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同人：空城》散点寒微

9、林中惊魂

　　卡索独自在大殿中孤立。

　　他理石般的脸庞，冷冽苍白，嘴唇因压抑的怒气在微微发抖。

　　星旧走了进来。

　　他进来得倒没有多急，是稳步迈进来的。

　　“王。”他唤了一声，没有问什么，只是低声陈述道，“您把泫榻他们赶出去了。”

　　“他们凭什么屡次因为雪雾森林有神民失踪的事情来指责释！”卡索转回身直白的道。

　　星旧低下头，叹了一声，“樱空释，已经死了。”

　　他的眼角瞟见卡索的拳头紧紧的捏起，微微的颤抖，接下去继续道，“如果您想为释王子做点什么，不如先找到那个失踪之人。”

　　卡索猛然伸手，已抓住了这位梦主胸口的衣襟，红了眼眶，眼中闪烁流光！“我凭什么要这么做！”

　　星旧望着他，眸光笃定，毫无惧色。

　　他缓声道，“想为樱空释留住旧日的刃雪城，这是最好的办法！臣需提醒您，蒙冤受屈的魂魄如果真的幽冥尚在，恐怕，也不见得会感到开心，放不下的心结，会困住亡灵的去路。”

　　有片刻寂静。两人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报——”忽然一声长喊，打破了他们君臣间的对峙。

　　卡索立时放开了星旧，整整长袍，星旧也顺势退开几步，脸色淡若无事。

　　一名银盔银甲的冰族卫兵已走进大殿来，单膝跪倒：

　　“王，风族的王储，风芒，已到了殿下。”

　　卡索一怔，这出乎他的意料。星旧也皱皱眉头。

　　“风族？风族不是一直和火族过从甚密吗？他忽然来冰族做什么？”

　　士兵抬头看了看卡索，“王……”

　　卡索看出那士兵犹疑，威严道，“讲。”

　　士兵重又低头：“这位风族的王子说，他知道冰族有位释王子，是上古弑神剑的主人——他心中十分仰慕，是为此而来，愿凭此份与冰族结交。”

　　此时，冰族大殿中气氛，十分诡异。

　　泫榻、浯蜃的脸上是愤愤不平，难受到不停挤眉弄眼。

　　一身飘摇青衣的风芒倒是处处礼多人不怪，谦恭自若。

　　卡索端坐殿上，对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子尝一尝我们冰族的名酿。”

　　风芒浅饮了一口，立刻说，“这是什么酒，果然醇厚甘甜。”

　　端酒的侍女屈膝以礼，道，“这是取无尽海的人鱼滴泪成珠，磨粉所做，名叫梦鱼。”

　　风芒听说，立刻又多饮几口，放下喝干的空杯，赞不绝口。

　　称赞了半晌，他忽然放慢了语调，话锋一转，“我听说，冰族还有一种酒，那种酒清冷纯香，是真正的离开冰族而难得。因为是用三界唯一的一颗樱花树的花瓣酿造的，叫做飞霰。”

　　卡索皱皱眉。

　　他忽然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蜃景，半天绯红，片片落樱，一个白衣少年就站在树下，如孩童般对他一笑……

　　“王子怕是听错了吧！”泫榻已不耐烦的插嘴。

　　卡索被这一声唤得回神，猛然一凛，他极力压抑住了胸膛的起伏，强做一笑。

　　“今日，并没有飞霰，实在可惜。王子不如尝尝这几味小菜。”

　　风芒却一脸诧异，他向泫榻等人一伸手，问卡索道，

　　“王，这几位是？”

　　卡索温声道，“这位与您对谈的，是冰族的七圣之一，泫榻。”

　　风芒笑逐颜开，“哦，原来是七圣，早有耳闻。听说七圣在冰族的地位极为清贵尊崇，在下实在担心唐突，不知若要按冰族的规矩，拜会殿上的时候，该先拜七圣，还是先拜冰王？”

　　卡索眉心皱一皱，对这疑问只垂眸抿唇而笑。

　　星旧已起身道，“在下梦主，愿为王子解详。冰族规矩，无论何时，朝拜殿上，都是先拜冰王。七圣身份尊贵，也是为辅佐冰族历代王室才存在，正是因为他们为冰王分忧，才会得封七圣的尊名。”

