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的白月光不可能是我》泸沽虾

9、第九章

　　“他是皇后区第六军团的中队长，十多年前我曾见过他一面。”
　　他们坐在闹市区快餐店的露天餐桌旁，纪衡面前堆了双人份的套餐，而盖文只有一杯冰苏打。
　　“皇后区？”纪衡愣愣地咬了一口汉堡。
　　“皇后的分辖区，中心星球三分之一的土地，”盖文说，“我的母亲早逝，现在由她的母亲管理。”

　　他脸色很不自在，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位亲人，纪衡很有眼力见儿地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说，“那他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知道，”盖文压低了声音，“不过我有个猜测。”
　　纪衡被他的语气感染，忍不住将身子向前倾了倾。

　　盖文却话锋一转，“你在部队里学的东西，还记得多少？”
　　纪衡说，“几乎全部吧。”
　　“那么那次集训呢？”盖文又问，“船上的机甲图纸，跟你那次在集训看到的很相似？”
　　“嗯。”
　　盖文向后靠在椅背上，冷冷地说，“那次集训并非皇室举办，而是那个女人自作主张，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你们已经被封闭起来了，后来皇帝以分辖协议施压，才将你们放出来。”

　　纪衡也皱眉，“怪不得那次结束得很突然，前一天才接到暂停的命令，第二天就把我们赶回去了。”
　　“她在筹划着什么东西，但我们找不到证据。”盖文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那个人是个突破口。”
　　“他的记忆很奇怪，好像被硬生生截去了一段，”纪衡努力回忆着，“他在那之后的意识云非常混乱，似乎度过了一段跟废人无异的时间。”
　　这样说着，那家伙似乎有点可怜，纪衡没再说下去，有些闷闷地喝着饮料。
　　“怎么了？”盖文问。

　　“你……在那边过得很辛苦吗？”纪衡纠结地皱皱鼻子，“以前从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儿。”
　　盖文觉得他苦着一张脸很好玩，无所谓地笑笑，“还好，其实没什么，也跟寻常人家一样，家长里短，人和人之间的恩怨，细说起来挺无聊的。”
　　“我不知道寻常人家是什么样子，”纪衡缓缓道，“不过肯定不会让孩子孑然一身地出去闯荡。”
　　当年在学校，盖文是真的很穷，和纪衡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有得一拼。现在想想，他是真的做好了脱离皇子身份的准备，因为无论是课业还是人生规划，他都做得跟纪衡一样认真。

　　“要放弃准备了那么久的人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纪衡真心道，“你很厉害。”
　　这样的夸赞盖文不知道怎么应对，难得有些脸红，嘴角带上了一点笑，揉揉桌上咪呜的小脑袋，低声说，“都过去了。”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那个人身体在恢复，但他的五感反而越来越差，情绪也越发不稳定，”盖文沉声道，“我得尽快弄到他的记忆碎片，如果能有个向导……”

　　纪衡轻咳一声，示意他看自己。
　　“……你不行。”盖文立即说。
　　“为什么？”纪衡不服，举起饮料杯挥了挥，“我赢过他一次，能够侵入他的意识云，如果你早点说，今天我就……！”
　　“那也不行！”盖文严厉道。

　　纪衡一下噤了声，咬着吸管默默泄愤。
　　盖文皱眉看他，半晌才低声说，“你上次受伤了。”
　　“只要对方带有敌意就很有可能受伤，我有这种觉悟。”
　　“……我不想你受伤。”

　　纪衡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盖文认真的目光。
　　盖文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管你有没有什么觉悟，在我这儿，你不许受伤。”
　　“……霸道。”
　　“习惯就好。”

　　纪衡继续低头面无表情地咬吸管，心里都快乐出花儿来了。这人真是，说话怎么这么中听啊。

　　“不对，你是不是把我绕进去了？那个人的记忆碎片怎么办？？”
　　盖文抬起头，自顾自地从遮阳伞之间的缝隙中欣赏傍晚的夕阳，嗯，风景不错。

　　临回去的时候，纪衡忽然想起来，“如果那人的记忆碎片能够取出，那是不是你外……你妈妈的妈妈也会知道？他没有危险吗？”
　　他费了好大劲才把溜到嘴边的“外婆”给咽了下去。
　　盖文眼神中难得透出一丝狡黠，“是，所以，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让地址‘不经意’传到他耳朵里。他是精兵，虽然没了记忆，但身体的本能还在，皇后区现在的那些废物不可能追得上他。”

　　……要不要把人当狗溜还这么理直气壮啊！

　　“现在你也知道为什么我会需要你了，”盖文正色道，“最坏的情况，皇帝会舍弃我而与那女人求和，所以，我需要自保。”
　　“……他是你爸爸啊！”纪衡难以置信。
　　盖文无所谓地笑笑，“是啊，那又怎样？”

　　纪衡快心疼死了，尤其盖文脸上的笑，好像已经看开了似的。
　　他一定经历过无数无数次的苦难，才成长为现在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盖文用力地搂了搂他，紧紧抱着他的肩膀，半晌没有放开。
　　“当知道杰尔森介绍的人是你时，我真的……非常开心，”他轻声说，“睡不着觉的那种开心，我想，你来了，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刺激得纪衡眼眶发红。
　　“我在，”他深吸一口气，“我会帮你。”

