信。

　　奈布，你还好吗？听说你因为射击成绩很优秀被雇佣到了很多的任务当中，比我早很多离开了新兵营。而我花了很多的时间，很努力，但我仍然在新兵营徘徊，没有雇主愿意雇我。
　　我也不是嫉妒你，而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你走了以后，我在新兵营收到的侮辱简直是加倍剧增。他们把水桶放在门框上，等我进去的时候倒下来，甚至有人在训练的时候直接打伤我，回头连句对不起都没有，正式的雇佣兵更是直接对着我吐口水，笑着骂我：“廓尔喀的杂种。”
　　杂种？我怎么能容忍他们这样骂我？所以我想到了反抗，但是我没有成功过，任何一次。不熟准备行动的时候被人发现而毒打一场，就是根本没有向他们骂出任何一句脏话的勇气。
　　我真的对不起你。因为我虽然是你的朋友，但不像你一样，可以用礼貌但毫不客气的语言还击，使对方哑口无言，也不会像你一样，在被歧视的时候会表现出自己的怒火，还有着强大的能力可以走到更高的地方。
　　我以为，哪怕我是廓尔喀人，我只要走到更高的位置，就不会再被歧视了。但是我终于发现，我的想法错的很厉害。我们眼中那些厉害的廓尔喀雇佣兵，看起来很光鲜，但那只是表面。他们下面的人眼神中透露着不屑，只是执行着命令。他们的上级更是荒唐，不把他们当人看，甚至连说笑起来都道：“那些廓尔喀的狗……”
　　我不知道他们错在哪里，不知道我们自己错在哪里。我想我们没有错。我们就是廓尔喀人，我从小没有父母，我被送到一户老爷家做工，但是他们也歧视我，不给我饭吃，还打骂我，我最后逃了出来，没想到又跌进了另一个让我饱受歧视的地方。
　　就因为我们是廓尔喀人，就要这样对待我们吗？我最后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我没法接受再待在这个地方，所以有一天我趁乱跑了出去，找了一个都是廓尔喀人的地方做工。这里很辛苦，但是主人也是廓尔喀人，所以待我们不错。薪水很少，但是我现在过得很开心，我不得不说，我厌恶在新兵营里的那些日子，那些日子让我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但是听别人说，你很厉害，杀死了很多人，是一个合格的雇佣兵，而且你成为了一个自由雇佣兵，有了更多的酬金。但是奈布，你真的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我不反对你继续做佣兵，但愿你可以过上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我是一个合格的雇佣兵？我苦笑了一下，眼眶却是有些发酸，不再敢往下看。下面还有几行字，但是我的眼泪已经快忍不住了。
　　到底有多久没有哭过了呢？我都记不清了。
　　在新兵营的那段时间，我确实被歧视过。但是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侮辱我的种族，所以我会用各种方式讨回去，哪怕一次又一次甚至差点被那些人害死，我还是不会认输。
　　我不是什么圣母，更不会纵容别人欺负我。我的骨子里似乎有一股不肯服输的气焰，在这么长的被雇佣时间中，从来没有消去过。我知道隐忍，也知道什么是最佳的选择，我不会违抗上级，但是我不会任意被揉捏。
　　丁，你不明白。我不是不害怕那些歧视，也不是很有能力，我只是害怕我自己，害怕我成为了一个我自己都不承认的人。所以我所有的反抗，只是为了维护自己仅剩的一点点尊严。
　　我在你面前很开心，那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表现出被欺负的样子，那样他们会变本加厉，干出更加出格的事情。
　　这是母亲教我的。我们可以在黑暗中行走，但是我们面向光明。
　　我也不反对丁放弃这份工作，毕竟我早就是知道的。我反而，有些羡慕他。
　　我强行忍住胸腔中翻涌的气焰，往下看去。
　　目光下移一行，我突然间愣住了。
　　“亲爱的奈布，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消息。你的母亲在前段时间去世了，附近的族人找了个地方举行了一个简陋的葬礼，将她埋在……”
　　下面的字我渐渐地看不清了，脑海里不断翻涌着同一个词。
　　她，去世了。
　　我还没有好好孝敬的她，去世了。