　　风芒点点头，似乎对这番解答十分满意，对星旧笑着举一举再次斟满的酒杯。

　　他饮下一口酒，皱皱眉头，忽又抬起细长的眼眸追问道，“那么说，七圣的灵力和幻术，怕是冰族之最了吧？”

　　泫榻冷声道，“难不成，你还想试试。”

　　风芒忙起身鞠个深躬：“不敢！风芒只是对冰族的过往和人物，特别好奇而已。据说，不算久，只百年前，冰族灵力最高，幻术最强的七圣，曾经被冰族的一位王子用弑神剑惨败，当场死了四个。当真骇人听闻，不知此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殿上人的脸色登时全变了！

　　卡索端着杯子的手停顿在半空，泫榻等人已脸色变得惨白！

　　星旧立刻站起身，冷声道，“风芒，你大胆！”

　　风芒垂头紧张的道，“是风芒失仪！”

　　卡索缓缓地继续放下了酒杯，他面色平静，望了风芒半晌，忽然轻声道，“也没什么。往事难追。”

　　星旧和泫榻同时转向卡索大声道，“王！”

　　星旧见事不妙，已立刻接下去说，“风芒王子，您所说的这位释王子已经不在了。

　　“斯人已逝，我们冰族的习惯，是亡者安息。和释王子有关的一切，在冰族臣民之间，早已极少提起。还望风芒王子对此心中有知。”

　　风芒忙颔首道：“是！”

　　风芒，就这样在冰族住下了。

　　作为一个风族王子，他果真是对樱空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为认定卡索是整个冰族最了解樱空释，也最愿意谈起樱空释的人，只要卡索一下朝，风芒便时时跟在卡索身边，形影不离。卡索也将一切空余时间，拿来携他同游冰族，尽尽地主之谊。每到冰族的一处地方，风芒最爱问的，便是这个地方樱空释可来过，释王子和此处可有什么关系？

　　“这里是雪雾森林。我和释从小就住在这里。你看，这个秋千架，是我弟弟最喜欢的地方。”在雪雾森林的边境，卡索扶摸着那架孤零零的秋千，微笑着道。

　　风芒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他漫不经心的瞧瞧那残旧的绳子，疑惑地问，“秋千？释王子，居然还会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当然了！”卡索失笑。

　　然后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暗了下来，“冰族上下的神民，乃至凡界六族的人，他们都说我弟弟，为人乖僻，心机太过深沉，任何事都不愿信他……”

　　风芒皱眉看着卡索。

　　卡索忽然恍悟过来，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了，他温和的笑了一下，说，“走吧，去无尽海岸看看海面的风景，说不定会遇见人鱼族的船出海。”

　　风芒却道，“等等。”

　　卡索便站住了。

　　风芒走近了他，“我很想继续听听。难道……樱空释不是那样的吗？在我心目中，他是弑神剑的主人，嗜好就是杀伐决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不是应该的吗？”

　　卡索皱眉摇了摇头，否认道，“不，他不是。”

　　他向前走了几步，面色十分严肃，“他只是从一出生起，就受命运的摆布，背负污名。因为被七圣占卜是灾厄神子，从小，他就在冰族受尽了冷落和欺负，可即使这样，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冰族。相反，冰火大战之时，是他代我出战，一手挽救了冰族。也是他的设谋划策，平息了整个三界的战火。”

　　风芒似在凝眉沉思这句话，想了想，又疑惑道，“既然他这么强，到底为什么会死？”

　　卡索眼光渐渐凝注了，好半天，他才低声道，“……都是我害了他。”

　　风芒挑眉，“是你？”

　　卡索目光只忧戚凝望远处不答。

　　“那……”风芒还想再问。

　　卡索忽然苦涩微笑着看他道，“对了，你从火族而来，有没有见到过一位艳炟公主。我很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因为她可能是释，在这三界唯一的朋友了！”

　　风芒立刻怔了一下，他忙笑了，点了点头，“见过，我从她那里，也知道了释王子不少旧事。”

　　他转动眼珠缓缓伸手去抚动身畔的雪枝，扬眉笑着问道，“他们二人，一个是冰族王子，一个是火族公主，既然都不是同族的神，甚至是战场的仇敌，怎么会成为了朋友呢？这件事可真是古怪！”

