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瑶台夜》渭水长行

3、缘起未知（３）

　　短暂失神后，伏瑶很快明晓当下情境。
　　当今天下三分，澹台居南，钟离处西，濮阳于北。澹台，钟离，濮阳三国国力相当，又有多小国各自依附三国而存。三国虽不至于势同水火，却实实在在是存在利益争端，暗生龃龉。而有一股不屈从于任何一国的势力——世家，当中以微生，万俟，宗正为首。世家与三国皆有利益联系，在三国都有势力与产业，却绝不站队。微生，万俟，宗正三大世家实力雄厚，举足轻重，是三国主君争相拉拢的对象。
　　面前这个宗正家的男孩宗正邺，是宗正家主唯一的嫡子，亦是公认的宗正族下任族长，此时正在澹台国太学读书。此事当时倒掀起不小的波澜：以宗正族的实力，应有无数文士大儒争相自请为私塾，宗正邺却执意到澹台，难道宗正族已打算相助澹台，而此番正是示好？千百万年的世家不参与国家局势的规矩难道竟要被打破？
　　伏瑶望着宗正邺，眸中愈发幽深，有几分审视的意味。她很清楚，宗正家主除了送了嫡子来太学之外，再无任何明示暗示，澹帝亦是未曾摸清宗正族的意思。那么，此举到底是宗正族的决定，还是宗正邺一人之意？宗正，又是敌是友？
　　“宗正公子聪颖卓越，棋艺高深，方才一着更是拨云见日，一解困扰本宫多年之疑，本宫敬谢尚且不及，又如何敢有所责怪。”伏瑶语气清淡，虽是夸赞，却无丝毫褒奖的意思。
　　宗正邺似乎全然未察觉伏瑶的疏离与戒备，礼仪有度地回了一拜，依旧微笑得不卑不亢：“长公主殿下过奖，晚辈区区三尺微命，万不敢当殿下的谢。”
　　“宗正公子不必谦虚，”伏瑶略抬了抬手，对着对面的位置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请。”
　　宗正邺在伏瑶对面坐定，便有宫人上来清了棋盘。
　　宗正邺执白，伏瑶执黑。
　　“听闻敝国太学有幸得了公子青眼，自公子初至已有些许年岁，不知阁下是否有所见教？太学之制，万望雅正。”伏瑶施施然落了一子。伏瑶有意试探宗正邺所行意图，再者，太学虽为学堂，却是朝廷直属，相关事宜皆由有关官员处理，若宗正邺于太学管制方面有所言论，其跻身朝堂的意思便昭然若揭。
　　“太学之事，召彻皇子一向明晓，晚辈不敢置喙。殿下不若问问三皇子之意，其金玉良言，字字珠玑，晚辈素来敬佩，愿于其北面。”宗正邺不慌不忙，也落一子。
　　伏瑶饶是自制极好，也不由地小小惊讶了一下。
　　“北面”既有拜其为师之意，亦有称臣之意。宗正家这小子未直接回答为官与否，却把召彻拉了出来，是否竟有奉其为主之意？抑或者不过是借这有歧义的词句周旋推脱？伏瑶皱了皱眉，对面的小男孩圆滑得很，要套话却是不易了。
　　伏瑶再行一步：“你同彻儿倒是熟？”
　　“不敢与三皇子殿下攀交，然……钟期相遇，奏流水以何惭……”宗正邺落子，微笑，似是得与召彻相交很是愉悦的样子，转又谦谦请罪，“是晚辈妄自尊大了，殿下恕罪。”
　　这是摆明了同召彻很有些交情的样子。

　　几番周旋，宗正邺隐隐透露要支持召彻的意思，却又不肯挑明。伏瑶很是怀疑他在自己面前多次提及召彻的意图，不由又在心里对这个一百来岁的孩子高看了几眼。
　　再看棋局，竟是摆了满满一盘，伏瑶胜了，却心知自己胜得艰难。她不过是仗着年长，比他多摆了几百年棋谱罢了。他很快就能轻而易举地胜过她。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宗正邺暗自思忖，自己向来自负棋艺，许多天下有名的弈师也不是对手。与长公主对弈，本只打算用五六分，却愈显吃力，不得不用了十分的气力，到底还是输了。这位长公主殿下不容小觑，宗正邺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忽然听见低低且寂寥的一声“下雪了。”
　　他转头看到伏瑶平静的目光，极美又极萧瑟，无悲无喜，却又像是大悲大痛后无可奈何的淡漠伪装——骗她自己的伪装。宗正邺顿时悲从中来，无缘无故。
　　伏瑶静静伸出一只手探到亭外，凝视柔软的初雪轻轻地飘落在手上，然后很快化掉。
　　宗正邺催动灵力使雪下得大了，在手上也能停留一会儿。伏瑶察觉，却未看他，淡淡道了声谢，不再说话。宗正邺看着她，也静默不语。

　　太和殿。澹帝听着宫人汇报长公主宴请太学生，无奈地笑笑：“随她吧。”抬头又看见下雪了。澹台少雪，记得当年神医君则来带走瑶瑶时也下了雪，越下越大，叫自己担心了好几天，只怕她路上有事。
　　如今……这样的雪，他却不会出现了吧。那，瑶瑶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