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瑶台夜》渭水长行

1、缘起未知（1）

　　“殿下，皇后娘娘今晨新得了一个皇子。”女官梧承向长公主澹台伏瑶禀报。
　　长公主似未听见，依旧神情淡淡地瞥向梳妆镜，贴身宫女桐绪正在给她梳发。
　　半晌，伏瑶才轻轻开口，语气有些恹恹的：“陛下的意思？”
　　梧承小心翼翼答道：“陛下尚未给小皇子取名，恐怕……”
　　“不会吧，虎毒尚且不食子……”桐绪抬头接道。
　　梧承答：“皇后几次三番谋害殿下与乐正娘娘，陛下岂会轻饶？”
　　“刘昕的报应倒不至于牵扯到她儿子身上。”伏瑶说得漫不经心。桐绪刚刚固定好最后一根簪子。
　　“姑姑，姑姑，听说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小弟弟！”召彻皇子雀跃地跑进来。
　　“想不想去看看小弟弟？”伏瑶难得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低头问道。她的面容不过十五岁少女的样子，却已是七百多岁了。

　　“大早上便听得皇兄喜得麟儿，这样的好事，皇兄却也不叫我来看看。”伏瑶此行确是想要保下小皇子，语气便也轻和了些。
　　“刚出生的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澹帝澹台伏珏笑道。
　　“那想必长大了就可看了。”伏瑶抱过小皇子，端详了一会儿，“长得不像皇后，更像哥哥。”伏瑶有意叫了“哥哥”。她自伏珏登基后就称他“皇兄”或是“陛下”，此番改口不能不说有几分打亲情牌的意味。
　　澹帝心底柔软了些许，又略有些诧异：“长大？”难道妹妹想让他活下去？
　　看见伏瑶，小皇子牵了牵嘴角，努力微笑的样子，看得出他很欢喜。伏瑶一时心中温暖，倒发自内心喜爱这个孩子了：“这孩子排第七吧？皇兄还没起名字吗？”
　　“还没。他倒是喜欢你。你来起吧。”澹帝望向逗弄孩子的伏瑶，眉目间沾染了罕见的柔和，很难让人相信他是那个在朝堂上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冷漠帝王。
　　“弘。”伏瑶抬头问，“召弘如何？”
　　“你看好便好。”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两百多岁的胞妹，从小到大，澹帝向来顺着宠着。
　　“好，那便叫召弘了。”伏瑶看着召弘，语音淡淡的，却无丝毫凉意。她还是很在意这个小侄子的。
　　“瑶瑶。”澹帝有些突兀地开口。
　　“嗯？”
　　“那边的桃花开得不错，随我去看看。”
　　“哦。”伏瑶将召弘交给桐绪，跟着澹帝走到湖边。她很清楚自己的哥哥想问什么。
　　“你当真要留下他？”
　　“他到底是你的儿子。”伏瑶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幽深的黑色眸子此时宛若倒映了星辰。“况且，我不想把刘昕的所作所为算到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罢了，留就留着吧。”澹帝面色有些不豫，但还是顺着她。
　　伏瑶知道澹帝不喜召弘，于心不忍，道：“弘儿我带走，跟彻儿做个伴。”
　　“皇后在禁足，确不宜照顾孩子。但随便找个嫔妃便是了……”澹帝皱眉，“乐正族是我们的母族，乐正妃去的早，彻儿是她的儿子，交给你倒也应该……你现在又何苦自个儿再添个麻烦。”
　　“大抵是我坏事做多了，想赎罪吧。” 伏瑶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远处召彻正乐呵呵地逗小弟弟。“再者，若交给旁人，被有心人利用了，挑拨些是非……我放心不下。”
　　澹帝从她身后轻轻地揽着她，道：“真有什么报应，我扛着便是了。倒是你，未出阁就养着两个小孩子，谁还敢要你？”他心疼。
　　伏瑶轻轻地笑了，眼底却有沉寂的悲伤弥散开来，几乎要落泪。
　　远方天空清澈，远山含黛，天与山交界处一缕若有似无的虚幻的云气，柔和得一如当初。
　　她凝视着腕上的手链，暖玉雕的白梅花，一共七朵，各不相同，皆是真花大小。花瓣薄而透亮，有轻盈的感觉，仿若能随风而舞。白梅用冰蚕丝串了，打了细细精致的络子，环着手腕。本是暖玉，此刻却有凉凉的忧伤。
　　“君则……”伏瑶的声音低得像叹息。他不在，谁还能让她动出阁的心思？