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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chapter36 ...

  •   这里的空气,有氧气。
      何清风试着摘下了自己的呼吸器,皱着鼻子吸了一口。果然,满足呼吸条件。
      他把两个氧气瓶都搁置一旁,半跪在周一烈手边,掰过他的后脑勺,拍了两下队长毫无血色的脸。
      没给反应。
      何清风回到楼梯口,用手心和衣服弄起了一抔冷冰冰的海水,又挪回去。他心念三声对不住,哗的一下全泼了上去。
      周一烈虽然昏迷,但体温正常,泼冷水对他果然还是很有效的。就见他不太舒服地皱了皱脸,接着猛地咳了两大声,翻过了身。
      “……?”似乎被房间里的光源闪到了,他略有迷茫地看着何清风,眯着一双眼睛,足足反应了三四秒,才骤然瞪大双目坐了起来。
      何清风欣慰地坐在他身前:“你醒啦,队长。”
      周一烈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还很沙哑:“你……”
      何清风见他一脸疲惫,没什么力气,便上去搀了一把。两人摇摇摆摆地一同站起来,慢慢晃到墙边。何清风扭过身子给他安上了一罐满的氧气瓶,把用过的那一罐又装回了自己身上。
      周一烈低垂着头,交错的光影里,能瞥见乌青一片的薄唇。往日有神的双眼此刻显得有些涣散,一道剑眉也软软地塌下。
      他半靠在何清风肩上,对对方的任何动作都表现出了无端的顺从。
      何清风清楚这意味着周一烈现在身体状况很差,至少脑子不太清醒,毕竟这个人并不是钱嵘风,不会和队员随便撒娇。
      他心下一紧,问:“队长,你能自己游出去吗?”
      周一烈垂着头,沉默了两秒,模糊地回答道:“嗯。”
      他摇了摇头,慢慢把自己从何清风肩上拉起来,蹲下来摸了摸,找到了自己的潜水镜。房间里除了一盏灯以外,就是无边的寂静。地上有之前用过的氧气瓶,但那已经空了。其他什么也没有。周一烈又伸出手,往自己怀里按了两下,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又挺挺身子,比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可以独立行动。
      现在时间紧迫,外面的风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何清风也不打算在这里把事情问个一五一十,于是戴上自己的护目镜,在周一烈前面打先锋,率先从楼梯口跳了下去。
      这艘船刚才的震荡十分激烈,几乎把船内部的结构都给摇散架了,从一堆破破烂烂、被浸泡了许多年的木板,和一堆横七倒八的钢筋铁棍里穿过去,可算不上什么省心的活。何清风花了好些力气才在废墟里清理出一条可以游过去的甬道,从沉船里脱身而出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脚酸麻无比,几乎使不上劲儿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氧气瓶,还剩三分之一——从这里到海面有相当一段距离,必须加快速度了。
      然而这时,海底忽然有一阵小小的乱流涌了过来,把毫无防备的何清风结结实实地冲了一下子。他来不及反应就被撞到了沉船的甲板上,顿时感到胳膊上钻心的一疼,扭头一看,手肘下边的肉里戳进去一根尖锐的铁刺。
      他微屏住气,立刻用手把刺拔出来,海水顿时疯狂地涌入深长的伤口,激得浑身一抖。
      生锈的铁刺落了下去,甲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血染开了,何清风顾不得管它,起身拉了一把刚从船舱窗口里爬出来的周一烈,两人相互拉扯着在海水里沉了一下,接着便都向上浮去。
      何清风为了防止氧气瓶耗尽,比了手势,加快自己的速度。这周围的海域受到死灵的影响,几乎没有正常生物存活,一路上他只管上游,在保证不会被压强伤害的情况下铆足了劲。
      然而,就在海面的光越来越明亮时,那遥远的呼喊声又钻入了他的耳朵。
      “——***!”
      “——**!”
      何清风顿顿,猛地震颤。
      他嘴巴张大,胸口一阵强烈的窒闷,几乎要把心脏给捏碎!

      “——何清风!”
      “——何梓!!”

      那是他母亲的声音!!