　　我在新兵营的时候，撑不住的时候，会把她和我的合照拿出来，在左下角的“妈妈”二字上面再描上几笔。我甚至差点戳破那薄薄的照片的一角，只为不忘记她的样子，想再见她一面。
　　我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眼前一片茫茫的，我似乎梦见了母亲。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还没生我的时候身材更是令很多人神往。
　　我在集市里遇到了她，她在远处对着我粲然一笑，脸上不存在一丝皱纹。
　　我理所应当地想要冲上去牵住她的手，但我发现，我似乎已经很大了。我在人群中中逆行着，奋力地拨开那些看不清面庞的人群，嘴里不停地喊着她。
　　她转过头，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当我终于挤到她的面前时，她突然间衰老成了白发苍苍的样子，乌黑亮丽的长发一瞬间衰竭成了根根枯燥的白发，但脸上还是那般笑容，笑着对我道：“奈布，你真的长大了呢。”
　　当我想要说话的时候，她突然间道：“但是妈妈，有没有教过你，对待朋友要真诚呢？你看，你身后那位朋友，在一直等着你呢。你怎么能不等他一起回来呢？”
　　我愣了愣，转过身，瞳孔猛地放大了。
　　他看起来很健康，但是右胸上有一个弹孔，还在流着血，他笑着对我说：“谢谢你，奈布。”

　　我又一次从床上惊醒了起来，身上的冷汗浸湿了一片粗糙的床单。
　　“哈啊，哈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小声地抽泣起来，“对不起……妈妈，丁，还有你，对不起……不要谢谢我，不要谢谢这样的我……”
　　我惊醒的时候，身上的信纸掉了一地。我哭了一会，终于冷静了下来，下床捡起地上的信纸，突然发现床底下似乎有什么长桶状的东西，我试探地拿了一下，伸手掏出来一副武器。
　　那是一副护肘，很破旧的护肘。
　　那是丁的护肘。
　　我怔怔地望着护肘，又怔怔地看向信的最后一行。
　　“如果你真的能读到这封信，那么你应该也可以发现床底下有一副护肘。很抱歉那副护肘已经很旧了，但是我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想我身上最有价值的，是那副护肘。”
　　“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
　　“你的，丁。”
　　那副护肘真的已经很旧了，边缘磨损的很厉害，而且缝线处还有些许不明显的线头。
　　现在的我，一无所有，只剩下这幅护肘了。
　　那把弯刀，我扔在了伦敦的郊区。那东西沾满了罪恶的血，现在应该已经找不回来了。我有点后悔扔掉它，不过我不想再带着任何有杀伤力的武器了。
　　我定定地盯着那副护肘，思考了半晌，戴在了手上。
　　廓尔喀.弯刀不应该向同伴挥舞，我需要离开。
　　我出发了，走向不知名的地方，身上只有两样东西。丁的护肘，我的日记，日记里夹着丁的信件和我与母亲的合照。
　　我俯身亲吻了一下这里的土地，再站起身来。
　　我不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自由雇佣兵奈布.萨贝达了，我不会再伤害别人了。
　　我舍弃我的一切，只愿追随微弱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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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细节点一点：
第一章奈布也说了“闭上眼睛就不会那么恐惧了吧”，和回忆篇说的话一样
杰克和奈布其实很有缘分的哦（你猜）
下一个回忆篇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A杰克、红蝶（不要误会他们没什么特别大的关系只是时间线在一起）
B园丁厂长律师
C医生艾米丽黛儿
D鹿头（这个有点小可怕建议你们不要选hhh我后面再写）
晚了很抱歉！！！自锤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