　　盖文抱起咪呜，在它额头上亲了亲。咪呜没有反抗，懒洋洋地用爪子扒拉盖文衣服上上的金色领章，而纪衡则腾地一下红了脸颊。

　　回到船上时纪衡的脸还是红红的，被卡塔亚多看了好几眼。他觉得有点丢人，借口吃太多不舒服先回了卧室。
　　回去后他又扑在床铺上滚了滚，这里的卫生保持得很好，屋子里总有一股让人酥软到骨头里的阳光的味道。然后他坐起来，一脸正直地给林恩发送了通讯请求。
　　这才傍晚，林恩就一副纵|欲过度的疲态，纪衡没空关心他的小蛮腰，直切主题，“你哥最近在哪儿？”
　　林恩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在南边吧，他上次给我寄的明信片上写着要去南方建工厂。”
　　盖文的航线是北上，纪衡稍微放宽了心，滚到床上对林恩说，“我哥们好帅啊。”

　　林恩大惊，“你想干什么？我绝对不会出轨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没说你。”纪衡翻了个白眼，“我说盖文。”
　　林恩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盖文是谁，立即面露鄙视，“这么快就被拿下了？小猫咪，哥哥看错你了。”

　　纪衡满心的槽无力吐起。当年“小猫咪”这个称呼还是林恩给他散播出去的，后来就成了他的代名词。
　　“欣赏，欣赏懂不懂？”他梗着脖子道，“都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凭什么他就能变得那么帅？”
　　“你也很帅，”林恩真诚地说，“让人想使出浑身力气去泡的那种。”
　　“……”

　　“不说这个，”纪衡坐起来，“你记不记得之前我被选拔去集训，去了小半年，内容全程保密的那种？”
　　“记得，不就是我退役前不久的事儿嘛。”提起这个林恩有些忿忿，“你连我的送行酒都没喝上。”
　　“你在第八军区有个朋友也跟我一样被选拔了，他现在在哪儿？我有些事儿想问他。”

　　在队里，林恩是出了名的交友面广，不少纪衡不认识的人他全能叫出名来。想了想，林恩说，“也有好久没联络了，我得找找他的联系方式，急么？”
　　“还好，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纪衡说，“联系上再说吧。”
　　“好。”

　　两个人又扯了一阵有的没的，纪衡看了看时间，好奇地问，“你家那位呢？不压着你去吃饭了？”
　　林恩撇撇嘴，“他今晚有比赛。”
　　“你不去看看吗？”那可是职业级别的拳击赛啊。
　　林恩咬着下唇，声音很轻，“不去，太血腥。”

　　纪衡不说话了。当年林恩为了跟他的哨兵在一起费尽了心思，林家死活不同意，唯独他那不着调的哥哥给了点微乎其微的支持。好在那个哨兵明白林恩的难处，处处迁就着，就连稳赢的比赛也说推就推，因为看不得林恩心疼的样子。可日子得过下去啊，打拳来钱快，尝过了甜头的人很难抗拒那种致命的诱惑。
　　纪衡想说点安慰的话，可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在林恩自己想开了，“没事儿，他那么大的个头不会有事的，这次也是朋友邀请的友谊赛，只是撑撑场面。”
　　纪衡张张嘴，话到嘴边也只变成了一句，“会好起来的。”
　　当年最难的时候，跟盖文吃不起饭买不起课本，觉得前途一片灰暗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告诉自己，会好起来的。

　　林恩笑笑，神情有些苦涩。

　　放下通讯仪，纪衡躺在床上，忽然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想，以后自己会不会也过上这样的生活，跟什么人结合，成为一家人，得到或得不到谁的支持，记挂着柴米油盐，记挂着对方，将所有的苦都往肚子里吞。
　　以前的苦他不得不忍耐，是因为无处去说，可林恩他们的苦是已经融在骨子里的，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纪衡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这样的人生，现在只需要顾自己，但如果真有了那么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日子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眼前不知怎么浮现出一张英俊的脸，纪衡忍不住笑了起来。哨兵们都是一群狂躁不安分的家伙，不管是职业拳击手还是帝国皇子，都害得他们向导操碎了心。

　　不过这是他们的天职，能为盖文操上心，纪衡甘之如饴。

　　谁让他们是好哥们呢。

　　“好哥们”盖文在瞭望塔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把停在塔顶的黑鹰吓了一个哆嗦。

　　纪衡给杰尔森中将发了一封邮件，过了不久，中将回道：想通了？
　　纪衡拨通了他的通讯。面对杰尔森温柔微笑的面孔，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如果盖文需要，我想试一试。”
　　“盖文皇子有你在，是他的运气。”杰尔森笑道，“不过也不要有压力，你是去做复健的，不是去打仗的。”
　　纪衡默默在心里说，您提醒晚了，这两天已经打过两架了。
　　杰尔森道，“我会尽快将你需要的资料发过去，至于你在邮件里问的，盖文皇子的母系……”
　　他顿了顿，笑容似乎加深了些，“想知道答案，直接去问他应该更快些。”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嘛！

　　纪衡有些气馁，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无论盖文有着什么样的身世，自己终归是要帮他的，所以是否知道真相并不重要。
　　在朋友的关系之上，他们是上下级，只要舰长需要，做船员的便不会辩驳一句。
　　如果他要做错事……那就狠狠揍他一拳吧，连同过去的事情一起、
　　不过盖文不会再对他说谎了，纪衡是这样坚信着。

　　至于未来的某一天，纪衡回忆起以前傻乎乎追着人跑的日子，总会有种感慨，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被套牢了，还是稀里糊涂就上钩的那种。
　　盖文在一旁笑他，小傻猫自己把自己圈了个圈儿，还嘴硬地一口咬定都是哥们情谊，这么傻到家的人真是不多见了。
　　然后就被纪衡一脚踹下了床。两个人笑闹，鸡飞狗跳。
　　不过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