      他视野模糊了。他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疯狂游去。双臂由于过度的激动而开始颤抖,渗出的血也在肌肉的抽动下短暂地凝住。周围一片寂静。他只能听到那声音。他只能想到这件事。
      ——那是一种深深镌刻在骨头里的本能,野兽追光的潜意识逼迫人类的灵魂在幸福的假象里飞蛾扑火。有些爱,在某个瞬间,就是能够战胜所有的谨慎、理智与责任感。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震穿耳膜的声音把他骤然拉回现实:“何清风!!!”
      杭州紫金港,周疏枕把音量拉到了最大,几乎是对着耳麦在吼叫。
      他面红耳赤、高度紧张地盯着定位地图上两个越来越远的小点,左声道里是何清风听到的那段诡异音频,而右声道里,是周一烈卡在嗓子里的呼救声!
      何清风拼命地喘着气,双眼瞪得极大,眼白里全是血丝。
      他停了下来,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额头。想起来了,是的,他的妈妈早就死了。
      ……不对,不对,都不对!他现在在舟山嵊泗列岛……他的任务是把周一烈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不到半秒他立马将方向拉回,隔着清澈却昏暗的海水,只见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和周一烈拉开了一段距离。而对方,正被一段水草死死地拽住了脚踝。
      何清风甩空了脑子,憋住一口气猛地往下游去,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茂密的水草中间,周一烈双眼紧闭,表情扭曲,嘴唇已经发紫发白了,他双手拼命地伸向高处,用力得连骨节都泛起了危险的青色。更糟糕的是,在水草的纠缠下呼吸器已经不知掉落何处,周一烈的嘴里,正吐出一串又一串不祥的气泡。
      何清风吓得一把拽住他,猛地憋住一口气,把自己的呼吸器塞到他嘴上,又抽出剪子,三两下剪断他脚踝上的水草,把队长边拖边抱地往上拉去。
      他最赖也能憋气将近三分钟,不要紧,不要紧,来得及!
      “三点钟方向!三点钟方向!!”周疏枕突然大吼,“何清风快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总算把头探出水面,咬紧牙关,把自己和周一烈都拖到了甲板上,小乌鸦扑到他的身边。下一秒,从驾驶舱内忽然响起了刺耳的鸣叫。
      枪声破空!
      李尘潇歪着左肩,单手驾枪,右臂捏着舵盘猛地一打方向。船只发动机的轰鸣声震得何清风耳朵嗡嗡作响。冬日的寒冷在潜水后刺骨地传入身体,他把队长拖进一层船舱,匆忙冲上二层找出了自己所有羽绒服,又冲下来,把发着抖的周一烈全身上下都裹了一圈,自己冻得后槽牙咯咯作响。
      他脱下潜水服后随便换了一套,便在傍晚黑暗的房间里用身体紧紧贴住周一烈,尽可能地保持他的体温。
      透过年久失修的玻璃窗户,他看到不远处的海面上正驶来一艘巨大的黑色船只,船头站着黑压压的人群,都持枪对准了他们。
      糟糕,海盗。
      何清风紧张地摸出纳甘,又顿悟地拆下身上的APS,跳起来刚想喊些什么,就被一个人用力又按了回去。
      宋鹤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保证周一烈的安全。”伸出手从他怀里拿走APS,“检查一下文件,海盗是冲它来的。”
      宋鹤又看了眼何清风,见他全身没几件衣服、在十二月的冷意中冻得发抖的样子,又看了看那略发红的湿润双眼,干脆脱下自己的灰色羽绒外套,麻利地给他套上,拉上拉链,拍两下,便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转身走了。
      何清风吸了吸鼻子,起身跪在地上,揪住周一烈的衣领,把他身上的衣服从领口一件件扒了开来。
      他怕冻到队长,动作都小,根本不像在脱衣服,倒像是在做手工。舱外狂风呼啸,枪声又“砰”的一响,不由得把耳麦按得紧了一些。昏迷过久、在海里剧烈运动,又呛了水,周一烈的肌肤冷得吓人,何清风小心翼翼地按着他的胸膛,朝下摸去,总算摸到了一样包裹得方方正正、塑料触感的东西,立刻把它抽了出来。