　　卡索笑道，“其实是我猜的——我弟弟，很少说起。他还在生时，越到后来，话就越少了，连我也不知道，他们当初如何就成为朋友的。我只记得，那次两族在仞雪城交战时，烁罡被他重伤，火燚本该就死，可他却放走了艳炟和她的父兄。也是这件事，在他当王之后，还一直为冰族王室和凡界六族所诟病，越发的不信任他。未能彻底惩戒火族，有段时间，关外谣言四起，甚至有无名飞箭污蔑他里通外国，其实是火燚的子嗣。我总感到，他最苦闷的时候，一定还私下去过火族……”

　　卡索背对着风芒只顾说这些话，他却未曾注意，风芒的手臂微颤，手中那支雪枝已被握得簌簌抖动，很快都化为碎雪飘落坠地！

　　“……虽然，释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位好朋友，可是我太了解释了，他必定发自真心顾惜她。”

　　“我们去无尽海吧。”卡索回头道。

　　风芒立刻抬头笑道，“冰王，无尽海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去看看弑神剑吧？”

　　卡索一怔。

　　他们就这样静静对站着。卡索没有接任何话，风芒也只是等着他。

　　忽然，两人同时听见，自雪雾森林中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惨叫！

　　“啊———————！”

　　那声音凄厉惨烈，似乎嘶喊就在耳畔！

　　卡索和风芒都身子一震，大吃了一惊！

　　“什么声音？”风芒疑虑的看了卡索一眼，从腰间立时拔出一根软鞭。

　　卡索也抽出佩剑。

　　他皱眉道，“你留在这！我去看看！”

　　但风芒并没有听从卡索的吩咐，两人几乎同时拔脚向雪雾森林里面奔去！

　　雪雾森林里面的路，已许久没人走了，荒草丛生，蜿蜒曲折，满布荆棘藤蔓，林中雪枝渐高，遮天蔽日，光线阴暗得仿佛将要入夜。

　　风芒因不熟悉，渐渐远落在卡索的身后。

　　“卡索，这森林里有什么东西？”他叫着问道！

　　卡索咬紧牙关不答！

　　走到林间一片略微平坦的空地上，便不知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继续，卡索站住，听着他自己的呼吸声，一声声，似风箱在耳边交替着拉响。

　　风芒也借机会跟了上来。

　　四目搜寻。

　　忽然，从林中一个方向传来草木折断，脚步纷乱的声音！

　　卡索一转头，看到密林深处阴暗之中，跌跌撞撞的奔出了一个人！

　　白衣白发，冰族人！

　　那人身上血迹斑斑，踉跄着逃离背后的黑暗！他一眼看见了卡索！但也许他已不辨认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王了！

　　“啊——救命！”

　　他张大嘴，一手捂着脖子，本是冰族神民那种清秀白皙的脸，颜色变得灰败，半边染满鲜血，在离卡索仍有段距离时，他就一下跌倒了，匍匐颤抖着爬到卡索的脚边！

　　艰难的伸手，那人喘着气，呻吟着，却只抓到了卡索的一只鞋！

　　卡索本能的向后一撤脚，雪白色的鞋面上，留下一道血污的指痕。

　　他低头仔细盯着那个人，弯腰伸手想把他扶起来，却因那人全无力气，他只得随着伤者半蹲了下去！距离靠近，他看到那人捂着脖子的手指间汩汩向外流着鲜血！

　　风芒此时就站在卡索身后，血污满目，他没有上前，只是音色阴沉的道，“他手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卡索依言慢慢伸出手，提起那人的衣袖。

　　绵软的手臂被移开，露出脖颈——

　　严格来说，那脖子已经不能叫脖子了，因为只剩一半，伤处鲜血淋漓，齿痕撕裂，仿佛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撕咬过，连同脸上的皮都撕掉了一块！

　　“这……这是！”卡索被那伤处震惊到差点忘了说话！

　　那个人眼已露白，抽搐着苦苦支撑急剧的呼吸，他伸手慢慢抓住卡索的衣摆，最后发出嘶哑呜咽的声音——

　　“樱空释……是樱空……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