      他把队长裹了个严实,接着低下头,把那个方正的棕黄色塑料袋的拉链拉开,将里面放的东西慢慢用指尖夹出。仍然是方形塑包袋。两个。
      第一个袋是白色的,不过有点泛黄了,年代似乎很久远。能看出来,它被保存得非常好,几乎没有什么褶皱。右下角,印了细细的一行字:
      “公元xxxx年1月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浙江省杭州市蓬莱妇科医院 308室2号床”。
      另外一个则是市面上最普通的袋子,重量非常轻,好像根本没装东西似的,袋面的正中心印着:
      “中华人民共和国浙江省杭州市大福照相馆”。
      何清风喘了口气,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好好把文件打开来看一看。但就在此刻,身下的船身剧烈地晃动起来,那震天撼地的动静几乎把何清风整个人给甩到了地上,猛地撞到了周一烈身上。
      他一把拽住旁边焊死的桌腿,又拖住周一烈的腰,在船身往一边倾倒的瞬间牢牢地把两个人都狼狈不堪地维持在船舱内。墙上一些油画砸落在地,整个船舱像个赌徒的骰盅一样左右摇摆,里面的东西桄榔乱飞,震得人内脏都要爆炸了。这段震荡大约持续了四十秒左右,期间何清风一直听到周疏枕在耳边吩咐着什么,但狭窄窗缝里传入的巨大的风声把他全然淹没,几乎一个字眼都听不清楚。
      好不容易停歇了后,船身慢慢回正,他大出一口凉气,闭上了眼,松开已经抓破皮了的手心,彻底瘫倒在地上。
      今天在一小时之内,已经经历两次地震了。
      不愧是我,点背之王!
      点背之王自暴自弃地扯起嘴角,把周一烈的后脑从自己胸口挪开,在昏暗一片的周遭胡乱摸了两把,确认船舱里暂时还没进水,便蓬头垢面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世纪的海上风暴嘛,总是这样,来临以前,风都是一阵一阵的。不幸的一下就死了,幸运一点的会在鬼门关前逛好几次再死。挺好。他一次没死,不过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这时,外面持续不断的枪声忽然停息了。
      他不确定刚才风暴时是否有人开枪,但至少在风暴前开过枪的人,现在……安静下来了。
      何清风心里一揪,踮脚往甲板上走去,在门口左右扫视了一圈,没看见任何人——但也没有什么血迹。
      远远地,他把四周都看了一圈。
      已经没有那艘巨大的海盗船的影子……不,其实是还有一点的。
      它可能是操作不稳,在刚才的风暴里翻掉了。此刻的船只,只剩下一个船头,还在海面上方,但正在不可避免地慢慢下沉,即将走向死亡的终点。在这种风暴里翻船,人是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的。
      他握住纳甘,又往外走了两步,站在黑暗的海域的面前,慢慢往驾驶舱的方向挪动脚步。转弯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从他面前划过。
      何清风:“!”
      小乌鸦:“?”
      何清风:“……”
      何清风:“你很突然。”
      小乌鸦不满地叫了一声,似乎对何清风上岸了却没想起它这件事很不爽。它在肩头抖了抖打湿的羽毛,突然叼住一根头发,往西边扯了扯。
      这个举动,似乎是在提醒他。
      何清风凝神,往甲板的西边绕去,在再次越来越大的风声里,慢慢摸到了驾驶舱的门口。
      “吱呀”,他轻轻推开了门,屏住呼吸往里看去。只见一片让人窒闷的黑暗之中,李尘潇单手掌舵,背靠驾驶台,右手驾着细长的狙击枪,头是扭向北边的窗户,漂亮利落的下颚线在逆光之中划出一道阴冷的曲线。
      “嘘,”她对着黑暗动了动嘴唇,“还剩一个。”
      何清风略感困惑。
      他记得,海盗船已经倾覆了。周围的海域上,应该没有其他能威胁到他们的类人活物才对。
      但他刚想问些什么,就听到耳麦里周疏枕极为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尘潇,她的声音特征和黑庙堂首领完全吻合,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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